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162章 冰心壘
草場的杏花謝了第三茬時,山腳下突然傳來喧嘩。龍誌煉正在氈帳裡教小柱子認《寒梅引》的詞句,忽聽得馬嘶人沸,靜竹掀簾進來,袖口還沾著草屑:“阿煉哥,牧人們說北坡的老井在冒熱氣,水麵浮著青鱗——像是當年九嬰鱗片的顏色!”
龍誌煉霍然起身,腰間寒梅劍嗡鳴出鞘。他記得七十年前梅清寒說過,寒淵峰下有處“冰心壘”,是用萬年寒玉砌成的地下工事,專為封印九嬰殘魂所建。當年她與鎮北王在寒淵洞種梅,便是為了以梅根為引,加固冰心壘的封印。若老井冒青鱗,莫不是封印鬆動了?
“備馬!”他抓起鬥篷,“左大哥、梅靈、靜竹,隨我去北坡!”蕭承業正蹲在火爐邊補鎧甲,聞言抄起承影劍:“我跟著!”老牧民牽來最健壯的青騅,拍著馬背道:“草場的路我熟,各位上馬!”
一行人策馬狂奔,北風卷著殘杏撲在臉上,倒比刀割還疼。龍誌煉望著天際翻湧的陰雲,想起鎮北王說過的話:“九嬰不死,隻是換了副模樣。它在冰裡凍了七十年,如今春氣一暖,怕是要借人間怨氣還陽。”
老井在北坡最深處,四周被牧人用石頭壘了矮牆。龍誌煉翻身下馬,便覺腳下的土地在微微震顫。井邊的積雪早化了,露出青石板,石板縫隙裡滲出幽藍的光,像極了冰心壘的寒玉氣。
“阿煉哥,你看!”梅靈指著井口。水麵浮著片巴掌大的青鱗,正隨著波紋轉動,鱗片邊緣泛著黑氣,分明是被怨毒浸透的。左道蹲下身,用酒葫蘆舀了口井水,皺眉道:“這水涼得刺骨,可我喝了半口,竟覺得心口發悶——像是被什麼東西拽著往下拖!”
“退開!”龍誌煉抽出寒梅劍,劍穗上的青絲無風自動。他將劍插在井邊,運起內力探入地下。刹那間,一股陰寒之力順著劍身竄來,凍得他虎口發麻。這股力量比九嬰本體更陰毒,像是無數怨魂在啃噬寒玉封印。
“是冰心壘的怨氣!”靜竹突然道。她解下腰間的短刀,刀身映出井下的景象——青玉牆壁上爬滿黑紋,原本刻著的“鎮邪”二字已被腐蝕得模糊,“當年梅掌門用冰蠶玉護著封印,如今冰蠶玉的力量……”
“在梅靈體內!”龍誌煉猛然轉頭看向梅靈。她發間的銀簪正泛著幽綠微光,與井中青鱗的顏色如出一轍。梅靈驚道:“我方纔給小柱子阿爹喂藥,他的手冷得像塊冰,我觸到他時,這簪子突然發燙……”
話音未落,井中傳來悶響,水麵炸起三尺高的浪。一個黑影破水而出,人身蛇尾,遍體青鱗,額間生著兩隻豎眼,正是九嬰殘魂所化的“冰螭”!它張開血盆大口,噴出一股寒霧,瞬間凍住了左道的酒葫蘆,連梅靈的冰蠶玉都被凍得失去了光澤。
“小心!”龍誌煉旋身揮劍,寒梅劍的龍鱗紋遇冷更亮,劍氣所過之處,寒霧被劈出條路。冰螭卻不硬接,尾巴一甩,捲起塊磨盤大的冰砣砸向他。左道大喝一聲,掄起酒葫蘆砸向冰砣——“哢嚓”一聲,酒葫蘆裂了道縫,百年醉順著裂縫流出,竟在冰麵上燒出個窟窿!
“好酒!”冰螭的豎眼突然睜大,蛇信子吞吐,“當年九嬰大人最愛的就是這股子烈性——小子,把你腰間的葫蘆交出來,我饒你一命!”
“放屁!”左道抄起碎葫蘆,剩下的酒全潑在劍上,“老子這酒是給英雄解乏的,給畜生喝汙了!”冰螭被激怒,尾巴橫掃而來。龍誌煉揮劍迎上,雙劍相擊,竟迸出火星——原來冰螭的蛇尾竟是萬年寒鐵所鑄,尋常刀劍根本砍不動。
“阿煉哥,用寒淵劍穗!”梅靈急喊。龍誌煉扯下劍穗,那縷青絲突然發出刺目白光,竟似活了一般,纏上冰螭的豎眼。冰螭慘叫一聲,尾巴亂舞,竟將自己抽進了井裡。
“追!”龍誌煉縱身躍入井中。井下的空間比想象中開闊,四周全是寒玉牆壁,每麵牆上都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竟是七十年前北境百姓的名字,最小的那個名字,正是“梅清寒”。
“原來如此。”龍誌煉恍然大悟。當年梅清寒與鎮北王為了加固封印,不僅用冰蠶玉,更將北境百姓的信念融入寒玉。每救一人,便刻一名,七十年間,十萬百姓的名字填滿了整麵牆,這才將冰螭困在井下。
冰螭從暗河中鑽出,蛇身纏住了龍誌煉的腰。龍誌煉隻覺渾身發冷,眼前浮現出七十年前的畫麵:小乞兒縮在冰縫裡,梅清寒用冰蠶玉給他暖手,說:“等你長大,要讓這些名字永遠活著。”他咬著牙,反手抽出寒梅劍,劍穗上的青絲突然纏住冰螭的七寸。
“梅掌門!”他大喊,“當年你用冰蠶玉護我,今日我用這劍穗護百姓!”青絲與冰蠶玉的力量交融,冰螭發出最後的嘶吼,化作漫天冰屑。
井外傳來梅靈的呼喊。龍誌煉浮出水麵,見眾人正往井裡投火把——左道用百年醉當燃料,靜竹撒了把藥粉助燃,連老牧民都舉著鬆枝呐喊。火焰舔舐著寒玉牆壁,那些刻著名字的石塊竟泛起紅光,像極了七十年前寒淵洞裡的篝火。
“阿煉哥!”梅靈遞來個暖爐,“你渾身都濕了。”龍誌煉接過暖爐,觸到爐壁的溫度,忽然想起梅清寒臨終前說的話:“俠道不是一個人的事,是一群人的暖。”此刻他望著井外的人群,望著梅靈發間的銀簪,望著左道醉得東倒西歪的模樣,終於明白——所謂冰心壘,從來不是用寒玉砌成的,而是用十萬百姓的心意,用一代又一代俠者的熱血。
“走!”他翻身上馬,“去草場。該給孩子們講新的故事了——不是斬妖除魔,是守著這些名字,守著這些暖,守著……”
“守著往後所有的春天。”梅靈替他說完,兩人相視一笑。
山風卷著杏花掠過井邊,那些被燒過的寒玉牆壁上,隱約又浮現出新的名字——是今日在場的每一個人,是每一個願意為彆人留一盞燈的人。
龍誌煉望著天邊的晚霞,忽然覺得心裡比任何時候都踏實。因為他知道,從今往後,寒淵洞的故事,草場的故事,還會有很長很長的後文——而故事的主角,從來都是那些在寒夜裡守著希望,又在春天裡傳遞溫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