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171章 赤焰冰心歸魄暖 雁門雪色映途長
赤焰山的晨霧裹著硫磺氣漫上來時,龍誌煉正蹲在火山口邊緣,用寒梅劍挑開一塊焦黑的岩石。岩石下露出半截刻著雲紋的青銅片,與他懷中的冰蠶玉佩嚴絲合縫——正是昨夜從火蟾體內抽出的離火魄所化的赤金蓮花,此刻正靜靜躺在梅靈的檀木匣裡,隨著她的呼吸明滅。
“阿煉哥,該走了。”梅靈捧著青瓷茶盞過來,茶盞口飄著層薄霜,“左大哥說山腳下有處廢棄的驛站,能避過正午的暴曬。”她鬢邊珠花輕顫,正是昨夜紅衣女子提及的那支,此刻在晨光裡泛著溫潤的白,倒像極了冰湖裡初綻的寒梅。
龍誌煉站起身,劍穗上的赤金青絲在風裡揚起半寸。昨夜那縷被離火魄淬煉過的發絲,此刻已徹底褪去淡金,倒似裹了團活的火焰,連他握劍的指節都跟著暖了幾分。他接過梅靈遞來的茶盞,指尖觸到杯壁的涼意,忽然想起冰棺裡梅清寒的手——也是這般涼,卻總愛替他焐熱再塞進他掌心。
“昨夜那女子說的‘梅姐姐’,究竟是怎麼回事?”左道扛著鐵尺從後麵踱過來,鐵尺上的鏽跡已被火山熱浪烤得斑駁,“十年前梅家莊那場火,我師父說燒了三天三夜,連塊完整的磚都沒剩。可你孃的冰棺卻好好埋在冰湖底,連屍身都沒化……”
靜竹抱著七枚鎮魂錢在一旁插話:“《鎮北秘錄》有載,鎮北五魄的宿主若以命護魄,魂魄可離體存於冰玉之中。梅姑娘當年定是將自身寒玉魄封入冰棺,才保得十年不腐。”她指尖劃過錢幣上的星圖,“隻是這離火魄……為何會寄生於外人?”
阿九調了調七絃琴,琴音裡裹著冰湖的清冽:“我查過蘇家的舊譜。蘇家世代守離火魄,上一任宿主是蘇姑孃的曾祖母,二十年前在漠北遭馬匪劫殺,離火魄從此下落不明。”他抬眼望向龍誌煉,“如今看來,是被這紅衣女子——或者說九嬰殘魄——奪了去。”
龍誌煉摩挲著劍穗上的青絲,忽然開口:“我娘信裡提過,當年有位‘穿紅衣的姐姐’常帶糖葫蘆來哄我。她紮著雙髻,笑起來有酒窩,說等我長大,要教我繡並蒂蓮。”他望著梅靈鬢邊的珠花,珠花蕊裡的赤金珠突然泛起微光,“那女子昨夜說珠花是梅清寒送的……或許,她與蘇家那位宿主有舊?”
眾人正說著話,山腳下傳來馬嘶。周鐵牛從驛站方向奔來,腰間鐵尺上的紅綢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各位!驛站裡發現了這個!”他攤開手掌,掌心裡躺著塊半枚銅錢,錢麵刻著“鎮北”二字,與靜竹的鎮魂錢紋路如出一轍。
靜竹接過銅錢,指尖微微發顫:“這是鎮北五魄的信物‘歸心錢’,五枚為一套。我師父說過,當年五家宿主各執一枚,若遇危急,五錢合鳴可召五魄共鳴。”她望向龍誌煉,“如今我們已有冰蠶玉佩(寒玉魄)、離火珠(離火魄),再加上這半枚歸心錢……怕是要往西北方向走了。”
“西北?”左道撓了撓後腦勺,“那片全是戈壁灘,聽說還有狼群和沙匪。”
“狼群怕鐵尺,沙匪怕鎮魂錢。”龍誌煉將歸心錢收進懷中,目光掃過眾人,“我娘信裡還說,當年護五魄的人,不止梅家莊一家。左大哥的鐵尺、靜竹的銅錢、阿九的琴,或許都是鎮北遺物。”他抽出寒梅劍,劍氣在晨光裡劃出半弧,“與其坐等九嬰殘魄找上門,不如主動尋去——總得把五魄湊齊,才知當年真相。”
一行人離開赤焰山時,山腳下的積雪已開始消融。梅靈騎在馬上,回頭望了一眼火山口——那裡的岩石正滲出細密的水珠,在陽光下凝成條七彩虹帶,正落在龍誌煉的劍穗上。他伸手接住那滴紅水,涼意順著指尖直竄心口,竟比冰湖的寒泉更透徹幾分。
“阿煉哥,你看!”梅靈突然指向遠處。戈壁灘的儘頭,有座殘破的烽火台,台頂飄著麵褪色的紅旗,旗麵繡著朵並蒂蓮——正是昨夜梅清寒提及的紅衣女子最愛的花樣。
“那是‘歸心堡’。”周鐵牛勒住馬,“我師父說過,歸心堡是當年五家宿主的聯絡點,十年前突然荒廢。難道……”他頓了頓,“難道堡裡還藏著蘇家的離火魄?”
龍誌煉握緊寒梅劍,劍穗上的青絲在風裡翻卷如活物。他能感覺到,那縷赤金發絲正隨著他的心跳震顫,像是急著要指向某個方向。梅靈從包裹裡取出玉牌,玉牌上的紋路突然亮起幽藍光芒,與歸心錢、冰蠶玉佩同時發出共鳴——三股光交彙處,正指向歸心堡的方向。
“走!”龍誌煉一夾馬腹,寒梅劍在鞘中輕鳴,“去歸心堡。”
歸心堡的城牆比想象中更矮,夯土的牆皮剝落得厲害,露出底下層層疊疊的箭孔。堡門虛掩著,門楣上“歸心”二字已被風雨侵蝕得隻剩半塊“心”字。龍誌煉翻身下馬,劍穗掃過青石板,發出沙沙的聲響。
“小心陷阱。”左道用鐵尺敲了敲地麵,火星四濺,“這牆根下埋了不少弩箭。”
靜竹的鎮魂錢突然發燙,她捏著錢幣往地上一拋,七枚錢幣在半空排成北鬥狀,第七枚錢幣正對著堡後的一口枯井:“下麵有地道。”
阿九撥動琴絃,琴音震落了井邊的蛛網。梅靈點燃火把,照向井壁——青苔覆蓋的磚縫裡,隱約能看見刻著的雲紋,與冰棺裡的梅清寒畫像如出一轍。
“我下去。”龍誌煉解下腰間的冰蠶玉佩,“你們在上麵守著。”
“我和你一起。”梅靈將檀木匣塞給他,“離火珠給你,萬一有變故,雙玉合璧能護你周全。”
龍誌煉望著她眼底的堅定,忽然想起冰棺裡梅清寒的話:“一群人守暖”。他不再推辭,抓著梅靈的手腕,順著井繩滑了下去。井下的空間比想象中開闊,是個用青磚砌成的密室,四壁擺著檀香爐,爐灰裡還留著未燃儘的香。正中央的石桌上,擺著個檀木盒,盒蓋上刻著並蒂蓮。
“是蘇家的標記。”梅靈輕輕揭開盒蓋,盒裡躺著枚赤金色的圓盤,圓盤中心刻著團跳動的火焰,與昨夜離火魄的形態幾乎一模一樣——正是蘇家守護的離火魄!
“原來如此。”龍誌煉喃喃道,“當年蘇家宿主遇害,離火魄被封入圓盤,藏在歸心堡。那紅衣女子……”
話音未落,密室的暗門突然被撞開。七八個黑衣人手持彎刀衝進來,為首那人臉上有條蜈蚣似的傷疤,正是昨夜在雁門關見過的九嬰殘魄餘黨!
“交出離火魄!”傷疤男揮刀劈來,刀風裹著腥氣直撲麵門。龍誌煉旋身避開,寒梅劍出鞘,劍氣凝成白霜,瞬間凍住了黑衣人的彎刀。梅靈的軟鞭纏住傷疤男手腕,玉牌上的幽藍光芒大盛,竟將那人的麵板灼出焦痕。
“是九嬰的邪術!”靜竹的聲音從井上傳來。她已將鎮魂錢擲下,七枚錢幣如星鬥墜落,專打黑衣人的穴道。左道的鐵尺掄圓了砸下,砸在密室的石壁上,竟劈出條裂縫,碎石紛紛墜落。阿九的琴音如遊絲,纏住黑衣人的腳步,琴絃過處,竟燃起細碎的火星。
傷疤男見勢不妙,掏出個青銅鈴鐺拚命搖晃。鈴聲刺耳,黑衣人的動作陡然加快,竟不顧刀傷,如瘋狼般撲來。龍誌煉運轉《寒玉訣》,胸口的暖流化作熱浪,青絲從發間竄出,化作冰龍虛影,直撲傷疤男麵門。傷疤男慌忙招架,卻被冰龍纏住脖頸,隻聽“哢嚓”一聲,竟被凍成了冰雕。
“撤!”剩下的黑衣人見首領被殺,慌忙往暗門逃去。梅靈剛要追趕,龍誌煉卻拉住她:“彆追了。他們不過是棋子,真正的九嬰殘魄還在暗處。”他走向石桌,拿起那枚離火魄圓盤,圓盤中心的火焰突然跳動起來,竟與他劍穗上的青絲遙相呼應。
“阿煉哥,你看!”梅靈指著圓盤邊緣的小字,“‘蘇婉兒贈梅清寒,願雙魄同輝,永護北疆’。”她的眼眶泛紅,“原來我娘和你娘……是生死姐妹。”
龍誌煉望著圓盤上的字跡,隻覺眼眶發熱。他終於明白,所謂鎮北五魄,從來不是什麼冰冷的寶物。它是梅清寒與蘇婉兒的情誼,是左道鐵尺上的鏽跡,是靜竹銅錢的刻痕,是阿九琴絃的斷紋,是所有人為了“護暖”而流的血、受的傷。
“走,”他將離火魄圓盤收進懷中,轉身看向井口,“去下一個目的地——天山。我聽周鐵牛說,天山腳下有座‘寒玉寺’,或許藏著第三魄的線索。”
眾人爬出枯井時,夕陽正將戈壁灘染成金色。歸心堡的殘牆上,不知何時飛來了幾株野菊,在風裡搖曳生姿。梅靈望著龍誌煉的背影,忽然想起冰棺裡梅清寒的話:“一群人守暖”——原來這“暖”,是梅靈遞來的熱粥,是左道拍來的肩膀,是靜竹遞來的鎮魂錢,是阿九調弦的手,是所有人為了同一個信念而聚集的光。
“阿煉哥,”她輕聲說,“我陪你。”
風卷著沙粒掠過歸心堡,遠處傳來駝鈴聲。龍誌煉望著天山的輪廓,隻覺心跳如擂鼓。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但這一次,他的身後,有梅靈遞來的熱粥,有左道拍來的肩膀,有靜竹遞來的鎮魂錢,有阿九調弦的手。
“走!”他對梅靈說,“去把剩下的三魄找回來。”
夕陽將眾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彷彿要與十年前冰湖邊的晨霧、赤焰山的火光、歸心堡的月光連成一片。在這片廣袤的北地上,“守暖”二字,正隨著龍誌煉的腳步,一步步走向更遼闊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