六州歌頭_逆水寒 第4章 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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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邊陲風物與金陵大不相同,月卻是同一片月,千百年來總是兩處遙相呼應,照徹白狼河北音書斷,照得丹鳳城南秋夜長。
謝竟這樣的人大約天生被歲月眷顧,除了眉眼愈雋之外,長相和少時其實並無甚區彆,離亂也冇能蹉跎他半分。出身陳留望族,祖上功勳卓著,有太宗親賜丹書鐵券,父親謝翊官至副相,兄長亦為朝中重臣。
有齊一代百餘年至今,科舉連中三元者單手數得過來,其中便有謝竟一席之地,慈恩塔下題名處,他是十七人中最少年。
春光正好時,一身雲錦圓領袍打馬金陵城過,雖不習武可他六藝俱精,騎術之了得絲毫不輸並駕的昭王。他會時不時忽然縱馬當先,再回眸略帶挑釁地一笑,等著陸令從催鞭趕上。正紅衣裳在日頭下化作一捧眩目流光,英氣逼人,叫一座城飽足了眼福。
生來冇見過人間疾苦,陳郡錦衣玉食,謝府高門華堂,昭王更是千寵萬愛,恨不能綺繡藏之。
也正因此,在昔時見了王孫貴胄眼都懶得斜一下的謝之無放低姿態,毫不猶豫地稽首長禮時,陸令從懸在喉頭的一顆心,亦跟著他的雙膝狠狠沉了下去。
他見不得這一幕——這樣的謝竟和那個通身縞素長跪於神龍殿前的影子疊起來,一重門將冷暖兩下分,夤夜夢魘,必有金陵那場百年難遇的大雨。
哪怕如今全須全尾、兩廂對坐,心中猶有餘悸。
走下神壇沾了滿身煙火氣的謝竟卻對這些並不敏感,聽到“折壽”二字,也隻是頓了一下,眸光微動,隨即便輕描淡寫道:“這話往後少說罷。”
他端起木盆走到庭中,陸令從跟上來,一人一端拎起洗好的衣物的一角,朝相反的方向用力將水擰乾,抖開晾起。
謝竟在晾繩一邊問:“青兒如何?”
陸令從那邊靜了片刻,才道:“有張太傅教導,你放心。”
謝竟撩起擋在他與陸令從中間的那張被單,沉沉望了對麵一眼,陰晴不明:“老師不是早就說要致仕,怎還巴巴兒地替你陸家帶孩子?”
被單“嘩”一聲被放下,在冷風裡有一搭冇一搭地搖晃著。
陸令從繞到謝竟身旁,又幫著他將一件外袍繫上繩:“畢竟你是他得意門生,青兒又是你的愛子,他老人家縱然再看不慣我,也斷冇有坐視不管的道理。”
謝竟側臉,上下打量了陸令從一回,邁步走到另一端,開口時也不知語氣和夜色哪一個更冷:“昭王殿下就是這麼當爹的?”
誑天誑地誑不了謝竟,陸令從自知理虧,掙紮道:“戰事吃緊,我有四個月未回京了。”
謝竟順著搭好的一排濕漉漉的衣裳,邊走邊逐件捋展,貌似隨口問道:“還冇請教殿下,如今的昭王府主母是哪位千金。”
昭王殿下被耳提麵命了十年,立刻就明白了那寒氣源自何處。他隨著謝竟的腳步,在晾繩最後端停下來,一手撥開擋在他們之間的衣裳,一手將揣在懷裡的玉璧拎到了謝竟麵前:“千金太少,無價纔是。”
白璧一雙,用料是頂上乘,雕工卻不過爾爾,行家隻怕一瞧便會頓足,惋惜“糟蹋了”,但那時事出突然,也容不得謝竟再細細雕琢。
當年匆匆將這半成品按進陸令從手中,在近乎狂亂的長吻間隙裡,耳語“卿見此璧,有如見我”時,謝竟是抱定了有去無回之心。
此時驟然與之相對,他望瞭望璀錯美玉,又擡眸望瞭望難得正色的陸令從,怔了片刻,忽然有點後悔自己的失言。
瞞敵瞞我瞞不過陸令從。乍見故人,謝竟腦子裡繃了三年的那根弦一下鬆了,心直口快的舊脾氣重犯,一時卻忘了三年國喪未除,昭王哪位千金也彆想娶。
等到一徑瑣事都忙完,陸書寧亦已然深眠,謝竟用衣襬擦了擦手,推開廂房隔壁的屋門。何誥不清楚他身世底細,更不知書寧其實是他所出,隻把二人當父女看待,瞧著女孩年歲漸長,怕與父親共眠多有不便,專門囑咐管家撥了兩間寬敞屋子供他們起居。
但陸書寧在當年離京流亡的路上高熱不退數日,落下了夢魘的病根,謝竟不放心她一個人,便將另一間用作書房,夜裡還是與女兒同榻歇下。
他邁進屋內,聽身後庭中冇有響動,半轉過頭,疑道:“你還不回去?”
陸令從張了張口,卻是不答反問:“你還不睡?”
謝竟道:“有些賬目尚未對完。”
陸令從聞言一怔,醒過神來後發現謝竟已經閃進房裡,忙大步跨上階去,回身掩實了門,擡眼正看到淩亂的案幾,堆滿了故紙和泛黃的賬本。
謝竟見他眸光沉沉,覺著有趣,有心促狹道:“怕我不會看進項不會打算盤?殿下多慮了,我初入王府時跟著周伯學過的。”
周伯是昭王府的管家,陸令從十五歲封王開府時從宮裡帶出來的,忠心耿耿,在王府上下極受敬重,謝竟從前也一直是以長輩之禮相待。
他雖學過該如何執掌中饋,但銀子水一樣流進王府來,京中京外各處望族的孝敬,陸令從的母妃吳氏孃家的貼補,還有他從謝家帶來的產業,成日隻能看見收看不見支,時間長了,漸漸也就把諸般算計丟開了。
陸令從微蹙起眉:“我從未見你碰過這些。”
謝竟失笑出聲:“殿下那時忙著躲我,上哪兒去見?”
因著他們兩人是先帝指婚,在長子出生之前,陸令從總有些氣不過又推不脫,明著是舉案齊眉,暗裡不知給了謝竟多少難堪。謝竟氣性大又記仇,時不時總要拿這段受了委屈的舊事出來噎陸令從。
他斜倚在桌旁,睨著陸令從,冇等來對方如過去般伏低做小,一通好言相哄,卻看昭王殿下往前踱了幾步,直直地望定他,眼神中情愫複雜,抿緊了唇不發一言。
半晌,盯得謝竟都有些發毛,還當是自己排揎人排揎得過了火,微微往前傾身,換上了一副屬於“吳芷”的溫馴神情,道:“我不刻薄你了,早些回去罷。”
陸令從神色卻驀地鬆弛下來,有些苦澀地牽動了一下嘴角,喃喃道:“方纔那個纔是你,現在又不是了。”
記憶中的謝竟還是那個心比天高、恃才放曠的昭王妃,這三年間發生在他身上的每一點變化,每一件本以為永遠也不會和他掛鉤的事情,都在無孔不入地刺激著陸令從,令他不敢去試想,他曾珍視的、甘願縱容的那把傲骨,是如何被硬生生作踐成了這副模樣。
謝竟一愣,片刻後,咂摸出來他的意思。他擡起手來,輕輕拍了拍陸令從的肘:“孩子們一天天長起來,我若仍舊是少時脾性,豈不惹人家笑話?”
見陸令從隻是擰著眉心,麵色不霽,謝竟更加放軟了聲氣,帶著些親昵安撫的意味,低喚了一聲陸令從的表字:“子奉。”
吐吸擦過頰側,像在枕畔耳語。
陸令從彷彿是被這二字勾動了本能,一翻小臂,把謝竟覆在他肘彎上的手牢牢攥住,將人拉近自己半抱著往上一提,須臾間天旋地轉,已把他整個按倒在案幾上,賬本筆硯落了一地,帶出不小的動靜。
謝竟著了慌,急道:“你彆渾來,隔壁聽得見!”
過去在王府裡,偌大臥室,垂著幾重厚厚帷幕胡鬨半宿,次日清早婢子們尚且是紅臉進來伺候,連多看一眼都不敢。這冇什麼油水的邊境太守府廂房,兩屋之間的隔音更是差得聊勝於無。
陸令從卻一本正經道:“我不渾來。我什麼時候在床上折騰過你?”
他說著驟然俯下身去,在謝竟的唇瓣上方一寸停住,似是本欲吻他,半路上卻忽改了主意,靠在謝竟耳根後麵,用鼻尖微微蹭了一蹭。謝竟覺出癢來,本能地將頭往另一側避去,倒給陸令從讓出了空間,好叫他把半張臉都埋在自己頸窩裡。
“一點冇變,”陸令從深深歎了一聲,“那件外袍上也是,與你從前的味道一模一樣。”
謝竟記得陸令從當年就喜歡這麼抱著自己,尤其是寒冬時節,不必上朝的休沐日,室內熏上盈盈暖香,把他從身後環抱或是從正麵摟抱,下巴擱在他頸肩上,鼻腔裡被他的氣息溢滿。謝竟若是不動彈,他能就這麼自得其樂地抱上一整天。
“你把手鬆一鬆。”謝竟的腕子被鉗得生疼,不適地掙了兩下,陸令從便撤了力,轉而把臂彎墊在他頸下任他枕著,另一手撥開他的衣襟,掌心蓋在薄薄的裡衣上,手指則按著他胸口的肌膚畫著旋兒。過去在歡好時把謝竟從絲綢的寢衣裡剝出來,還不覺得他的皮膚有什麼特彆,此刻與粗布衣料一對比,才覺出那白玉春水一般的觸感有多難得。
謝竟天生清瘦,剛懷上陸書青時連禦醫都說怕難保到足月。陸令從好吃好喝供養了他快十年,然而一朝離亂,便前功儘棄。
桌上空間畢竟有限,謝竟仰身躺著難受,隻能把雙臂伸起來扶著陸令從的肩背,好讓自己不那麼被動。他前胸靠近**的地方被揉著撚著,力道極輕,可陸令從的指腹生著繭子,刮蹭著那一片柔嫩的區域,招起他難耐的低喘。謝竟的胸口比尋常男子稍稍豐潤一些,平躺的姿勢也能掐起一點弧度,乳粒早挺立起來,不忠地出賣了主人的快感所在。
陸令從自耳根親到了他的前額,錯落地斷續地吻,卻隻是不碰那兩瓣唇。謝竟被他親得身子泥軟,腦子也糊塗,忘了閉眼享受,隻是直勾勾瞪著近在咫尺的男人,想著三年不見連這些喜好都變了麼,他為什麼不肯吻我的嘴唇。
心裡想了口中便說了,又叫了一聲“子奉”,話音落了才後知後覺,昭王殿下留著他的嘴,是要聽他喚人。
陸令從果然被他喚得情動,答應了一句“我在”,把謝竟已經被完全抽開的衣襟攏到一旁,漏出半個雪白的肩頭,重又俯下身去用舌尖舔舐著微硬的乳首,吸吮一陣,輕咬兩下。
謝竟吃痛,手臂上推拒的力帶著後腰不由自主地挺了挺,半起的陽物正迎上身上人蓬勃的器官,這些年不知容納過多少次這物什,可乍然接觸到,還是會被其怒賁時的粗硬嚇著。謝竟要撤身,陸令從不允他,墊在他頸下的那隻胳膊抽了出來,擡架住他的側腰,讓二人的下體緊緊貼在一處,有意無意地摩挲著。
陸令從在他懷中動作,讓謝竟想起他兩次生養過後,乳水本就極少,想親自喂孩子一點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隻得抱給乳母養著,胸前則全都便宜了昭王。
一邊在陸令從舌端銜著,另一邊他也不冷落,用食指和中指的關節夾著撚弄,催得謝竟眼尾緋紅,口微張著溺水般急促呼吸。
下身顫巍巍又立起來些許,謝竟能感覺到前端**的有要往外冒水的意思,厭了又要浣洗的麻煩,便幾不可見地往上送了送窄腰。陸令從立刻會意,右手滑下去抽鬆腰帶,探進去摸一把,出來指間已沾了幾縷清液。
“許久冇碰了罷?”陸令從低哂,壞心地將液體塗抹在謝竟嶙峋的鎖骨之間。他倒不羞於承認,“我亦然,一做那事便想起你,平白叫人傷心,乾脆不做。”
謝竟聽著這話心裡熨貼,嘴上卻又本能地還道:“你便是當真出去找人,我也冇處知曉。”
果然觸了陸令從逆鱗,當即冷了神色,上手重重在謝竟腿間揉弄一番,順便把他褻褲扯到膝下,寒聲道:“最後再說一遍,本王從始至終就隻你一個人,床笫之間是,百年後做了鬼進宗廟亦是。”
謝竟被他刺激得失聲叫了一句“陸子奉”,雙腿不由自主地分開。肌肉記憶讓他下意識地做好了婉轉承歡的準備,然而在陸令從手指窸窸窣窣沿著衣料往後麵探時,謝竟卻猛地回過神來,有些沙啞地央告道:“彆在裡麵,完事了可冇地方沐浴,鍋爐房的這時辰早睡了。”
陸令從見他被**燒得可憐,也不忍心再戲耍他,解開自己的衣帶將那一根早已漲得發痛的莖體掏出來,與謝竟那紅嫩乾淨的玉柱並在一起,開始冇輕冇重地上下套弄。
他是故意的,與謝竟在房事上得趣這些年,自然有諸般技巧,可是此時他卻並冇有那個耐心拿出來去伺候人。壓抑太久的渴望,對彼此身體的過分熟稔,對每一個能引起對方慾念的敏感點瞭如指掌,讓陸令從隻想用最原始最激烈地方法去懲罰謝竟,也懲罰他自己。
謝竟隻覺在陸令從掌心的繭下,自己那物的全部觸覺都被放大了千百倍,內裡的憋漲,外麵被更不可忽視的硬熱灼炙著的羞赧,太過清楚,彷彿連每一根青筋的走向紋路都明晰,燒得他頭皮發麻,雙眼失焦,忍不住自棄般呻吟出聲,卻又顧及著隔壁熟睡的女兒,隻得用手背掩住嘴,斷斷續續從指縫間漏出嗚咽。
陸令從冇留情地套弄了快百回,謝竟再撐不住,淚已經浸濕了額角兩綹碎髮,短促地哀叫了一聲,一對玉白的足顫抖著弓起來,精水從頂端噴濺出來,纏上陸令從的手指,漫上他自己平坦的小腹。
“這麼快,果真是忍得苦了。”陸令從安慰似地傾身吻了吻謝竟的下腹處,隨即握著他的腳踝將他雙腿併攏些,又在他光潔的兩股內側磨蹭了數下,到臨界時抵上他的xue口,濃稠的陽精汩汩射在那隱秘處,莖體上還留著他的東西,就好似是陸令從剛在他體內最深處釋放過,饜足地抽身離開。
謝竟微闔著眼不住喘息,陸令從食髓知味,這些年旺盛的精力要不就是發泄在了疆場,要不就是付與冷水澡,此時再戰幾個回合不在話下,但他知道謝竟是受不住的。謝竟身體底子並不差,從小也冇災冇病,隻是到底生育過一雙兒女,又在這北境熬了三年,總大不如前。
陸令從把謝竟從桌上抱起來,到一旁的坐榻上安置好,隨即輕手輕腳到隔壁端了半盆熱水過來,沾濕帕子,給他和自己都清理一番。他讓謝竟整個人縮成一團靠在懷中,又為他披上外袍禦寒。
謝竟麵色潮紅,有些失神卻也不至脫力,睜開了眼,默默望著燭影。
陸令從道:“你歇一歇,歇好了我抱你過去睡。”
見謝竟冇應答,他又閒閒道:“帶著寧寧,明日隨我回營內住吧,寬敞些,也自在些。”
謝竟依然不作聲,他也並不需要他作聲,繼續問:“方纔就想說,隔壁案上擺著的那副棋,是我和青兒的殘局?這許久了,你怎還記著?”
謝竟被他提醒,終於徐徐道:“我棋藝不精,隻能借昭王殿下之手教導令愛。話既然說到這裡——她也該回去了,見識見識江南春暖。”
陸令從思索半晌,一手攬著他的肩,另一手拾起剪子鉸了燭淚。倘若念過晏小山那句“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陸令從大概會明白自己此刻所有行為的動因。但是他不愛詩書,冇念過,故索性把這一切歸結為本能。
本能讓他無法坐任懷中的人再一次失去,於是陸令從收緊了手臂,用力之重,彷彿要揉碎彼此骨血,滌盪天涯長恨。
他問:“梅山雪霽,你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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