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114章 寒嶺梅香
終南山的雪比戍堡更厚。龍誌煉裹緊鬥篷，抬頭望去，群峰皆被雪幕籠罩，唯有山巔那株老梅樹的枝椏，在鉛灰色的雲層裡若隱若現，像是有人蘸著硃砂在宣紙上點了幾點。
阿煉哥，你看！蘇清雪指著前方，聲音裡帶著驚喜。她裹著龍誌煉的灰布大氅，發間冰心梅簪在雪光裡泛著淡紅，那株梅樹，和你娘畫裡的終南冰潭梅樹，生得一模一樣！
龍誌煉順著她的手指望去。老梅樹粗可合抱，樹皮皸裂如鐵，枝椏卻一律向上生長，竟無半分下垂。最奇的是，滿樹花苞都裹著層薄冰，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像是有人將星星揉碎了綴在枝頭。
墨淵子柱著竹杖當先邁步。他的道袍已被雪水浸透，卻走得極穩，這梅樹長在冰潭邊上，潭水寒得很，尋常人靠近便要凍掉腳趾。你們跟著我的腳印走。
三人沿著山徑上行。雪沒及膝，每一步都要費儘力氣。龍誌煉走在最後，時刻留意著蘇清雪的動靜——她前日替墨淵子吸毒時耗了內力，此刻麵色發白，腳步虛浮。他幾次想伸手扶，都被她笑著搖頭推開：我自小在藥廬長大，翻山越嶺是家常便飯。
行至半山腰，墨淵子突然停住腳步。他伸手拂去路邊枯藤上的積雪，露出塊半人高的青石碑。碑身爬滿苔蘚，字跡卻依然清晰：寒梅破雪，非為爭春；醫武同源，以正壓邪。
是你孃的手筆。墨淵子撫過醫武同源四字，眼底泛起追憶，當年她與周正卿在此立碑，說要教百姓識得寒玉髓之毒，更要讓醫者有護人的刀，武者有醫人的心。
龍誌煉伸手觸碰碑麵，指尖傳來刺骨寒意。他忽然想起地宮第三層石匣裡的絹帛——那上麵畫著的終南冰潭，潭邊正有這樣一塊石碑。原來母親早將線索留在這裡，隻等有緣人來尋。
碑下有洞。蘇清雪蹲下身，用銀針挑開碑底的縫隙。青石板下傳來空洞的回響，她又摸出寒梅印，在碑身特定位置一按。的一聲，石碑緩緩下沉，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
洞中飄出陣陣寒氣。龍誌煉取出一顆火摺子點燃，映出洞壁上的刻痕——全是梅花紋路，每朵梅花的花蕊裡都刻著個極小的字。他湊近細看，心頭一震：這是《星隕醫經》的殘章！
當年你娘將醫經刻在洞壁上，怕被玄冥教搶去。墨淵子摸著那些梅花，要取春霖露，須得先過寒梅三關。第一關，便是讀全這壁上的經文。
蘇清雪取出手電筒（注：金庸時代無手電，可改為火摺子或熒光石），光映得洞壁上的梅花流轉：第一蕊，寒玉有靈，唯正可引；第二蕊，春霖非露，乃心尖血；第三蕊...她聲音漸低，第三蕊寫著，破陣者，需三人同心
話音未落，洞外突然傳來異響。三個人影破雪而來，為首者手持九環刀，刀風卷得雪花倒卷：龍小友好膽！敢闖玄冥教的寒梅洞，今日便讓你有來無回！
龍誌煉認得這是玄冥教的追魂使，曾在地宮見過——他們的刀鞘上都刻著九隻鬼麵，此刻九隻鬼麵在雪光裡泛著青灰，像是活了過來。
阿煉哥，你護著清雪和前輩，我來對付他們！蘇清雪抽出柳葉刀，刀身映著她決絕的眼神。她昨日雖耗了內力，此刻卻像換了個人，連說話都帶著股子狠勁。
使不得！龍誌煉按住她的手腕，你傷勢未愈，我去！他將星隕劍橫在胸前，內力順著劍脊運轉——方纔在驛站歇息時，他已將墨淵子傳授的寒梅引口訣默誦了七遍，此刻隻覺丹田處有團熱流，隨時能破體而出。
清雪，你和前輩先入洞。他轉身對蘇清雪笑道，等我回來，帶你去看冰潭的梅花。
蘇清雪欲攔，卻被墨淵子拉住。老道朝她使了個眼色，又對龍誌煉道：去洞外空地，莫要傷他們性命——玄冥教的人，要留著問話。
龍誌煉點頭，提劍出洞。雪地裡，三個追魂使呈品字形站定，九環刀上的鬼麵隨著步伐發出輕響，像是無數冤魂在哭嚎。
小娃娃，你娘當年斬我三十六個兄弟，今日我便拿你祭旗！為首追魂使暴喝一聲，揮刀劈來。刀風裹著雪粒，竟在半空凝成冰錐，刺向龍誌煉麵門。
龍誌煉不躲不閃，星隕劍斜指下方。隻聽的一聲，冰錐撞在劍刃上，碎成千萬冰屑。他趁勢欺身而上，劍尖點向對方腕間陽池穴——這是墨淵子教他的寒梅十三式第一式，專破外家硬功。
追魂使吃痛縮手，九環刀卻趁機纏上星隕劍。刀劍相交，發出刺耳鳴響。龍誌煉隻覺虎口發麻，卻突然想起洞壁上的經文：寒玉有靈，唯正可引。他深吸一口氣，將內力轉為綿長，順著劍脊緩緩注入。星隕劍突然泛起幽藍光芒，九環刀上的鬼麵竟被凍成了冰雕，一聲斷裂。
這不可能！追魂使踉蹌後退，你不過是個毛頭小子，怎會有這般內力？
龍誌煉沒有回答。他望著洞外那株老梅樹，突然想起母親曾說：星隕劍的魂，不在劍裡，在持劍人的心裡。此刻，他的心像被終南山的雪洗過一般澄明，內力竟如泉湧般湧遍全身。
第二式，寒梅破雪！他大喝一聲，星隕劍劃出半圓。幽藍劍氣裹著梅香，席捲向三個追魂使。最左邊的追魂使閃避不及，胸口被劍氣劃開道口子，鮮血濺在雪地上，竟凝成了紅梅形狀。
為首追魂使見勢不妙，吹了聲口哨。遠處傳來馬嘶聲，十餘騎黑衣人從山坳裡衝出，每人手中都舉著麵玄色小旗——正是昨夜在戍堡見過的屍旗。
想走？龍誌煉提劍欲追，卻被墨淵子的聲音喝止：莫追！他們引你出洞，定是動了洞中的機關！
三人急忙回洞。果然，洞壁上的梅花刻痕正在發光，原本閉合的石縫裡滲出黑霧。蘇清雪取出寒玉露，淋在刻痕上，黑霧遇冷凝結成冰珠，叮叮當當落了滿地。
寒梅三關，第一關破。墨淵子鬆了口氣，這洞本是鎮北軍藏密信的所在，後來被玄冥教改成了試煉場。剛才那些追魂使，怕是被寒玉髓的怨氣侵蝕了心智。
洞深處傳來流水聲。三人順著聲音走去，隻見石筍叢中湧出股清泉，泉水泛著幽藍，像浸了星光。泉邊立著塊玉碑，碑上刻著寒玉髓三個大字，下方還有行小字：春霖露者，取寒玉髓之精，融天地之陽，凝於三月十五子時。
原來春霖露要這樣取！蘇清雪掏出抄本，快速記下，可三月十五還有半月，我們得先找到剩下的殘旗...
且慢。墨淵子指著寒玉髓，這泉眼通著冰潭，若要取春霖露，須得先下到潭底。可潭水寒得能凍碎玄鐵，尋常人下去片刻便會喪命。
龍誌煉望著清泉，突然想起昨夜蘇清雪說的話：寒梅破雪，因為根紮在春天裡。他脫下外袍，露出裡麵的單衣：我下去。
胡鬨！蘇清雪急得跺腳，你才醒幾天，怎受得住這寒氣？
阿煉哥，我跟你一起。她扯住他的衣袖，我有寒玉露護體，再加上母親的醫經，或許能撐住。
墨淵子望著兩人，突然笑了：好，有這股子勁頭，便不枉你娘當年種下的寒梅。我這就去潭邊尋船——當年周將軍布陣時，在潭邊造了艘青銅船，能載兩人入潭。
龍誌煉握緊蘇清雪的手。她的手有些涼，卻比任何時候都堅定。洞外的雪還在下，可洞內的寒玉髓泛著暖光，照得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像株並蒂的寒梅。
等取了春霖露，龍誌煉輕聲道，我們去看江南的春櫻。
蘇清雪點頭，眼中有淚光閃爍。她想起小時候，師父總說你娘最愛春櫻，此刻卻覺得，能和阿煉哥一起看春櫻，便是最暖的春天。
墨淵子走出洞口，望著山巔的老梅樹。那樹上的花苞似乎更飽滿了些，冰殼下隱約能看見點紅。他摸出寒梅印，對著梅花輕輕一按——印底竟露出行小字：雙梅同綻，寒玉自開。
山風卷著雪粒撲來，他卻笑了。三十年前，他在這終南山遇見蘇清婉；三十年後，兩個年輕人又站在這裡。或許這就是寒梅的緣分——總在最冷的雪裡，開出最豔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