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151章 寒川驚濤
梅隱廬的晨炊剛起,龍誌煉已在院中舞劍。寒梅劍帶起的風卷著碎雪,繞著冰梅樹盤旋,竟將枝椏上未化的霜花削成星屑,簌簌落了滿地。梅靈蹲在廊下逗那隻冰魚,魚身映著晨光,鱗片上的星芒比昨日更盛;蘇清雪在灶前熬藥,藥罐裡飄出的苦香混著鹿肉乾的焦香,直往人鼻端鑽;左道抱著酒葫蘆靠在竹籬上,嘴裡哼的還是那首跑調的《梅隱謠》,隻是今日多了幾分鄭重——他往酒葫蘆裡添了新釀的百年醉,說是“萬一要拚命,這酒凍成冰錐,能多撂倒幾個雜種”。
“都收拾齊整了?”龍誌煉收劍入鞘,指尖掠過心口的寒玉心佩。昨夜他將雙生玉合的細節說與鐘無忌,老醫仙撫著長須直歎“造化”,說這玉本是上古寒玉母核所化,分作雌雄雙佩,雄佩鎮陰邪,雌佩蘊生機,合則能破玄冥教的“千屍寒陣”。此刻玉佩貼著心口,竟有股暖流淌入丹田,比往日更溫潤三分。
“阿煉哥,我背好了藥囊。”蘇清雪轉身,發間的冰梅簪子在晨曦裡閃著碎鑽似的光,“鐘老說要多備些止血草,玄冰淵的寒氣傷人,萬一有人凍傷……”她話音未落,靜竹已從屋裡竄出來,懷裡抱著個布包:“我阿孃塞了十斤薑茶!她說喝了能驅寒!”左道拍著酒葫蘆大笑:“小丫頭片子倒會疼人,比某些隻會舞刀弄槍的強!”
“左道!”靜竹抄起短刀作勢要砍,卻被他笑著抓住手腕。龍誌煉望著這一鬨,隻覺胸口的暖意更濃——自梅隱廬遭襲以來,這些人雖各有傷病,卻從未丟了笑鬨的心氣,這纔是他最珍視的“護梅人”。
一行人出了村口,沿著冰河往西北行。鐘無忌裹著老羊皮襖走在前頭,枯枝點地探路:“此去九曲冰河,要過三道險隘。頭道是‘冰舌峽’,兩岸是千年冰壁,中間一條窄道,最是易守難攻。”他指了指前方被冰霧籠罩的山穀,“若有人埋伏,定是在此處。”
話音未落,冰霧中突然傳來“哢嚓”一聲。龍誌煉旋身拔劍,寒梅劍嗡鳴出鞘,劍尖點向左側冰壁——隻見冰壁上結著團黑糊糊的東西,正緩緩蠕動。待近前一看,竟是條尺許長的冰蠶,渾身覆蓋著倒刺狀的冰晶,頭部生著兩顆猩紅的毒珠。
“小心!”蘇清雪甩出冰魄丹,冰網裹住冰蠶。那蠶卻突然炸裂,黑血噴濺之處,冰麵瞬間結出無數冰錐,密密麻麻如蜂群攢動。左道掄起酒葫蘆猛灌,酒液潑向冰錐,百年醉遇冷凝結成冰,竟將冰錐凍成冰雕,“哢嚓”墜地。靜竹趁機衝上前,短刀連挑,將冰蠶殘軀剁成碎末。
“玄冥教的‘腐冰蠱’。”鐘無忌蹲下身,用枯枝撥了撥冰蠶殘骸,“他們在冰裡養蠱,專等活物經過便炸開,冰錐能刺穿牛皮甲。這蠱蟲怕熱,得用百年醉的陽氣克它。”他抬頭看向左道,“老左,你這酒葫蘆今日可立大功了。”
左道摸了摸鬍子,得意道:“那是!當年我在漠北,用這酒醉倒過三頭雪熊——”話音未落,冰霧深處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龍誌煉大喝一聲:“結陣!”五人迅速站定:蘇清雪居中拋冰魄丹,鐘無忌引動地脈凍住冰麵,靜竹守左路砍冰錐,左道守右路潑烈酒,龍誌煉則持劍立在中間,寒梅劍劃出半輪銀月,將衝來的冰蠶群絞成碎片。
約莫過了半炷香,冰霧漸散。鐘無忌指著前方道:“看那冰壁上的痕跡!”眾人望去,隻見冰壁上密密麻麻刻著歪扭的小字,仔細看時,竟是“梅隱廬血流成河”“龍家小兒授首”之類的詛咒。梅靈伸手摸了摸,指尖觸到冰麵便縮回:“這些字是雪凍成的,還沒化。”她聲音發顫,“定是玄冥教徒前日夜裡刻的。”
龍誌煉握緊寒梅劍,劍身上浮起層層梅影:“他們這是想亂我軍心。”他轉頭看向眾人,“可知道為何玄冥教要針對梅隱廬?”
“我阿孃說過,寒玉母核能鎮百邪,也能聚陰煞。”梅靈咬著嘴唇,“當年玄冥教教主練邪功走火入魔,便是被寒玉母核的生氣克製的。他們想奪母核,為的是……”
“為的是不受約束,為禍人間。”龍誌煉介麵道,“我爹臨終前說,梅隱廬的冰梅不是花,是‘守’的魂。守得住梅,便守得住一方安寧。”他望著眾人,“今日這些冰蠶、蠱蟲,不過是前哨。等到了九曲冰河,纔是真正的大戰。”
眾人皆無異議。又行了半個時辰,忽聞冰河轟鳴之聲。轉過一道冰崖,眼前景象令人震撼:一條冰河如銀龍盤繞,在峽穀中拐出九道彎,每道彎處都有冰瀑垂落,如銀河倒懸。冰麵泛著幽藍的光,河中央隱約有座冰島,島上立著座冰殿,殿門上方刻著“寒玉宮”三個大字,字跡被冰覆蓋,看不出年代。
“九曲冰河到了。”鐘無忌的聲音發顫,“傳說這冰河下埋著上古冰魔的骸骨,寒玉母核便藏在冰殿裡。當年我師父來尋藥,走到第三道彎便不敢再前,說冰河裡有‘吞魂冰’,能吸人魂魄。”
“吞魂冰?”靜竹攥緊短刀,“那我們怎麼過去?”
“用真心。”梅靈突然開口。她望著冰殿,眼底泛起淚光,“我阿孃說過,當年她化身為魚守玄冰淵,靠的不是法力,是真心。真心能化冰,能破邪,能讓寒玉母核認主。”她從懷裡摸出塊半透明的玉牌,正是從寒鱗獸體內取出的那半塊,“這是雙生玉的另一半,我阿孃留給我的信物。阿煉哥,你將寒玉心佩與我這玉牌相碰,或許能引動冰殿裡的生機。”
龍誌煉依言取出玉佩,與玉牌輕輕一觸。兩股溫熱的力量相撞,竟在冰麵上激起層層漣漪。原本幽藍的冰麵泛起金斑,如碎金鋪陳;冰瀑的水聲也變了,不再是轟鳴,而是清越的琴音,似有女子在冰殿中撫琴。
“是《梅花三弄》!”蘇清雪紅了眼眶,“我娘生前常彈這支曲子……”
眾人正驚歎間,冰河突然劇烈震動。左側冰壁傳來“哢嚓”一聲,數塊巨冰墜落,露出下麵密密麻麻的玄冥教徒——足有三百餘人,個個手持冰矛,矛尖塗著幽綠的毒。為首的是個紅袍老者,臉上刺著狼頭圖騰,正是狼主麾下大將“冰狼”呼延烈。
“龍家小子,你以為雙生玉合就能破我玄冥教?”呼延烈揮了揮冰矛,“你可知這九曲冰河是我狼主用萬人血祭凍成的?冰下的骸骨都是護玉的死士,他們的怨氣能凝成‘冰煞’,任你寒玉心佩再厲害,也鎮不住!”
話音未落,冰河中突然冒出無數黑影。那些“影子”沒有實體,卻能觸人,所過之處,冰麵結出血色冰晶,連百年醉凍成的冰錐都被腐蝕出洞。左道的酒葫蘆剛潑出酒液,便被血冰晶凍成冰坨,掉在地上碎成齏粉。
“小心!這是‘血魂煞’!”鐘無忌大喊,“它們是戰死士兵的殘魂,專吸活人的生氣!”他枯枝點地,試圖引動地脈陽氣,卻被血冰晶阻住,隻冒起幾縷青煙便熄滅了。
龍誌煉揮劍斬向最近的血煞,寒梅劍過處,血煞發出尖嘯,卻隻是被劈散,並未消亡。他心中一沉——這東西比寒鱗獸更難對付,尋常劍氣根本傷不了它。
“阿煉哥!”蘇清雪丟擲一把冰魄丹,冰網裹住一片血煞。冰魄丹遇血融化,竟滲入血煞體內,發出“滋滋”的聲響。血煞痛苦地扭曲,最終化作黑煙消散。她喘著氣道:“冰魄丹裡的寒玉之氣能克它們!但……但隻能暫緩!”
“用真心!”梅靈突然衝上前,將玉牌按在冰麵上。玉牌與冰麵共鳴,竟發出柔和的白光。她閉目念道:“以我心為引,以梅香為媒,還爾等清白!”白光所過之處,血煞如冰雪遇陽,紛紛消融。有幾個血煞撲向她,卻在離她三尺處便化作飛灰,像是怕她的純淨。
龍誌煉心頭一動,想起昨夜梅靈說的話:“真心不懼千般雪。”他握緊寒梅劍,運起“寒梅映心”劍式,劍身上浮起的梅影不再是普通的梅花,而是帶著梅隱廬特有的清香。劍氣所過之處,血煞被撕成碎片,連怨氣都被淨化得乾乾淨淨。
“好劍法!”呼延烈瞳孔縮縮,“但這還不夠——”他猛地吹響骨笛,冰河深處傳來悶吼。一條水桶粗的冰蟒破冰而出,蛇信上滴著綠毒,蛇身覆蓋著倒刺狀的冰甲,正是玄冥教的鎮教妖獸“冰魄蛟”。
“小心!這蛟有築基期的修為!”鐘無忌急退數步。龍誌煉卻不慌不忙,他將寒玉心佩按在劍脊上,玉佩泛起暖光,順著劍身流入劍刃。寒梅劍嗡鳴如龍吟,劍身上的梅影突然活了過來,化作千萬朵冰梅,環繞周身。
“寒梅破雪!”龍誌煉大喝一聲,揮劍斬向冰蟒。冰梅如利箭穿透冰蟒的鱗甲,劍氣所過之處,冰蟒的蛇身被撕開數道血口。冰蟒吃痛,甩尾掃來,龍誌煉旋身避開,卻被掃中左肩。他悶哼一聲,卻見傷口處的血珠落在冰麵上,竟沒有結冰,反而冒起熱氣。
“是寒玉心佩的生氣!”蘇清雪驚喜道,“阿煉哥,你的血能驅邪!”
龍誌煉精神一振,再次揮劍。這一次,他的劍勢更猛,冰梅幻影化作實質,竟將冰蟒的蛇頭削落。冰蟒掙紮片刻,終於化作漫天冰屑,隻餘一顆鴿蛋大的內丹落在地上,泛著幽綠的光。
呼延烈見勢不妙,轉身欲逃。左道早憋了一肚子火,掄起酒葫蘆砸向他後腦勺:“哪裡跑!”酒葫蘆結結實實地砸在呼延烈頭上,他悶哼一聲栽進冰河,瞬間被冰麵封死,隻剩雙腳在外亂蹬。
“窮寇莫追。”龍誌煉按住傷口,鮮血染紅了梅靈遞來的帕子,“先尋冰殿要緊。”他望向冰殿,此時冰麵已完全融化,露出下麵的青石板路,直通冰殿大門。門前的冰柱上,刻著一行小字:“真心護梅者,可入此門。”
梅靈上前推了推門,紋絲不動。她將兩半玉牌合在一起,插入門環上的凹槽。隻聽“哢”的一聲,冰殿大門緩緩開啟,一股溫暖的靈氣撲麵而來,混著淡淡的梅香。
眾人魚貫而入,隻見冰殿中央立著座冰台,台上放著個檀木盒。盒蓋上刻著“寒玉母核”四個大字,字跡蒼勁有力。龍誌煉伸手觸碰盒蓋,指尖剛貼上,盒蓋便自動開啟,露出裡麵顆鴿蛋大的玉核。玉核通體透明,內有星芒流轉,正是雙生玉的另一半所在。
“原來雙生玉本是一體。”鐘無忌感歎道,“當年為鎮玄冥教,才分作兩半。”
“快收起來!”蘇清雪突然警覺,“冰殿深處有動靜!”
眾人轉頭,隻見冰殿後牆的冰幕上,浮現出個人影。那人穿著玄色大氅,臉上纏著繃帶,正是玄冥教司徒玄。他陰惻惻地笑道:“龍家小子,你以為拿到母核就能護梅?狼主的大軍已到冰河外,你身邊這些人,撐不過半柱香!”
“你怎會在此?”龍誌煉皺眉。
“這冰殿有‘溯魂陣’,能照見過去未來。”司徒玄的聲音帶著癲狂,“我早就猜到你們會來,所以在冰河外佈下‘千屍寒陣’,等你們的血祭開陣眼!等狼主破了陣,梅隱廬將變成一片焦土,而你——”他指向龍誌煉,“會被做成活祭,讓你看著你在乎的人一個個死去!”
“放屁!”左道抄起酒葫蘆砸向冰幕,卻被一道冰刃擋住。靜竹的短刀緊隨其後,也被彈開。梅靈剛要出手,被龍誌煉攔住:“彆衝動,他在虛張聲勢。”
“虛張聲勢?”司徒玄狂笑,“你們聽——”
眾人側耳,果然聽見冰河外傳來震天的喊殺聲。龍誌煉心中一沉,正欲衝出去,卻見梅靈拉著他的衣袖,指著玉核:“阿煉哥,玉核在發光!”
眾人望去,寒玉母核的光芒越來越盛,竟穿透冰幕,在冰河外形成一道光牆。喊殺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玄冥教徒的慘叫。龍誌煉衝到冰殿外,隻見光牆所過之處,玄冥教徒的冰甲寸寸碎裂,連武器都被融化成鐵水。
“這是……”蘇清雪驚喜道,“母核的生氣在護我們!”
“原來雙生玉合後,母核能自動護主。”鐘無忌撫須道,“當年我師父沒說全,這母核不僅能鎮邪,還能護佑真心護梅之人。”
司徒玄的笑聲戛然而止,冰幕上的身影扭曲變形,最終化作黑煙消散。龍誌煉望著手中的寒玉心佩,隻覺心中暖意更盛——原來真正的“護梅”,不是靠武力,而是靠每個人的真心。梅靈的堅定、蘇清雪的細膩、左道的笨拙、靜竹的勇敢、鐘無忌的智慧,還有他自己的堅持,這些加起來,纔是破儘萬難的“寒梅劍”。
“走!”龍誌煉轉身,“去九曲冰河的儘頭,我們要讓所有人知道,真心護梅的人,能把風雪踏成坦途。”
眾人相視一笑,跟著他走出冰殿。此時冰河的霧氣已散,陽光灑在冰麵上,折射出七彩的光。遠處傳來狼主的號角聲,但這一次,號角聲裡多了幾分慌亂——因為他知道,自己麵對的不再是普通的江湖人,而是一群用真心鑄劍的“護梅者”。
冰梅樹的枝椏在風中輕搖,彷彿在為他們送行。而在他們身後,九曲冰河的水流聲如雷,像是天地間最壯闊的戰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