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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誌煉 第182章 寒夜燈如豆 溫言暖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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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廿七,雪粒子敲在青瓦上簌簌作響。歸心堡的灶房裡飄著羊肉蘿卜的香氣,陸昭掀開木鍋蓋,白汽裹著肉香湧出來,惹得廊下的阿福直咽口水。梅靈踮腳往大陶甕裡裝醃好的糖蒜,紅襖映著灶火,發間紅梅愈發鮮妍:阿煉哥,你去西廂房看看張先生——他說要給咱們寫副新對聯,筆墨都擺了半時辰了。

龍誌煉應了一聲,搓了搓凍紅的手往西廂房走。推開門,見張硯正趴在八仙桌上研墨,硯台邊堆著幾卷舊書,最上麵那本《天工監誌》的書角卷得發毛。他穿著件半舊的青布棉袍,袖口沾著墨漬,倒比初來時多了幾分煙火氣。

張先生,又在琢磨天工監的舊賬?龍誌煉搬了個蒲團坐在他對麵。

張硯抬頭,鏡片後的眼睛亮得像星子:龍大俠可讀過《考工記》?審曲麵勢,以飭五材——當年天工監鑄劍,講究的是器以載道。梅鶴年鑄雙劍,不是為爭天下第一,是要給北境百姓鑄道。他用筆杆敲了敲《天工監誌》,你看這頁,記著梅鶴年最後一次鑄劍的記錄:寒鐵入爐時,爐中忽現星芒,匠人皆言此劍通靈。然劍成之日,梅鶴年咳血三升,自知星髓反噬,乃留書曰: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龍誌煉心頭一震。他記得梅清寒的遺物裡有半塊染血的絹帕,帕角繡著二字,原以為是母親的名字,此刻方知是紀念父親。他伸手摸了摸腰間的護心劍,金紋在燭火下流轉,像在回應什麼。

所以那星髓......他斟酌著開口。

是梅鶴年的心血。張硯放下筆,他以丹田為爐,將畢生內力注入星髓,為的是讓雙劍能自行鎮住裂空寒。隻是他沒想到,星髓有靈,竟會認主。他指了指龍誌煉心口,你體內的星髓,不是梅鶴年的,是你自己攢的——你護著歸心堡的暖,護著左道叔的燈籠,護著梅靈的笑,這些暖攢夠了,星髓便認你做主人。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一聲。梅靈探進頭來,鼻尖凍得通紅:阿煉哥,張先生,左伯說祖祠的供桌該換新綢了,他翻出箱底塊紅綢,說是阿孃當年嫁入梅家時的蓋頭......她忽然頓住,手忙腳亂去捂嘴,我、我去叫周叔搬梯子!

龍誌煉望著她跑遠的背影,又看了看張硯。張硯笑著搖頭:梅姑娘這模樣,倒像極了當年梅清霜初入天工監時的模樣——也是這樣毛手毛腳,偏生心思最細。

張先生認識我姨母?龍誌煉抓住話頭。

張硯沉默片刻,從懷裡摸出塊半舊的絲帕,帕角繡著朵殘梅,與梅靈箱中那方帕子竟有七分相似:當年我在滄州種地,常去城郊老廟聽評書。說書人講天工監的故事,說梅家有對雙生姐妹,姐姐性如烈火,妹妹柔似春水。後來梅鶴年鑄劍,姐姐守劍,妹妹......他頓了頓,後來天工監出事,我隻記得那對姐妹一個護劍,一個護人。

龍誌煉正要再問,堡外突然傳來梆子聲。咚——的一聲,驚得簷角積雪簌簌落下。陸昭掀開門簾進來,手裡舉著盞氣死風燈:鎮東頭更夫說,有三輛馬車往歸心堡來了,車簾遮得嚴實,怕不是走親戚的。

年關了,哪來的親戚?左道叔從灶房探出頭,手裡還攥著半塊沒啃完的棗餅,莫不是那夥玄色勁裝的?

龍誌煉霍然起身,護心劍已握在手中。梅靈抱著紅綢從廊下跑來,離火珠在掌心發燙:阿煉哥,我去叫周叔他們!她話音未落,周鐵牛已掄著殺豬刀衝進來,刀身上還沾著沒擦淨的油星子:我來我來!去年那夥人砍我的殺豬刀,今日便讓他們見見我的刀功!

都莫慌。龍誌煉按住梅靈的肩,目光掃過眾人,左伯,把燈籠掛在堡門;陸前輩,帶阿福去地窖藏好;周叔,跟我去堡門。張先生,勞煩你看會兒梅姑娘。

眾人應了一聲,各忙各的。龍誌煉帶著周鐵牛走到堡門,透過門縫往外瞧——三輛黑篷馬車停在雪地裡,車簾緊閉,車底卻滲出暗紅的血,在雪地上洇成三團。他心頭一凜,剛要抽劍,車簾地被掀開,露出張蒼白的臉。

龍大俠。那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身著月白錦袍,腰間懸著柄烏鞘劍,在下沈硯,特來拜會。

龍誌煉一怔。沈硯?他從未聽過這個名字。再看車中,除了沈硯,還有兩個蒙著黑鬥篷的女子,其中一個腰間彆著柄短刀,刀鞘上的綠綢在雪地裡格外顯眼——正是天工監暗衛的標記!

沈公子深夜到訪,所為何事?龍誌煉橫劍當胸,護心劍的金紋隱隱發亮。

沈硯苦笑一聲,從懷裡掏出塊玉牌。玉牌呈半透明狀,內有星芒流轉,竟與龍誌煉的星髓玉牌有幾分相似:在下沈硯,是梅鶴年的關門弟子。他指了指車中女子,這是我師妹清歌,這是我師侄若雪。我們三人,是梅家最後的天工監餘脈。

梅靈不知何時湊了過來,盯著沈硯手中的玉牌:你認識我阿孃?

梅清寒是我師姐。沈硯的聲音發顫,當年天工監遭逢大難,我師父梅鶴年被暗衛圍殺,師姐帶著護心劍突圍,我帶著清歌和若雪躲進滄州地窖......他指向車中,清歌中了毒,若雪斷了條腿,若不是龍大俠護暖盟的名聲響徹北境,我們三人早凍死在雪地裡了。

龍誌煉聽得心頭火起。他想起陸昭說的玄色勁裝,想起太行三煞臨走時的狠話,原來都是這些人搞的鬼!他剛要發作,卻見沈硯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滲出黑血。

師兄!車中女子掀開車簾,扶住沈硯的背。她生得極美,眉間卻帶著股英氣,你又強行運功了?

無妨。沈硯擺了擺手,目光落在龍誌煉懷中的玉牌上,龍大俠,我今日來,是要送你樣東西。他從懷裡摸出個檀木匣子,這是師父臨終前交給我的,說待星髓認主時,便將它交給護暖之人

龍誌煉接過匣子,開啟一看,裡麵是塊巴掌大的青銅片,刻著複雜的星圖,與張硯帶來的帛書上的星圖嚴絲合縫。青銅片背麵刻著八個字:星髓歸暖,雙劍同輝。

這是......他抬頭看向沈硯。

這是天工監的星樞圖沈硯指著青銅片上的星點,當年梅鶴年鑄雙劍,便是按此圖將星髓注入劍中。如今星髓認你為主,這星樞圖便該物歸原主。他喘了口氣,龍大俠,裂空寒要來了。

裂空寒?眾人皆驚。

北境的裂空寒,每隔二十年便會南侵一次。沈硯的聲音越來越弱,今年是第二十個年頭,若不及時鎮住,北境千裡將成冰原,百姓......他突然抓住龍誌煉的手,龍大俠,星髓之力需雙劍共鳴方能大成。你體內的星髓,加上我師姐的護心劍,再加上我這星樞圖......或許能......

話未說完,沈硯的頭重重垂了下去。梅靈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眼淚掉在他臉上:他、他死了......

堡內突然響起梆子聲。咚——咚——兩聲,已是三更。陸昭舉著燈籠從堡外進來,身後跟著左道叔、周鐵牛等人,手裡還提著幾壇黃酒:張先生說梅姑娘在祠堂哭呢,我讓大夥兒把年貨都搬出來,邊吃邊商量......

他的聲音突然頓住。眾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見梅靈跪在雪地裡,抱著沈硯的屍體,離火珠的光映得她滿臉淚痕。車中那兩個女子已下了車,若雪拄著柺杖站在雪地裡,清歌靠在她肩頭,臉色白得像雪。

龍大俠。清歌開口,聲音輕得像片雪,我師兄說得對,裂空寒要來了。我師姐當年帶著護心劍去了江南,後來......後來被暗衛追殺,至今下落不明。她指了指車中,這是師姐臨終前托人送來的,說若見護心劍主,便將此劍與他

她掀開另一輛馬車的車簾,裡麵整整齊齊放著柄斷劍。劍身上的綠綢已褪成灰白,劍鞘上纏著根紅繩,正是梅靈阿孃當年常用的那根。龍誌煉顫抖著接過斷劍,隻覺掌心一燙——這正是他幼時在梅家舊宅見過的那柄劍!

守暖劍......他喃喃道。

正是。清歌點頭,師姐說,當年梅鶴年鑄雙劍,護心劍主攻,守暖劍主守。後來星髓反噬,師姐為護守暖劍,自斷右臂,從此退隱江南。她臨終前說,若有一日星髓認主,守暖劍便會自己尋來。

龍誌煉望著手中的守暖劍,又看了看梅靈懷中的沈硯。雪還在下,卻比先前溫柔了許多。他忽然明白,所謂,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是梅鶴年鑄劍護民,是梅清寒退隱守劍,是沈硯千裡送圖,是左道叔修燈籠,是周鐵牛分棗餅,是梅靈捧來的蜜棗茶......

阿煉哥。梅靈抬起臉,淚眼中閃著光,我想去江南找我阿孃。

龍誌煉握住她的手,又看了看守暖劍和星樞圖:等過了年,咱們就出發。先把沈前輩葬在堡後山坡上,立塊碑,刻上天工監沈硯之墓他轉頭看向眾人,明日我去鎮裡買些紙錢,陸前輩寫副輓聯,左伯挑擔清水,周叔......

周叔殺豬刀借我用用!梅靈突然破涕為笑,我要給沈前輩做碗紅燒肉,他生前定沒吃過這麼香的。

眾人鬨笑起來。左道叔抹了把臉:好你個小丫頭,哭完就想著吃!他轉身往灶房跑,我去拿梅乾菜,保準讓你做得比去年還香!

雪漸漸停了。龍誌煉望著堡外的雪山,又看了看手中的守暖劍。劍身上的綠綢在風裡輕顫,像在訴說百年的往事。他忽然想起沈硯臨終前的話:星髓歸暖,雙劍同輝。原來最厲害的劍,從來不是握在一人手中,而是握在千萬個願為彼此暖手的人掌心裡。

阿靈。他將守暖劍輕輕放入梅靈手中,等去了江南,咱們先去看看阿孃的墳。然後......他指了指歸心堡的方向,咱們回來,把護暖盟的燈籠掛得更亮些。

梅靈用力點頭,離火珠的光裹著她的手,將兩人的影子融在一起。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咚——咚——三更已過,四更將至。歸心堡的炊煙仍在嫋嫋升起,混著羊肉湯的香氣,混著蜜棗茶的甜香,混著新貼對聯的墨香,在雪夜裡漫成一片暖雲。

龍誌煉望著這片暖雲,忽然覺得心裡踏實了許多。他知道,無論裂空寒多猛,無論暗衛多狠,隻要有歸心堡的這些人在,隻要有這滿堡的暖在,再大的風雪,也凍不穿;再冷的冬夜,也熬得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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