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上煙火(種田) 第179章 第 179 章 開門見山
開門見山
李官桂跟表弟為了搶孔明鎖大打出手,
他到底大了一歲占了上風,一番纏鬥後把表弟掀翻在地。
衛滿銀氣急敗壞破口大罵:“這些東西以後都是我的,你現在不好好巴結我,
還敢跟我搶東西,
以後一口飯都不給你吃。”
官桂攥緊拳頭不服氣大喊:“你胡說八道,
這些都是我爹爹的,
不是你家的。”
衛滿銀得意洋洋笑道:“我奶奶說了,
大姑最聽她的話,
她要什麼給什麼,大姑不敢不聽話,不聽話就把她打死。
你聽大姑的,
大姑要聽我奶的話,所以你家的東西都是我的,
現在先放在這裡罷了。”
小家夥根本不懂自個的話是什麼意思,可並不妨礙說出來氣死表哥,
反正這些都是他從奶奶跟爹說話時偷聽到的。
官桂也聽不明白,他隻知道娘親經常說要跟表哥、表弟好好相處,不能打架,
他們是這世上最親的表兄弟。
爹爹給他買了很多小玩意,
起初他都好好地擺放在箱子裡,
可每隔一段時間就不見了。
娘親說他已經玩膩了,正好送給表弟,是他這個做哥哥的大氣。
可他明明還很喜歡,很捨不得,
但是娘親已經送人了,他也要不回來。
現在表弟說家裡的東西都是他的,想到娘親往日的做派,
官桂隻覺悲從中來,不知不覺紅了眼眶。他不要當乞丐婆,吃不飽穿不暖,還要被人打,他會被人打死嗎?
站在門後的衛氏如一尊冷冰冰的石像矗立在原地,從心底深處湧現的寒意遍佈全身。
她抖著手想推門,不妨兒子猛然轉過身衝出來,開啟門看見立著的娘親,愣了一下。
衛氏哆嗦地喊了一聲:“官哥兒……”聲音輕得仿若喃喃自語。
李官桂雙眼通紅,晶瑩的淚珠含在眼眶裡,漠然看了她一眼,頭也不回地跑到他爹的書房。
“嘭”一聲,大力關上房門落栓。
這一眼深深地刺痛了衛氏的心,她顫抖得更厲害,彷彿掉進了冰冷刺骨的深窟窿。
衛氏木然地轉過身看著屋裡,衛滿銀見到大姑瑟縮了一下,隨後無所謂般自顧轉過身去扒拉箱子。
他奶說了,大姑是家裡最蠢笨的,他有什麼好怕的,她還能打他不成?
衛氏是沒有打他,直到此時此刻,她才悚然察覺自己的前半生就是一個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
……
李蘇木下了值才走到家門口,一道小小的身影從大門裡衝出來,撲到他的腿上抱得緊緊的。
“官哥兒知道爹爹要回來了,候在門口等爹爹嗎?”李蘇木笑著道,俯身抱起兒子放在胳膊上。
官桂不說話,兩隻手緊緊圈住他爹的脖子,腦袋紮進他的頸窩。
李蘇木不以為意,抱了兒子進家門,結果小家夥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晚上吃飯、洗漱、睡覺都賴在他爹身上不肯下來。
不論他娘怎麼軟語哄求,官桂一概不理,一改往日彬彬有禮的小書生形象。
輕聲細語哄睡了兒子,李蘇木走到木呆呆坐在桌旁的媳婦身旁坐下:“今天嶽母是不是過來了,家裡可發生了什麼事?”
衛氏似被驚醒般打了個寒顫,驚惶地瞥了他一眼,手足無措垂下頭:“沒……不是,我娘過來了一趟,家裡沒事。”
李蘇木一哂:“嶽母是不是又提了大侄子做我藥童的事,逼迫你定要辦成此事,但我又有言在先,另你左右為難。”
“沒有,不是的……”無力的辯解顯得那樣蒼白無力,衛氏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說來這事怪我。”李蘇木莞爾道。
“這些年我一直忙於醫館的諸多雜事,家裡家外顯少顧及,不論是我爹孃還是嶽父嶽母那邊,都是你在周旋、應對。
俗話說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你做的越多反而越不討好,這都怪我,是我沒做好為人子、為人婿的本分。”
“不是的,”衛氏緊緊捏著帕子,死死低著頭,聲音裡帶了一絲啜泣,“不是你的錯,是我,是我做錯了,從頭到尾都錯了。”
李蘇木歎一口氣,伸出手握了她的手腕,“你我夫妻一體,不用分什麼你我,之前我一心想著怎麼在鎮上站穩腳跟,出人頭地,怎麼不墮我爺爺的聲名,反而忽視了咱們這個小家,忽視了你。”
衛氏肩膀聳動,用帕子死死捂著嘴巴,哽咽難言。
“有很多事我沒有說給你聽,實在是太久遠了,遠得不知從何說起……那就從我爺爺說起吧,你知道我爺爺年輕的時候做過走方郎中吧?”
衛氏吸了兩把鼻子,吐出一口濁氣,甕聲甕氣道:“隱約聽說過兩耳朵,但大夥說的模棱兩可,有說真有說假,分辨不清。”
“我爺爺的確會醫術,且出神入化,深不可測,師從我曾外祖父。曾外祖父、曾外祖母在我們家很少提及,不知出於什麼緣由,我奶奶的出身也諱莫如深。
先輩們的隱秘已塵歸塵,土歸土,長輩們不想舊事重提,咱們做小輩的也不必非得追根究底。
我爺爺雖說學了一手非凡的醫術,隻因著本朝律令,從醫者必須就讀於正規醫學院,通過醫學考覈,方能掛牌行醫。
他這樣無門無派,半路出家的野郎中如何能入世人的眼,為了生計隻得走街串巷,賣些草藥丸子度日。
後來因緣際會,我得以送入府城的沈家醫館求學,爺爺當機立斷棄了遊醫的營生,專門做起了鄉間野道,你知道為什麼嗎?”
衛氏擡起頭茫然地看著他:“為什麼?”
“因為我啊!”李蘇木自嘲一笑。
“你可能不知道,雖說爺爺是個行走四方的遊醫,但經他的手救治的奇難雜症數不勝數,名聲漸漸傳揚出去,我們家的日子也逐漸興旺。
但是從我進了沈家的那天起,他就折斷了行醫的那杆幡子,自此不再治病救人。
因著我既已師從沈家,便有了光明正大,清清白白的出身來路,再不用像他那樣師出無名,不被世人認承。
空有一身高明醫術,卻被人鄙薄、輕視,當作隨意驅使的江湖伎倆,掙的銀子再多,也換不來一聲尊稱。
他怕影響到我,怕我日後行醫被人質疑來路不正,怕妨礙到我的名聲。爺爺就這樣隱藏了他的才華,做了道士,縱使被人說不務正業,有辱先人,他也不辯解、剖析,隻一笑置之。
你說我承了爺爺這樣大的恩情,我怎能不兢兢業業,奮發圖強呢?”
衛氏囁嚅道:“可夫君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大夥都說你比張老大夫還厲害。”
“這還不夠,遠遠不夠。”李蘇木的麵容嚴肅,眉眼堅毅。
“即便不說爺爺,單說我一路走來經曆的種種磨難,我也得闖出一番名堂,方不辜負之前吃過的那些苦頭。我沒有跟你提過沈家的事吧,在沈家……”
在沈家醫館的求學歲月是李蘇木一生的轉折點,那裡的日子是興奮的,是隱忍克製的。
恩情隻是一時,但求學是漫長難熬的,他依附於沈家,跟著沈氏子弟一同去學堂、背醫書。
可他跟他們又不一樣,既不是主人,又不能把自個當成仆人,其中分寸拿捏時刻緊醒著他。待人要和氣,不能挾恩情自重,又不能讓人覺得軟弱可欺,誰都能踩他一腳。
學業考覈更是絞儘腦汁,既不能表現出色,奪了沈家嫡係的風頭,也不能名落孫山,次次掉尾巴讓人瞧不起。
那些年李蘇木可謂是把中庸之道修煉得爐火純青,凡事都要講究個中正平和,因時製宜。
生活上也麵臨諸多的苦楚,酷暑時房間裡熱得像著了火,夜裡隻有睡在青磚地上才能入眠。嚴寒更是難熬,手腳冰涼化不開墨汁,他就在房間裡轉著圈地跑步,用燭火烤。
沈府裡的冷冰熱炭不是他們家能消耗得起的,他也不願意過得這樣奢靡,一個農家小子而已,實在不必把自己當個人物。
長身體時餓得睡不著,爬起來找出白日裡悄悄藏起來的白麵饅頭,就著茶水往肚裡咽。
“……如今想來,在沈家的日子好像遠得在了天邊,又好像近得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
我很感激沈家,人要知足,我得了人家的好處就不能恩將仇報,心懷不滿,這些磨難都是我該受的。”
衛氏已是淚流滿麵,心痛不已,她從來不知道夫君少時吃過這樣多苦頭。
想也知道,幾歲大的孩童遠在離家千裡的陌生之地,連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長大後自然也就性子清冷,不愛搭理凡塵俗世了。
“好了,我這邊也說完了,該說到咱兒子了。”李蘇木微微一笑,溫和地看著媳婦。
“我是一個名正言順的大夫,我的兒子自然可以跟著我學醫,等他再大些,大到能獨自生活。我會把他送去縣城或府城的醫學堂,不必寄人籬下,看人眼色。
我有自信,再過幾年我定能經營出一條順暢的門路,到時官哥兒隻管專注學業,而不用受我少時那樣的窮苦。
現在的我隻能窩在這個小小的鎮上行醫,焉知我的兒子、孫子就不能在縣城、府城出人頭地?我李家世世代代辛苦經營,總能成就一番氣候,方不負我爺爺的良苦用心。”
衛氏渾身輕顫,激動不已,兩眼亮晶晶望著夫君,心底有個朦朧的野望正在破殼而出,眨眼間便長成了參天大樹。
李蘇木正了麵容,緩緩道:“所以我不會容許任何人礙了他的路,包括衛家,我方纔說咱們倆夫妻一體,你爹孃就是我的爹孃。
孝順二老我自然沒有二話,但這並不包括大舅子、小舅子可以在我家裡予取予求,像水蛭一樣趴在我身上吸血。當初因我不善交際,在醫館裡舉步維艱,爺爺方物色了周鄰當我的藥童。”
說到這裡,他輕笑一聲:“鄰哥兒確實是個好小子,滑不溜秋如一尾活魚,替我擋了不少麻煩。有了他的幫忙,我在醫館才漸漸站穩了腳跟,不再左右掣肘。
若是李家或衛家的小輩當中有如此厲害能乾的小子,爺爺何必舍近求遠物色到旁人頭上。一個家族裡出色的後輩本就有限,愚鈍之人安分守己不生事,自有他的太平日子。
如你孃家侄兒這般打架鬨事,撒潑打滾,無所不用其極的頑劣小子怎堪大用?我是絕對不會把這樣的人放在身邊惹麻煩,即便是給官哥兒培養日後的幫手,也不該是這種喜好惹是生非之人。”
衛氏渾身一震,有如一道響雷劈在頭頂,一時愣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