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上煙火(種田) 第59章 第 59 章 石子兒遊戲
石子兒遊戲
栽完最後一塊田的秧苗,
全家老少長出一口氣。這一個來月過得如此艱難,以至於放鬆心神後人人都無精打采,恨不得睡他個三天三夜。
睡三天是不可能的,
隻要當天晚上早點安歇,
睡到天大亮起床,
又是精神飽滿,
元氣十足,
比吃了百年人參千年龜的補藥還靈驗。
極端勞累的後遺症顯然是很大的,
連叢三老爺這樣的勤快人也難免躲會懶,早起沒去後院割草,搬來兩捆稻草把老夥計給打發了。
叢孝更不用說,
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長在床鋪上。也不知道怎麼那麼能睡,除了吃飯洗漱,
其餘時間就沒睜開過眼睛。
杏娘懶洋洋地坐在河邊的樹蔭處摘紅薯藤,撕掉外皮折成小段,
跟紅辣椒一並炒,是熱天常見的一道家常菜。就是處理起來有些麻煩,細細的紅薯藤一根根的去掉表皮,
瑣碎的很,
折完一盤手指甲都是黑的,
洗也洗不掉,隻能等它自個褪色。
好在杏娘這會兒多的是時間,慢條斯理地摘葉剝皮,不時擡頭看一眼旁邊玩耍的孩子,
純當打發光景。
青葉跟青皮在台階上抓石子,碗底一圈磨成大小均勻的顆粒,邊緣光滑,
一副五粒。
抓石子的規則有很多,一顆石子往上扔,分彆抓起地上的一顆、兩顆……四顆,接住落下的石子;或是五粒一起往上扔,翻轉手掌用手背接住落下的石子,接的越多贏麵越大,再拋上去抓起地上的石子接住下落的;亦或是往上拋一粒,抓一顆置換一顆,輪流把地上的四顆石子換個遍……
花樣如此之多,姐弟倆隻會玩最簡單的,往上拋一粒,抓起地上的一顆,抓兩顆都困難。這也不怪他倆,青皮是手小,五顆子兒尚且握不攏,還要往下漏一粒。
青葉手倒是夠大了,可她的五根手指白白胖胖,手掌握拳就像剛出鍋的饅頭。手指張開,手背上四個深深的肉窩窩,可討喜了。
這在老人看來是相當有福氣的一個孩子,這都是“富貴窩”啊!
當然要杏娘來說的話,這福氣養起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耗費了她多少雞鴨魚肉蛋。就她吃過的好東西來說,這也是個享福的孩子。
姐弟倆吭哧吭哧抓石子,要麼隻顧著看往上拋的石子,手在地上亂摸,一顆沒摸到不說,空中的又落下來。要麼找準地上的位置,一把抓住了,往上拋的石子又偏到旁邊去了……
總之就是一陣手忙腳亂,手跟眼睛各乾各的,顧得了一個顧不了另一個,無法相互配合。
他倆是又菜又愛玩,玩得咋咋呼呼的,自個不覺得如何,杏娘先看不過眼了——這也太菜了吧!
一把扒開兩個小崽子,“看好了,娘教你們怎麼玩?”
那副石子到了她手裡好像突然變小了,杏娘往上拋一粒,隨意的抓起地上的三顆、四顆,空中的石子穩穩地落入手掌心。她任意變換花樣,那石子兒就像粘在她手上似得,要往上就往上,往下也是直直的掉下來,而且向上拋的速度越來越快。
石子如同被馴服的小綿羊,乖巧聽話,一點不複之前桀驁不馴地張狂。
“看見沒,直直的往上拋,往下放,先看準地上的位置,快速抓起來後移動手掌接住落下的石子。眼睛和手要配合默契,特彆是眼睛,要一上一下盯準了,偶爾跑偏了也沒關係,下一把糾正過來就是。”杏娘一邊演示一邊教兩個孩子動作要領。
兩個小的滿眼驚歎,看他們娘跟變戲法似得抓放石子,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一道含笑的聲音插了進來:“杏娘,孩子都這般大了,你還是個姑娘脾氣呢,這些個小玩意玩得這麼利索。”
杏娘臉一紅,一時玩得儘興就忘了時辰,她訕笑一聲停住手,“讓五嬸見笑了,一時手癢就沒忍住。”
把石子遞給女兒,“記住了沒,像娘剛才那樣玩,記不住也沒關係,多練習就會了,自個玩去吧。”
鄭氏感歎:“要不說你性子好,連孩子玩耍的把戲都教,還是你日子過得舒坦,有這個閒情逸緻。這一場農忙下來,我跟你五叔就差沒揭下來一層皮,都這般了,還有兩塊田的秧沒栽完。”
她家沒人送飯,每天晌午鄭氏回家做了飯再給田裡的父子三個送去,真真是忙得腳打後腦勺,晚間安歇時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骨頭。
“你家孩子也聽話,青葉小小的一個人兒,乖巧懂事。往常幫我扭草把子,來來回回一走就是半個時辰,從沒聽她抱怨,一喊就過來。我家兩個臭小子就沒有省心的時候,要不是每天晚上回家吃飯睡覺,我都見不著他們人影。也就農忙時還看著像點樣,要不然這兩小子可真是白養了。”
青葉抿嘴不好意思一笑,她那是為了聽故事才跑去五奶奶家幫忙的,並不是勤快喜歡做事……
杏娘聽得心裡樂滋滋,嘴上還要道:“五嬸說的哪裡話,您呀,隻管往前看,家裡女孩都出嫁了。等過兩年老八、老九也成了婚,媳婦娶進門,您老的好日子就出頭了。到時自有媳婦、孫子伺候您,享福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一番話說得鄭氏心裡也樂開花,“借你吉言,我倒巴不得他們快點娶親,多個人幫把手,我還能多活幾年。就是這眼下的日子太難熬了,一日盼一日,什麼時候能長大喲!”
“不急,不急。”杏娘收拾好菜葉,拿起小板凳,“您隻需看看我家的幾個蘿卜丁,那纔是真真愁人,拉麵人都沒這麼快的,且有得磨呢。”
鄭氏提著洗乾淨的菜往家走,籃子往下“滴答”漏水,“你又來哄我,我多大歲數,你纔多大,沒這麼比的,要比也是跟你爹孃。比起他們,我跟你五叔落後一大截。”
“那您也比我爹孃年輕一大截啊……”
兩人說說笑笑各自往家走去,進了大門說話聲漸歇。
……
杏娘說了給公爹打酒喝,那就要兌現,且不能光禿禿就一壺酒擺桌上,她打算好好整治一桌席麵。
一大早起床就坐船去了鎮上,各色葷素菜魚蛋買了半籃子,打了一壺酒,沒捨得買點心。等她興頭頭下船踩到自家門口的台階上時,聽到屋裡傳出的一陣陣笑聲。
這是家裡來客了?
杏娘滿腹疑惑往家門口走,隻見兩扇大門敞開,叢信一家三口坐在自家堂屋言笑晏晏,好不歡快。
這一家子是狗鼻子不成,自家好不容易吃一頓好的,這麼大老遠的聞著味兒就過來了。
“杏娘回來了,外頭熱得很吧,快坐下歇歇。”林氏率先出聲,笑容滿麵,仿若主人。
叢孝緊走幾步過去接籃子,放在桌上後給她倒了碗茶。
杏娘端起碗一邊喝涼茶,一邊用眼角打量這一家三口。
一家子都穿得光鮮亮麗,特彆是林氏,身上的這套水藍色短衫、羅裙估計還沒下過水,嶄新、光滑,沒有一絲褶皺。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發髻上簪了一支半新的銀簪子,臉上的氣色好極了。
比起這一個來月起早貪黑在田裡風吹日曬的杏娘,林氏的臉白皙、圓潤如滿月,似乎還發胖了些。相較之下,杏娘就顯得麵黃肌瘦,身子單薄了點。
陳氏手裡拿著一包點心,喜笑顏開地說:“來就來了,還買什麼點心,有這個心就好,我跟你爹不缺吃的,再說你們也不富裕。”
林氏柔聲道:“這是我們的一片孝心,娘隻管收下就是。”
杏娘不著痕跡收回目光,心裡一哂:看來她這大嫂日子確實是起來了,這回讓她顯擺上了,也不知這次回來有什麼事?
轉念又想到剛交上去的賦稅,莫不是回來收租子的?
“今年收成好,大家夥日子就好過,你是不知道,住在鎮上一根蔥都要花銀子買,水都不敢多喝一口。彆提多不方便,還是在老家好,吃的喝的都是自家的,不用日日往外掏銀子。”叢信跟弟弟大吐口水,嫌棄鎮上的諸多不便。
不過看他越發肥胖的身體,顯然跟他說出的話大相徑庭。
叢孝隨口安慰道:“眼下這一季的租子收上來,大哥、大嫂的日子就好過了。住在城裡就是這樣,吃喝上是有些許不便,但是也有很多便利。好在大哥還有私塾的進項,日子慢慢過就好了。”
叢信家的田地租給了本家一戶弟兄多田畝少的人家,約定每年繳了賦稅交租子,一年兩季,佃租按照時下的約定。
為了免生事非,杏娘從來都是繞著大哥家的田地走,叢孝更是栽完秧離家,割稻子回家,對他哥田裡的收成一無所知。故而兩口子都不清楚他家收了多少租子,想來應該不少,畢竟那麼些田在那裡擺著呢。
叢信越發謙虛:“嗨,看著田多,其實也沒多多少,何況我家裡花銷大著呢,你是不知道……”
“爹孃,大哥,大嫂,你們先聊著,我去收拾飯菜。難得今天咱家人這麼齊全,晌午好好吃一頓團圓飯,我就先去忙了。”杏娘突然出聲打斷她大哥的話,站起身提過菜籃往灶房走。
這些話她耳根子都聽膩了,說來說去無非就是裝窮、訴苦、博可憐,舊戲班唱不出新曲目。唱戲的人不累,她這個聽戲的人都聽厭煩了。
往常也經常來這麼一出,尤其是每當叢孝外出回家時,一家子熱情迎接真情款待。熱鬨過後就是三句不離世道如何艱辛,五句說一下生活如何困苦,叢孝又是多麼幸運——有一技之長伴身,永遠不擔心餓肚子。
恨不得扒開他的皮肉,吸吮裡頭的骨血。直說得叢孝心甘情願掏出銀子了,這場大戲才落幕,爹孃照舊是爹孃,兄弟還是兄弟。
現在麼?杏娘心裡冷笑,誰敢扒她家吸血試試,她的拳頭可不認人。
至於晌午這頓飯肯定是躲不過去的,人來都來了,還能趕出去不成?既然如此,還不如大大方方說出來,免得讓人覺得理所當然地吃喝。
左右菜都買好了,這一頓席麵本就是給公爹準備的,他老人家想必更樂意跟兒子們一起享用,杏娘更不會計較這個。之前那麼些冤枉錢都花了,如今哪會在乎一、兩頓酒席。
林氏也隨即站起身:“你們兄弟先聊著,杏娘一個人想必忙不過來,我去灶房打打下手。”說完,跟杏娘前後腳進了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