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115章 冰魄凝香
墨淵子的腳步聲從洞外傳來時，龍誌煉正握著蘇清雪的手，將最後一枚寒玉露塞進她掌心。潭邊的青銅燈樹被雪壓得低垂，燈油泛著幽綠，將兩人的影子投在洞壁上，像兩柄交疊的劍。
船尋到了。老道的道袍沾著新雪，手裡還攥著半截斷繩——想來是在潭邊冰麵滑了一跤。他抖落肩頭積雪，指向洞外那片被雪覆蓋的平地，周將軍當年鑄的青銅船，就埋在冰下三尺。我撬開了冰層，船身還結著冰殼，得用內力化開。
龍誌煉解下腰間星隕劍，遞給蘇清雪：你拿著防身。潭底寒氣比洞裡重十倍，我揹你下去。
蘇清雪搖頭，指尖撫過他手背上的薄繭：你前日替我擋那冰錐，手背上的經脈至今未愈。我輕功比你好，該我揹你。話音未落，墨淵子已掀開洞角的草簾，露出半艘覆著冰殼的青銅船——船身刻滿雲雷紋，船舷處嵌著九顆夜明珠，此刻正隨著他的呼吸明滅。
上來！龍誌煉先將蘇清雪托上船，自己跟著坐定。墨淵子摸出火摺子點燃船頭的青銅燈，火焰騰地竄起三尺高，冰殼裂開蛛網狀的紋路。三人剛觸到水麵，船身便地震顫起來，像是有活物在水下蘇醒。
潭水冷得刺骨。龍誌煉運起寒梅引內力護住心脈，仍覺寒氣順著七竅往體內鑽。他低頭看蘇清雪，她裹著他的大氅，發梢結著冰碴，卻正專注地盯著潭底——幽藍的水中漂浮著幾株寒玉髓，像碎了的星辰，隨著水流緩緩旋轉。
看那邊！墨淵子指向潭心。青銅船的探照燈掃過，照見潭底有座石台，台上立著塊斷碑，碑身爬滿珊瑚狀的冰晶。最奇的是碑頂，竟壓著半柄鏽劍，劍身上的紋路與星隕劍如出一轍。
那是......龍誌煉的聲音發顫。他記得母親留下的絹帛上畫過這柄劍——寒梅雙劍，一柄名，一柄名，是他父母當年仗以鎮守寒潭的兵器。
船行至石台前，墨淵子取出青銅槳劃動，船身擦過冰晶發出脆響。蘇清雪突然拽住他的衣袖：阿煉哥，你瞧那冰晶！順著她指尖望去，潭底的冰晶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在石台周圍形成個六芒星陣，每道棱線上都刻著梅花紋路。
寒梅三關，第二關。墨淵子撫著斷碑上的刻痕，春霖露需得在三月十五子時取，此時潭底陽氣最弱，陰寒最盛。那六芒星陣，正是困住寒玉髓怨氣的鎖魂陣。
話音未落，潭水突然劇烈翻湧。龍誌煉感覺腳下的船板在震動，抬頭正見潭麵破開丈許大的冰窟，十餘道黑影破冰而出——竟是方纔被擊退的追魂使！他們渾身結著冰碴，九環刀上的鬼麵泛著幽綠磷火，顯然已被寒玉髓的怨氣徹底侵蝕。
交出寒玉髓！為首的追魂使嘶吼著撲來，刀風裹著冰渣，割得人臉生疼。龍誌煉旋身揮劍，星隕劍劃出半道弧光，幽藍劍氣掃過，三個追魂使的刀瞬間崩成碎片。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內力竟比昨日更渾厚三分——原是潭底的寒玉髓在滋養他的經脈。
小心他的鬼麵！蘇清雪突然大喊。她不知何時已站在船頭，手中寒玉露泛著冷光，那不是普通的冰，是用活人怨氣凍的！話音未落，一個追魂使的鬼麵突然脫落，露出底下腐爛的麵容——他的眼眶裡竟嵌著兩顆寒玉髓，正隨著他的嘶吼發出紅光。
龍誌煉心頭一凜。他想起洞壁上的經文：寒玉有靈，唯正可引，當下不再硬拚，轉而用寒梅引第三式引雪歸淵——將內力化作細絲，纏向那追魂使的手腕。那鬼麵吃痛鬆手，竟被龍誌煉的內力牽引著，反向刺入他自己的咽喉。
阿煉哥，看碑底！蘇清雪的聲音裡帶著驚喜。龍誌煉轉頭，正見斷碑下的冰層裂開，露出個拇指大的洞穴，洞中滲出的液體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正是春霖露！
快去！墨淵子抽出腰間斷劍，替他們擋住攻來的追魂使，子時將至，過了時辰寒玉髓會重新凝結！
龍誌煉剛要俯身，卻見潭底的六芒星陣突然亮起紅光。石台上的斷碑開始震動，那半柄鏽劍地發出龍吟，竟從碑頂掙脫，地射向蘇清雪！
清雪小心！他撲過去將蘇清雪推開，鏽劍擦著她鬢角釘入船板，震得青銅燈樹搖晃，火焰幾乎熄滅。黑暗中，追魂使的嘶吼聲更近了，龍誌煉隻覺後頸一涼，險些被砍中，幸得墨淵子的斷劍架住。
這劍認主！墨淵子大喝，你爹當年用它斬過玄冥教大長老，它認的是蘇家的血脈！
龍誌煉猛然醒悟。他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你爹留給你的，不隻是星隕劍。當下反手拔起鏽劍，隻覺掌心一熱——劍身上的鏽跡正在剝落，露出底下青黑的劍身，與他手中的星隕劍竟有七分相似。
雙劍合璧！墨淵子的聲音裡帶著激動，當年蘇將軍與周將軍就是用這兩柄劍鎮住寒潭的！
龍誌煉握緊雙劍，隻覺體內內力如江河奔湧。他大喝一聲，星隕劍斬向左側追魂使，鏽劍則刺向右側。兩柄劍相交的刹那，潭底騰起漫天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竟比洞頂的老梅樹更絢爛。
追魂使們的鬼麵在這光暈中紛紛碎裂，露出底下痛苦的人臉。為首的那個突然跪了下來，額頭抵著冰麵：求...求兩位少俠救我！我是被玄冥教抓來鎮守寒潭的，他們在我身上下了寒玉蠱......
話音未落，他的身體突然膨脹，寒玉蠱從七竅鑽出，在空中凝成紅色的蛇形。龍誌煉揮劍斬去，卻被蠱蛇纏住劍身。蘇清雪急忙丟擲寒玉露，露水滴在蠱蛇上，發出的聲響，蠱蛇瞬間萎縮成顆紅珠。
這是玄冥教的奪舍蠱墨淵子撿起紅珠，他們用活人做容器，養蠱蟲竊取內力。難怪那些追魂使的刀風帶冰錐——是蠱蟲在吞噬他們的生機。
此時，潭底的六芒星陣已完全亮起，寒玉髓的怨氣被壓得服服帖帖。龍誌煉感覺腳下有股暖流湧來，低頭正見潭底的寒玉髓正化作溪流，彙入石台的裂縫中。蘇清雪眼疾手快，用玉瓶接住流出的液體——那便是春霖露，泛著淡金色的光，比月光更清冽。
時辰到了！墨淵子指向天空。月亮已移到正南方，子時的鐘聲從山腳下傳來。龍誌煉將春霖露遞給蘇清雪，卻見她望著潭底的斷碑，眼底泛起淚光。
阿煉哥，你看。她指著碑上新浮現的字跡，是我孃的筆跡：雙梅同綻日，寒玉自開時。誌煉、清雪，願你們不負此生。
龍誌煉心頭一震。他這才注意到，斷碑的裂痕裡竟嵌著半塊玉牌——與他頸間的半塊嚴絲合縫。合在一起，正是母親當年送給他的雙梅佩。
潭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墨淵子臉色一變：玄冥教的大長老來了！快上船！
三人合力劃動青銅船，船身破開水麵，向潭外駛去。龍誌煉回頭望去，潭底的斷碑已重新沉入水中，隻餘半柄鏽劍插在石台上，在月光下閃著幽光。他摸了摸頸間的雙梅佩，又看了看蘇清雪手中的春霖露，忽然明白母親所說的不負此生——不是要他們成為蓋世英雄，而是要在最冷的雪裡，守住最暖的光。
船行至潭邊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老梅樹的枝椏上，幾片冰殼地裂開，露出裡麵點點紅蕊——竟是寒梅開了。
龍誌煉牽起蘇清雪的手，望著那抹新紅，輕聲道：等出了終南山，我陪你去江南看春櫻。
蘇清雪點頭，將春霖露小心收進懷中。她的指尖碰到他頸間的雙梅佩，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寒梅易謝，春櫻難留，但真心若在，便沒有跨不過的寒冬。
晨霧中，玄冥教的黑旗已經隱約可見。但龍誌煉知道，隻要他們並肩，再冷的雪，也凍不穿兩顆緊緊相依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