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138章 梅雪映同心
沂山梅隱廬的晨霧裹著梅香漫進石屋時,龍誌煉正握著蘇清雪的手替她理藥囊。囊上繡的並蒂梅已有些褪色,是她去年在寒玉穀親手縫的,如今針腳處沾著冰蠶王的鱗粉,在晨光裡泛著幽藍。
“阿煉哥,你說慧空大師今兒能到麼?”蘇清雪將最後一味赤焰花放進藥碾,“我昨夜夢見梅樹開花了,金蕊梅落了滿地,像極了當年千丈崖的雲梯。”
龍誌煉替她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鬢發,目光掃過石桌上擺著的喜帖——是他用梅枝在竹箋上寫的,字跡未乾,還凝著晨露。“昨日已差人去少林送信,大師說‘梅隱喜事,貧僧定當親賀’。”他頓了頓,指尖拂過她腕間的銀鐲,“這是我孃的陪嫁,你戴著。”
蘇清雪的手腕細得能圈住他的拇指,銀鐲內側刻著“永結”二字,是她前日用小刀輕輕劃的:“我昨日去老梅樹下求簽,簽文是‘梅破雪時,心印雙生’。”她仰起臉笑,“你說,這是不是說咱們的緣分,早就在梅樹底下定了?”
話音未落,山門外傳來馬蹄聲。龍誌煉抱劍起身,見慧空合十立在青石板上,袈裟被晨風吹得翻卷,身後跟著個挑著食盒的小沙彌。
“阿彌陀佛。”慧空目光掃過石屋前的紅綢——那是蘇清雪昨日剛掛的,“龍施主與蘇姑孃的大喜之日,老衲竟來得遲了。”
“大師哪裡話?”蘇清雪忙接過食盒,“您瞧這棗泥糕,是王嬸今早新蒸的,說要給咱們當喜餅。”
慧空掀開食盒,取出碟桂花糕,又從袖中摸出串檀木佛珠:“這是當年達摩祖師麵壁時,弟子在少室山撿的。老衲替你們算過,今兒卯時三刻是良辰,梅樹的影子正好罩著石屋,梅香裹著喜氣,最是吉利。”
龍誌煉望著石屋梁上懸的紅綢,忽然想起千丈崖上玄冥教主左道說的話——“最珍貴的不是玉,是這人間煙火”。此刻石屋前的老梅樹抽了新枝,簷角的冰棱早化成了水,滴滴答答落進石臼,倒像是梅樹在替他們數著迎親的時辰。
“阿煉哥,我去接左前輩。”蘇清雪提起藥囊要走,卻被龍誌煉拉住手腕。
“他昨日差人來,說冰崖的冰蠶王醒了,要再觀察三日。”龍誌煉將她的手揣進自己懷裡,“他說,成親的事,讓咱們先辦。”
慧空忽然輕咳一聲:“龍施主,老衲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龍誌煉斂了笑意:“大師但說。”
“昨日老衲收到訊息,血衣樓的‘鬼判’在滇南現身。”慧空的目光落在寒玉心上——它正擱在石桌上,被紅綢半掩著,“此人專破奇珍異寶,二十年前曾劫過少林的《楞嚴經》,手段狠辣。”他轉向蘇清雪,“蘇姑孃的冰魄草,還有龍施主的映雪劍,怕是要多當心些。”
蘇清雪的手在藥囊上輕輕一按,囊底的冰魄丹硌著掌心:“血衣樓的人,我曾在終南山見過。”她想起那日崖頂的琴音,寒玉心的光芒震碎蝕骨釘時,崖底騰起的霧氣裡似乎有猩紅衣角閃過,“他們的眼睛像狼,見著寶貝就紅。”
龍誌煉握緊映雪劍,劍鳴在鞘中輕響:“我已讓山下獵戶幫忙守著山徑,成親那日,石屋周圍布三重暗樁。”他望著慧空,“大師若方便,可請少林派幾位武僧來助陣?”
慧空合十:“老衲這就差人回少林,讓羅漢堂的首座帶十八羅漢來。”他忽然笑了,“當年龍兄與玄冥教主左道在沂山論劍,老衲還怕這梅隱廬要變戰場;如今倒好,成了喜堂,倒應了‘冤家宜解不宜結’的古訓。”
午後,梅隱廬的梅樹下落了層細雪。蘇清雪蹲在石臼前搗藥,石杵一起一落,震得腕間銀鐲叮當作響。龍誌煉站在她身後,替她擦去額角的汗,見她藥囊裡露出半截紅繩——那是他前日用梅枝編的同心結,係在她藥囊上已有三月。
“阿煉哥,你說咱們成了親,我是不是該改口叫你‘夫君’?”蘇清雪歪頭看他,睫毛上沾著藥末,“可我總覺得,叫‘阿煉哥’更親些。”
龍誌煉的耳尖又紅了,卻故意板起臉:“成親後便要守規矩,你若再這麼沒大沒小……”他話音未落,石屋方向傳來“砰”的一聲,是左道掀了竹簾衝出來,手裡舉著個酒壇:“好啊!你們倒先躲著喝喜酒!我前日在山下張屠戶家買了兩壇女兒紅,今日便開了!”
三人圍坐在石桌旁,左道斟了三碗酒。酒液映著梅枝的影子,泛著琥珀色的光。左道喝了口酒,忽然長歎:“當年我與龍兄在漠北喝酒,他說‘等我成了家,定要請兄弟喝最烈的酒,吃最香的肉’。如今他成了家,我這當兄弟的,倒成了‘長輩’。”他拍了拍龍誌煉的肩,“誌煉,清雪姑娘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
龍誌煉端起酒碗,與左道碰了個杯:“前輩放心,我這條命,有一半是清雪救的;這後半輩子,全給她。”
蘇清雪的耳尖也紅了,低頭抿了口酒,酒液沾在唇上,像朵紅梅。左道望著她,忽然從懷裡摸出個小布包:“這是我昨日在冰崖挖的冰蠶草,熬成湯給清雪姑娘喝,能養氣血。”他又轉向龍誌煉,“還有這把刀,是我當年在漠北得的玄鐵刀,雖不如你的映雪劍,但砍起血衣樓的人,定不含糊。”
龍誌煉接過刀,刀身映著梅香,竟泛著淡淡的金芒。他忽然想起父親遺書裡的話:“梅樹通靈,人心為引。”此刻石屋的紅綢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裡麵貼的“囍”字——是他前日用梅汁寫的,墨跡未乾,倒像是梅樹自己開的花。
夜漸深時,慧空的信鴿撲棱棱落在石屋簷角。龍誌煉取下信筒,展開一看,眉峰微蹙:“血衣樓的鬼判已到沂山腳下,帶了二十八個黑衣人,為首的身穿猩紅大氅,腰間懸著九枚青銅鈴。”
蘇清雪的手在藥囊上一緊,冰魄丹撞得瓷瓶叮當響:“青銅鈴?我曾在《江湖誌》裡見過,是血衣樓‘九幽冥使’的信物。”她望向龍誌煉,“他們定是為寒玉心來的。”
龍誌煉將信紙投入火盆,火舌舔著紙頁,“梅隱”二字漸漸化作灰燼:“無妨。石屋有寒玉心鎮著,梅樹的根須紮在寒玉心上,便是銅牆鐵壁。”他握住蘇清雪的手,“你且在石屋等我,我去崖邊迎敵。”
“我同去!”蘇清雪抽出他腰間的短刀,“我學過你教的‘寒梅步’,雖不精妙,總能幫你。”
左道將酒壇往桌上一墩:“我跟著!當年我能打退玄冥教的徒孫,還怕這些血衣樓的毛賊?”他摸出玄鐵刀,刀身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誌煉,你護著清雪,我來斷後!”
三人出了石屋,見山腳下火把連成星河,映得梅樹的影子在地上搖晃。龍誌煉運起“寒梅破雪”的輕功,足尖點在梅枝上,如鶴翔於空。他俯瞰著山徑,見為首的黑衣人身穿猩紅大氅,腰間九枚青銅鈴隨著步伐輕響,每走一步,鈴中便傳出鬼哭般的尖嘯。
“血衣樓的‘九幽冥使’,果然名不虛傳。”龍誌煉落在黑衣人十步之外,映雪劍出鞘,劍尖挑著片梅瓣,“閣下深夜闖梅隱廬,所為何事?”
黑衣人摘下兜帽,露出張青灰色的臉,左頰有道刀疤,從眉骨劃到下頜:“龍誌煉,交出寒玉心,饒你不死。”他的目光掃過梅樹,“還有這棵梅樹,一並砍了,獻給樓主當壽禮。”
龍誌煉的劍嗡鳴一聲,梅瓣在他劍尖凝成冰晶:“寒玉心是救命的寶物,不是你們血衣樓的玩物。”他踏前一步,劍勢如梅枝橫斜,“當年玄冥教主左道已被我等勸醒,你等為何還要執迷不悟?”
“玄冥老鬼?”黑衣人嗤笑,“他早被樓主廢了武功,關在滇南的地牢裡。樓主說了,誰帶回寒玉心,賞黃金千兩,官升三級!”他的手按在青銅鈴上,“識相的,便交出玉來!”
話音未落,九枚青銅鈴同時炸響。龍誌煉隻覺耳畔嗡鳴,內力運轉一滯,映雪劍差點脫手。蘇清雪的短刀已刺向最近的嘍囉,冰魄草粉末撒在刀刃上,割得那嘍囉手臂鮮血淋漓。
“阿煉哥,小心!”蘇清雪的叫聲穿透血霧。龍誌煉咬了咬牙,運起“寒梅破雪”的第七重心法,內力如江河奔湧,竟將那眩暈之感壓了下去。他揮劍斬向黑衣人,劍勢裡裹著梅樹的精魄,竟在黑衣人胸前劃出道血痕,血珠落地,竟凝成梅花形狀。
“梅……梅花印?”黑衣人驚恐後退,“你……你是梅樹的……”
“是梅樹的兒子,也是梅樹的守護者。”龍誌煉的劍抵住黑衣人咽喉,“滾回去告訴你們樓主,寒玉心在梅隱廬,有膽便來取——但來了,便永遠留在這裡。”
黑衣人渾身發抖,轉身便逃。九個嘍囉見首領落荒,也跟著跑下山去。左道追出半裡地,砍翻兩個嘍囉,回來時褲腳沾了泥:“這些龜孫子,跑得比兔子還快!”
慧空合十走來,身後跟著十八羅漢,每人手持降魔杵:“阿彌陀佛,貧僧來遲了。”他望著滿地狼藉,“血衣樓的人,可是被誌煉施主嚇退的?”
龍誌煉收劍入鞘,望著石屋前的梅樹:“是他們自己怕了。”他轉頭看向蘇清雪,她正蹲在地上撿散落的藥末,發間的珍珠步搖在月光下閃著光,“清雪,明日成親,你可還願意?”
蘇清雪站起身,藥末沾在她裙角,像撒了把星星:“我昨日求的簽,梅破雪時,心印雙生。”她望著龍誌煉,眼波流轉,“梅樹破了雪,咱們的真心,便也該見天日了。”
左道拍了拍龍誌煉的肩:“明日我來當證婚人,你倆拜完天地,我替你們喝第一碗喜酒。”他摸出酒葫蘆,灌了口酒,“到那時,梅樹的影子罩著石屋,梅香裹著喜氣,比今日更熱鬨。”
夜更深了,梅隱廬的梅樹在月光下投下大片陰影,將石屋溫柔地裹住。龍誌煉牽著蘇清雪的手,望著簷角未落的星子,忽然想起千丈崖上寒玉心的光芒——那光芒不是來自玉本身,而是來自兩顆相印的心。此刻,他的心與她的心,正像這梅樹與寒玉心一般,緊緊貼著,再也不會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