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上煙火(種田) 第40章 第 40 章 長了一瓣心竅
長了一瓣心竅
從六太爺家回來後,
杏娘就有些不得勁,她想爹孃了。
投胎成男兒身可真好,占儘了天時地利人和,
住自個的屋子,
爹孃安排娶親,
可以一輩子跟父母住在一起。當女孩就倒黴了,
到了年齡要出嫁,
嫁了人無事不得回孃家,
需勤勤懇懇伺候公婆照顧男人孩子,想爹孃了還得找個好藉口。
什麼狗屁倒灶的規矩,也不知道是誰定的,
專門跟女人過不去。
退一步說,你就算想為難女人,
在你自個家當家做主就可以了唄,偏要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把全天下的女人都管了,
不遺臭萬年纔怪!
杏娘倒是沒那麼多顧慮,向來是想回孃家就回,沒人敢約束她。問題是她已經嫁人生子,
成了當家做主的人,
就要擔得住事。
不能任事不管,
跟廟裡的菩薩似得當個甩手掌櫃。
菩薩可以吃香火供奉,杏娘母子可吃不了,所以要留在家裡安排大大小小吃喝拉撒的家務,孃家也不是想回就能回的。
好在李老爺子的生辰快到了,
因是散生也不大辦,本地隻有整十的生辰才會大宴賓客恭賀壽辰。往常都是一家子骨肉血親齊聚一堂,吃吃喝喝玩鬨一天,
圖的就是個熱鬨。
早幾天杏娘就置辦了酒水點心,到了當天把自個和三個孩子收拾一新坐船回孃家。
來得早人還沒齊,趁著清淨杏娘要她爹給二兒子把個脈,“前段時間病了一場,在蘇木那拿藥吃了,爹再給看看,可彆留下什麼病根。”
李老爺子一手把脈,一手捋胡須,微闔眼皮沉思。
他的一把胡須又白又長,打理得乾淨清爽,用楊氏的話說就是比頭發還整齊,每天早上梳理鬍子的時間趕得上女子梳妝打扮了。
李老爺子充耳不聞,依舊我行我素,在他看來,鬍子就是男子的門麵,跟女子的頭麵也沒甚區彆,多花點時間打理怎麼了?
再說了,他乾的就是三教九流的營生,一把飄逸的胡須更顯仙風道骨不是?
“無事,不用擔心,我們小二哥好著呢。”李老爺子收起手腕,順勢撓一把青皮的下巴,摸摸他的小臉蛋。
青皮覺得癢,在他娘懷裡泥鰍樣鑽來滾去。
小孩子麵板光滑細膩,仿若上好的瓷器,雖瘦弱,倒也不至於皮包骨頭。隻是沒那麼圓潤有彈性,輪廓略顯清晰,在青年是骨相分明,孩童就略顯單薄。
杏娘眉頭緊鎖,煩惱地跟她爹訴苦:“二小子打小就不長肉,老大跟老幺吃得多睡得香甜,活蹦亂跳。老二挑食,家常飯菜扒幾筷子就飽了,碰上好菜吃得也多,結果吃了不是吐就是拉,折騰一宿還掉半斤肉。爹,您說要不要給他吃些藥調理?”
李老爺子慢條斯理端起茶盞啜一口,“不用,小孩子腸胃本就弱,吃了藥豈不雪上加霜,補藥也是藥。俗話說藥補不如食補,還不若慢慢調理腸胃。你也彆擔心他吃得少,有好飯菜就使勁硬塞,吃多了反而不克化,還不如少吃。”
“少吃不長肉啊,老是這麼瘦伶伶的怎麼長高?”
“那是還沒到時候。”李老爺子不以為然,促狹地提醒女兒,“你幾個侄子少時的事你忘了?一個個跟無底洞似得吃多少東西都填不滿,你還說他們上輩子是餓死鬼投的胎,這輩子就知道吃。”
也是,杏娘若有所思,幾個侄子十來歲時吃飯的架勢,毫不誇張地說,比猛虎下山還可怕——猛虎吃飽了尚且不屑殘羹冷炙,他們是恨不得連裝菜的盤子都吞入肚。
杏娘最不喜歡年節時一大家子吃飯,吃到後麵幾個大的直接把飯蓋到隻剩湯汁的菜盤,舔得乾乾淨淨。
她就想不明白,一天三頓餐餐不落,又沒少他們一口吃的,怎麼就能餓成這樣?
牛肚子都沒他們能裝,最關鍵的是吃這麼多還不長肉,跟竹竿似的隻往上竄,瘦不拉幾沒二兩肉。
李老爺子提點她:“若要小兒安,常帶三分饑和寒,小孩子不怕他少吃,就怕他吃得太多。吃得少餓的是他自己,餓得難受自會找吃的。碰到好飯菜就不一樣了,吃了還想吃,吃過頭才覺得腹脹、惡心,可不就又吐又拉了。肚子太滿了倒不出來,那才叫難受。”
杏娘點點頭,那兩個說吃飽了丟下筷子就跑,她也不攔著。隻有老二說飽了,她向來是端起碗親自喂,能多吃一口就多喂一口。
老二膽小不敢反抗,實在吃不下才搖頭拒絕。
敢情還是她造的孽,越是擔心他吃不飽越是喂飯,反而越不好克化,還不如另兩個的順其自然。
憐惜的抱著大兒子,杏娘感歎當娘不易,輕不得重不得,還不全是一個樣,養孩子也得因材施教啊!
楊氏在一旁附和:“養孩子就是這樣,越是養的精細,越發的七病八災,還不如那養的粗糙的。你也不用太焦慮,孩子又不是竹筍,一夜就能竄老高,那不叫養孩子,叫養妖怪。”
說得三人都笑了。
一時眾人到齊,女人孩子齊聚楊氏房裡,閒聊打趣逗悶子好不熱鬨。男人窩在堂屋,吹牛耍葉子牌說莊稼也是喧鬨一片,除了今天的主角壽星公——李老爺子。
他老人家嫌人多鬨騰吵得腦殼疼,自個搬了躺椅到灶房門口,所有的門全開啟,優哉遊哉地吹著穿堂風,好不愜意。
一陣陣的南風吹散了炙熱的氣息,吹得人昏昏欲睡,三千煩惱絲也煙消雲散,夏日炎炎正好眠。
最高興的人莫過於青葉,她今天纔算知道李娥表姐的兒子是如此可人的一個小玩意。
那麵板白的,比她爹送的瓷娃娃還白,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比年畫上的報鯉魚娃還清亮,鼻子挺翹,紅潤潤的小嘴巴像抹了一層胭脂。
這簡直就是長在她心口上的瓷娃娃,乖巧無比,安安靜靜坐在她娘腿上看比他大一歲的青果上躥下跳,宛如潑猴。時不時被逗笑,咧嘴露出一個花兒般的笑容,看得人心裡癢癢的,不喝蜜都是甜的。
青葉坐在一旁不時捏一捏他的小手,蓬鬆肉乎一口能吞下,五根短胖的手指伸直了手背上露出一溜圓滾滾的小窩窩,好玩極了。
眼看青果哧溜一聲跑出房間,他也急得在娘親腿上坐不住,搖晃著身子溜下地,邁著兩條小短腿顫顫巍巍追上去。
青葉歎息:她弟就不能安生地呆一會嗎?隻要眼睛是睜開的,屁股上就跟長了刺似得,沒一刻是靜止狀態。拉磨的驢應該換成他才對,還省了糧食,反正不用白不用。
“小姑,我可聽說了,你前段時間跟你婆婆和大姑姐乾了一戰,把你們家姑奶奶打得鼻青臉腫下不了床。你快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可好奇死了。”
看兒子顛顛跑出房間,李娥收回目光,今天家裡人多兒子不怕走丟,她抓了杏孃的手追問。
杏娘強壓住嘴角的弧度,假模假樣斥責:“從哪聽來的閒言碎語,我要能把人打成那樣,他們老王家能放過我?早訛上門來了,反正又不是沒乾過這麼沒臉沒皮的事。”
李娥不依,覺得她沒說實話,“那你也是打了的啊,你跟我說說吧,到底打成什麼樣了?怎麼打的?你倆是單打獨鬥還是她們母女倆打你一個,結果還打不過?你就說說嘛,這裡又沒有外人,不會傳出去的。”
杏娘依舊否認:“沒有的事,誰那麼無聊在外麵胡言亂語?是發生了一點爭執,孩子間的小打小鬨罷了,沒成想傳到外麵全走了樣,這不是汙衊我們家名聲嗎?要是讓我抓到誰在外頭編排我,哼!我當場讓她領教鼻青臉腫是何種滋味。”
她又不傻,哥哥是親生的,嫂子可不是,更有隔了一層的侄媳婦,她也是這個家裡的姑奶奶。
說不得就有嫂子看她不順眼,添油加醋的把她的話傳揚出去,這不是給人送現成的把柄?
雖說她的名聲好不好的沒那麼重要了,可她大嫂的那句話說得對,她還有兒女,兒女以後要結親。一個好名聲還是有維護的必要的,又不是甚難事,隻要管住自個的嘴巴就行,她是好吃,不好說是非,尤其是自個的是非。
不遠處的楊氏露出了一個隱秘的欣慰笑容,這個女兒總算擺脫了棒槌狀態,長了一瓣心竅,不再任人忽悠了。
那邊李娥還在歪纏她小姑說出實情,這邊餘有搖晃著衝進來,“娘,水,水。”
青葉忙不疊跳下椅子,快步走到桌邊倒了一盞茶,拿手感受一下杯子的溫度,猶不放心抿了一小口。
水溫不冷不燙正好解渴,青葉端過來小心翼翼喂表外甥喝下,完事掏出自個的小帕子擦乾他的嘴巴。
這一連串動作看得李娥一愣一愣,“我的天,這都是跟誰學的?我們青葉可真是個細致孩子,我這當孃的都沒她細心。”
老大媳婦薑氏拿帕子掩唇一笑,“還能跟誰學的,我們家姑奶奶雖說是個孩子脾性,做了娘卻沒出過差池。但凡是跟孩子相關的事,想得再周全不過。”
“青葉,去表姐家玩幾天吧,我們表姐妹親香親香,表姐家好吃好玩的可多了,包你去了就不想回家。”
李娥牽了表妹的手連連誇讚,聽得青葉羞紅了臉,卻仍是大大方方擡頭挺胸,露齒一笑,更引來她的喜愛,邀請她去自個家玩。
“那不行!”楊氏忙出聲阻攔,招手讓外孫女過去,圈在懷裡霸道宣示。
“我還沒稀罕夠呢,哪能輪到你?這都多長時間沒見了,我的小乖乖是不是想外祖母的緊,你那狠心的娘自個不想爹孃,也不讓我的小青葉過來看外祖父母。這回可得住他個十天半個月的,不玩過癮不許回去。”
杏娘哭笑不得,青葉把頭埋在外祖母懷裡撒嬌,隻有李娥又大叫著偏心,說祖母有了小的就不要大的,心偏到咯吱窩了。也跑過去擠到楊氏懷裡撒嬌賣癡,逗得一屋子人哈哈大笑。
至晚間吃了飯眾人散去,杏娘母子四個照例留下來過夜。
夜深人靜之時,母女倆一個被窩竊竊私語,杏娘趴在老孃耳朵道出前因後情,樂得楊氏拍著床鋪咧嘴大笑,“該!那對母女就該這麼治,哈哈!老孃也能等到今天,還算你長了腦子,要是還跟之前那樣笨頭豬腦的,你娘死了也不能閉上眼睛。”
杏娘得意地揚起下巴,笑得一臉肆意,誰怕誰呀!她李杏娘可不是吃素長大的,且等她摸著了竅門,她再跟她們鬥上一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