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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誌煉 第183章 雪夜話寒溫 燈前問舊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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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廿八,歸心堡的雪下得密了。龍誌煉立在後院老梅樹下,仰頭看枝椏間的積雪簌簌落下,沾了半片肩頭。他伸手接住一片,見那雪落在掌心裡,竟凝出粒兒來——到底是北境的雪,比江南的來得實在。

阿煉哥!梅靈提著竹籃從灶房跑出來,紅襖上沾著灶灰,張先生說今年要寫三副對聯,一副貼堡門,一副貼祠堂,還有一副......她踮腳把籃子舉到他麵前,給我和守暖劍貼在床頭!

竹籃裡堆著新裁的紅紙,邊角還沾著墨香。龍誌煉低頭看,見最上麵一張寫著暖入屠蘇四字,墨跡未乾,想來是張硯剛寫的。他伸手摸了摸那字,道:你張先生倒會挑時候,往年總說要劍氣衝霄,今年倒改起人間煙火來了。

梅靈把籃子往他懷裡一塞,轉身去搬梯子:張先生說,護暖盟的旗子該換了——舊的褪了色,新的要繡二字。她回頭衝他笑,離火珠在腕間晃出暖光,我幫他穿針呢,你可彆笑話我手笨。

龍誌煉望著她跑遠的背影,又抬頭看那株老梅。梅枝上還掛著去年他掛的燈籠,竹篾被雪水浸得發亮,燈穗子卻依舊鮮紅。他忽然想起沈硯臨終前的話,喉間有些發緊,便握了握腰間的守暖劍——劍鞘上的綠綢已洗得發白,卻比從前更軟和了。

龍大俠。

身後傳來蒼老的喚聲。龍誌煉轉身,見左道叔抱著個藍布包袱站在廊下,鬍子上沾著棗泥,周鐵牛非說要學你去年掛燈籠的法子,把梯子架在井邊,差點摔進冰窟窿裡。我把他拎回來,他倒好,非讓我給你帶這個。

他解開包袱,露出幾壇黃酒,酒壇上還貼著紅紙,寫著陸記老窖。龍誌煉揭開一壇,酒香混著雪氣鑽進鼻腔,陸前輩去年釀的?

他說今年收的黍米格外好,非等你過了年再開。左道叔拍了拍他肩膀,你且收著,等明晚守歲,咱們圍著火爐喝。對了,張先生方纔讓我捎話,說星樞圖上的星點,和後山冰窟的紋路有幾分相似。

龍誌煉心頭一動。後山冰窟是歸心堡的禁地,傳說梅鶴年當年鑄劍,曾在此處祭劍。他摸了摸腰間的星樞圖,道:我這就去看看。

左道叔拉住他:天寒地凍的,明日再去也不遲。你瞧這雪,越下越凶,保不準夜裡要起風。他從懷裡摸出塊烤紅薯,先墊墊肚子,我去叫梅靈下來,她方纔還說要給你蒸棗花饃。

龍誌煉接過紅薯,熱乎氣兒透過粗布,直往手心裡鑽。他望著左道叔蹣跚的背影,忽然想起沈硯說的星髓歸暖——原來這,不隻是灶房的羊肉湯、簷下的紅燈籠,更是這些老人眼裡的一份掛懷。

梅靈端著棗花饃從灶房出來時,龍誌煉正蹲在台階上給老黃狗喂紅薯。那狗是三年前他在堡外撿的,原以為活不過冬天,如今倒成了歸心堡的團寵,見了他便搖著尾巴打滾。

阿煉哥,給。梅靈把饃遞過去,自己卻先咬了一口,棗泥沾在嘴角,張先生說這棗是去年曬的,最甜。

龍誌煉接過饃,咬了一口,果然甜得黏牙。他望著梅靈發間那朵紅梅——是她今早新摘的,花瓣上還凝著雪,明日跟我去鎮裡買年貨吧?

買什麼?梅靈眼睛亮起來。

買你愛吃的糖葫蘆,買給張先生的湖筆,再買......龍誌煉頓了頓,買兩匹紅綢,給你做身新襖。

梅靈的臉騰地紅了,低頭搓著衣角:我纔不要新襖,現有的就挺好......

胡說。龍誌煉故意板起臉,你去年幫我補的袍子,袖口都磨破了。他指了指自己左腕,再說,等你去了江南,見著你阿孃,總不能穿得像個野丫頭。

梅靈猛地抬頭,眼裡有水光在晃:阿煉哥,你說我阿孃......她真的會認我麼?

龍誌煉伸手替她理了理亂發。梅靈的頭發軟得像團雲,他記得第一次見她時,她縮在祠堂角落,也是這樣的發頂,沾著草屑。會的。他說,你阿孃若見到你,定要把你摟在懷裡,說我的小阿靈,可算找到你了

梅靈破涕為笑,抓起塊饃塞進他手裡:那你可不許騙我!

深夜,歸心堡的雪下得更急了。龍誌煉躺在西廂房的土炕上,聽著窗外風卷雪的聲音,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摸黑坐起,從箱底取出守暖劍——劍鞘上的銅扣被磨得發亮,是這些年他天天摩挲的結果。

劍鳴輕響,似有回應。龍誌煉抽出劍,月光從窗紙破洞漏進來,照見劍身上浮起一層淡綠的微光。他想起沈硯說的星髓歸暖,便將星樞圖放在劍旁。青銅片上的星點突然泛起幽藍,竟與劍身的綠光交相輝映,在牆上投出一幅星圖。

這是......龍誌煉湊近細看,見星圖中央有顆亮星,旁註二字,周圍七顆輔星排列成環,正是北鬥之形。他想起張硯說過的《考工記》審曲麵勢,以飭五材,忽然明白梅鶴年鑄劍的深意——所謂器以載道,原是要以星髓為引,將天地元氣聚於劍中,護一方百姓周全。

一聲,門被推開。梅靈裹著被子鑽進來,頭發還滴著水:我睡不著,聽見你屋裡動靜。她湊到桌前,盯著牆上的星圖,張先生方纔來我房裡,說這星圖是天工監的眼睛,能看見千裡外的寒潮。

龍誌煉收了劍,替她掖了掖被角:你快睡,明早還要跟我去鎮裡。

我不困。梅靈趴在桌上,指尖輕輕碰了碰星樞圖,阿煉哥,你說裂空寒來了,會是什麼樣子?

龍誌煉想起小時候聽老人們說的故事——北境的裂空寒,能把河水凍成鐵,能把大樹劈成柴,能在半空中撕出黑洞,吞噬一切生機。他摸了摸梅靈的頭:不會的,有守暖劍,有星樞圖,有左伯、張先生、周叔他們,咱們能護得住歸心堡。

梅靈望著他,眼裡漸漸有了睡意:那......要是護不住呢?

護得住。龍誌煉斬釘截鐵地說,因為咱們不是一個人。

梅靈笑了,縮排他懷裡:那我信你。

後半夜,風雪漸歇。龍誌煉披衣起來,見窗紙上映著個人影。他抄起守暖劍,輕輕走到窗前,見是張硯立在雪地裡,仰頭望著天空。

張先生。龍誌煉推開窗,冷風裹著雪粒子撲進來,這麼晚還沒睡?

張硯轉身,鏡片上蒙著層白霜:龍大俠,你來看。他指向天空,北鬥第七星在閃。

龍誌煉抬頭,見天樞星旁的輔星果然泛著幽光,忽明忽暗,像有人在遙遠的地方傳遞訊號。他想起沈硯說的裂空寒要來了,心跳不由加快。

這是天工監的。張硯的聲音有些發顫,當年梅鶴年鑄劍時,曾說星隕則災至,星明則福來。如今天樞星閃,怕是要應驗了。

龍誌煉握緊守暖劍:我去把左伯和張先生都叫起來,咱們商量對策。

慢著。張硯拉住他,我方纔去祠堂燒紙,發現梅清寒的牌位上有塊新刻的字。他從懷裡摸出張紙,是梅靈的筆跡,寫著阿孃,我會找到你

龍誌煉接過紙,見那字歪歪扭扭,卻帶著股子倔強。他想起梅靈方纔趴在他懷裡說我信你,忽然覺得肩上的擔子更重了——不僅是護著歸心堡的暖,更要護著這個少女的希望。

張先生。他望著天際漸白的天光,等過了年,咱們就啟程去江南。我倒要看看,是誰在跟咱們作對,又是誰,能讓梅姑娘這麼牽掛。

張硯點頭,轉身往回走。雪地上留下兩行腳印,很快被新落的雪覆蓋。龍誌煉望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守暖劍,忽然覺得這劍重了幾分——不是因為劍本身,而是因為劍裡承載的,是歸心堡三十戶人家的暖,是梅家姐妹的血脈,是天工監百年的執念。

龍大俠!遠處傳來周鐵牛的喊聲,陸前輩說灶上燉的羊肉鍋開了,讓你趕緊去喝!

龍誌煉應了一聲,轉身往堡內跑。風卷著雪粒子打在臉上,他卻覺得心裡暖烘烘的。他知道,無論裂空寒多猛,無論前路多險,隻要有歸心堡的灶火在,有梅靈的紅襖在,有守暖劍在,這世間的寒,終究凍不穿人心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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