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上煙火(種田) 第199章 第 199 章 真的,我不想知道…
真的,我不想知道……
周鄰回了鄉也沒閒著,
先是在陳牙人的牽線下租了一間小院子落腳,鎮日往那縣城繁華富庶之地竄。
今兒在這家的茶館吃一碗茶,明兒去那家酒樓聽一曲戲,
哪裡熱鬨往哪裡湊。
非但如此,
他為人樂善好施,
急公好義,
頗結交了些街麵上的三教九流,
跟幾個混跡市井的浪蕩兒結拜成了兄弟。
連縣裡大老爺底下的小吏官差也沒漏掉,
經中間人介紹,多吃幾頓酒,多當幾回冤大頭,
不知不覺也混了個臉熟。
如此在縣裡廝混了大半個月,周鄰得出一個結論:疏通河道的訊息在玉陵縣還沒有傳揚開,
至少明麵上沒有。
他收拾好行囊回到小村莊,陪著爺爺捕魚趕鴨,
鬆土鋤草,在夜深人靜的夜裡看了兩個晚上的星星,星光閃爍,
亙古不變。
天氣炎熱,
周鄰赤著上半身躺在院中的涼床上,
雙手枕在後腦勺,任由清涼的晚風拂過臉頰,耳旁的蟲鳴“啾啾”不絕。
打從落地起他就沒見過爹孃,跟爺爺兩個相依為命,
人人都說他們爺孫倆孤苦伶仃,淒慘度日。
可週鄰並不覺得如何悲苦,家門口的這條河養育了他,
他在這裡摸魚蝦、趕鴨群,從東邊遊到西邊,跟爺爺撐船送客人。
熱天躺在涼床上,就著爺爺蒲扇下的習習涼風入睡,冷天也不缺柴火,比之旁人家繁重的農事,他們有更多時間沿著河岸撿枯枝落葉。
雖然家裡的田畝少,可兩人的花銷更少,更何況還有他爹孃留下的些許家資,日子過得並不如何難過。
可他現在已經長大了,有了中意的女孩,他想迎娶她,組建一個兩口之家。
日後他們還會生下孩兒,有男孩也有女孩,他教他們遊水,在水裡捉小鯽魚、抽藕哨子、掰蓮蓬……還會撐船送他們摘桑棗子。
這一切隻想想就那樣美好,可過日子光靠想是遠遠不夠的,這個小小的村莊已盛不下他的野望。
他想去更廣闊的天地,結交更多有本事的朋友,縱是不能大富大貴,總好過農家的看天吃飯。
如今正好有一個機會擺在眼前,縣裡還沒有疏通河道的佈告,有可能官府還沒收到指令。
也有可能東家的訊息有誤,跟之前的那麼多年一樣,小道訊息傳得沸沸揚揚,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周鄰在家住了兩天拿定主意:他決定賭一把,不管成不成,他都想做這門營生。
往最壞了想,即便通往府城的河道依舊沒有拓深,兩地仍有往來的商船。隻要貨品齊全、門路廣,他相信憑自己的能力也能佔領一席之地,吃一碗水運的飯食。
想通後的周鄰當即前往縣城,又是一番走訪檢視,托人情走門路,由陳牙人做中人,在距離河道碼頭不遠處的街道,尋了一處中意的地塊買下。
“那塊地不在繁華的街道,好在占地夠大,原先搭著簡陋的草棚子,住了些在縣裡討食吃的人,大部分都是荒地,所以總的算下來不貴。”
青葉恍然大悟:“怪不得你給我的那些收據單子,歸攏到一處花了近三百兩銀子,這得建多大的貨棧?”
周鄰輕笑一聲,不以為然:“這才哪到哪,我買的地塊大,但現在圈起來蓋房子的部分不足三成,再大我手頭的銀子該盤不住了。
我打算先豎起來一個門麵,等後麵談成了買賣,有了活錢收入再做其它打算,眼下且先站穩腳跟,穩妥為主。”
青葉點頭:“是這麼個理,孫姑姑說過,做生意最要緊的是銀錢周轉要靈便。甭管錢多錢少,有盈餘才能盤活,一味的隻出不進做不長久。
我娘也說,小本生意就得靠守,耐著性子沉住氣,生意慢慢就會好轉了。對了,你手頭到底有多少銀子,這才剛開了個頭,幾百兩雪花銀子便撒了出去,到時候可彆續不上……”
正絮叨間,一擡頭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眼眸裡似含了一汪泉水,濕潤潤的,彎成了一道月牙,正直直盯著她。
陡然間心跳失序,女孩後知後覺意識到好像越過了線。
“嗬嗬,那個……我就是隨口一問,沒有彆的意思,真的……我也不懂做生意,你自己的事肯定心裡有章程,我就不多管閒事了。”
“你想知道我家的家底啊?”
高大的青年懶洋洋出聲,沒骨頭似地靠在門框上,自說自話,“說給你聽也無妨,我家總共還有……”
青葉慌忙擺手打斷:“彆,彆,我不想知道,真的,這是你的家事,不用告訴我,我也不想知道。”
“彆呀,我家的事得瞞著外人,跟你說無妨,瞞著誰也不能瞞著你呀,咱倆什麼關係……”
清冽的聲音不緊不慢緩緩道來,夾雜著清脆悅耳、惱羞成怒的嗬斥:“都說了我不想聽,你這人怎麼這樣,不跟你說了。”
正自笑鬨時,隔壁院牆傳來棍棒打擊的聲音以及似有若無的痛呼。
周鄰眉頭一皺,奇怪扭頭:“什麼聲音?”
青葉眼皮一跳,臉頰抽動,當機立斷推了他的後背往前院走。
“好了,好了,彆鬨了,鐮刀也給你換了新的,你該走了。你家的鐮刀先放在這裡,等我爺爺回來了給你修整,走吧,走吧,趁著眼下太陽不辣。”
周鄰站定不挪步,任憑背後的推搡無動於衷,“你沒聽到什麼聲音嗎,好像是在打人,誰在那邊打架?”
見他一副不問清楚,誓不罷休的模樣,女孩隻得妥協。
“沒有誰在打架,就是……我大伯父晌午容易睡過頭,經常忘了起床,我大伯孃,嗯……給他醒醒神,對,就是這樣。”
周鄰懷疑地看著她,青葉斬釘截鐵點頭,不容置疑,他無所謂一笑,邁開步子往前走,女孩鬆一口氣趕緊跟上。
一隻腳正要跨進堂屋後門,隔壁的追打更快地闖進院子,伴隨著叢信連滾帶爬的求饒:“好了,彆打了,我已經醒了,真的,彆打了……”
以及林氏不管不顧,不斷揮舞的燒火棍,她此刻咬牙切齒,麵上滿是兇殘,實在說不上端莊賢淑。
周鄰頭一偏就看了個滿眼,先是詫異地挑高眉毛,而後慢悠悠轉過頭。
“你們家這種醒神的方式……的確很特彆。”
青葉輕嗬一聲,無語地抽動嘴角,麵無表情,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好了,你彆催了,我這就走,你不用使出這種醒神的法子,等忙完了秋收,我跟你說件事,那我先走了。”
此時的女孩一丁點也不想搭話,牙齦緊咬,隻想一腳把他踹到河裡去,眼不見為淨。
忙完今年最後一茬農事,杏娘長出一口氣,打定主意好好歇息一陣。
年輕時不覺著,感覺渾身使不完的氣力,縱使在田裡熬上個三天三夜不睡覺,也不會覺得如何累。
一門心思隻想趕緊把穀子收回來放家裡,時刻緊繃著一根弦,也就顧不上歇息。
如今年歲上來了,倒是體會到了老年人那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忙起來照樣顧不上彆的,可胳膊腿腳一年比一年沉重,不如年輕時利索、爽快。
真要說起來,她今年的日子輕鬆多了,一個女兒、兩個兒子都能出大力,她的那份負擔便少了許多。
加之下半年還多了個不請自來的傻小子幫忙,她更是輕省了一大截,她家的穀子曬乾後裝袋時,壟上的大半人家,頭一茬的稻穀還鋪在門前碾場。
杏娘坐在灶房簷下折菜,腦海裡過一道要做的飯菜,打算做幾個好菜犒勞全家上下的五臟六腑,順便宴請酬謝一番免費的勞力。
這個時節能吃的菜不多,豆子、黃瓜早已下架,白菜、蘿卜還沒有長成,想要吃得好,還得在水裡想辦法……煎小鯽魚有點吃膩了,要不換成油炸的?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堂屋傳來,杏娘一擡頭,女兒氣喘籲籲跑過來。
“出什麼事了跑這麼急,我不是要你去周爺爺家買魚,魚呢?這大早上的應該還沒賣完吧?”
青葉來不及說話,拽了她孃的胳膊往房裡走,“哎,你做什麼,要去哪裡?你等我先洗個手啊,看這一手的泥巴……”
青葉落下門栓,牽了她娘坐在床邊,鄭重其事問道:“娘,你跟我爹做了這麼些年的小生意,咱們家應該有點小積蓄吧,有多少?”
杏娘皺起眉頭擡著手:“你問這個做什麼,咱們家裡吃穿不愁,你娘可沒少過你銀子。至於你的嫁妝……你爹已經在準備了,銀子也不用擔心,爹孃心裡有數。”
“娘,我不是跟您說這個。”青葉氣急敗壞喊了一聲,不想跟她兜圈子,直截了當道。
“我聽說了一個訊息,今年冬天,咱們縣通往府城的那條河道要清淤了。”
“哦,那又怎麼了?”杏娘莫名其妙看著她。
“咱們這犄角旮旯的小地方,征徭役也征不到這裡來,你不用擔心,你爹好生生在家裡呆著呢。”
女孩一陣無力,她娘腦袋瓜不是挺靈活的麼,怎地偏偏這時犯起傻來,隻好把方纔聽到的一番話原封不動搬給她娘聽。
“娘,咱們縣通往府城的那條河道要是疏通了,兩地往來的商船肯定增多,到時縣裡商貿繁華定會更上一層樓。咱們家跟那些大宗買賣沾不了邊,可人家吃肉,咱們可以蹭碗湯喝呀。
趁著眼下訊息還沒傳揚開,咱們去縣裡置幾個小鋪子。到時不論是自家開門做生意,或是賃與旁人收租子,都是來錢的營生,不比咱家守著眼前的這一畝三分地強……”
杏娘聽了心裡一動,這又是她的另一個心病。
兩口子這些年節衣縮食,再不複年輕時候的鋪張浪費,手裡自是積攢了一筆家資。依著叢孝的主意,大可在鎮上買一間鋪麵做生意,免了趕集時的風吹日曬。
可杏娘不願意,鎮上能掙錢的鋪子,哪家不是祖傳幾代留下來的,做的也多是糧食、布匹這樣大宗的買賣。
雜貨鋪倒是能做,可鄉下的宅子、田畝可就顧不上了,他們家又還沒到那個程度。
他們這種小打小鬨堪比蠅頭小利,實在犯不著專門買鋪子,彆到時候撿了芝麻丟西瓜。
再者,買鋪子租與旁人也是不行的,還是那句話,地處偏僻,農人多的地方,商貿本就不發達。人們寧願在街邊小攤販處溜達,也不願進店買東西,有數的鋪子都是有主的。
女兒的話倒是提供了另一條出路,杏娘皺了眉頭細細思索,這個事確實要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