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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誌煉 第195章 玄鐵寒芒照鐵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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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北的秋來得早。八月末的風已裹著沙礫裡的涼意,刮過血狼寨外的白楊林時,葉尖簌簌落了滿地金黃。龍誌煉立在寨門前的烽燧台上,望著遠處蜿蜒的駝隊煙塵,指節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玦——那半塊染血的玄鐵令牌,此刻正貼著他的心口發燙。

“阿煉哥,圍爐的炭火備好了。”梅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裹著件月白狐裘,發間斜插的銀簪沾著未擦淨的血漬,是昨夜為寨主整理儀容時蹭上的。懷裡的繈褓動了動,女嬰的笑聲像串銀鈴滾出來:“阿舅,阿舅!”

龍誌煉轉身時,正見梅靈懷裡的孩子蹬著藕節似的小腿,肉乎乎的小手扒拉著她的衣襟。這是梅映雪的孿生女兒,名叫“念慈”,昨夜剛從沙丘上的草棚裡抱回寨子。梅靈的妹妹阿昭——那個抱著孩子的戴鬥笠女子,此刻正蹲在火塘邊熬藥,粗布裙角沾著草藥汁,腕間一道舊疤從腕骨蜿蜒至肘彎,像條暗紅色的蜈蚣。

“阿昭姐姐,藥要滾了。”梅靈輕聲提醒。

阿昭抬頭,眼角的疤痕在火光下泛著淡粉:“不妨事,這是給寨裡染疫的弟兄熬的艾草湯。”她舀起一勺藥汁,遞到梅靈麵前,“梅丫頭嘗嘗,可還苦?”

梅靈抿了一口,皺起鼻子:“比上回淡了些。”

“那好。”阿昭笑了,眼尾的細紋裡落滿星光,“我家念慈昨日抓週,偏要抓這藥勺,許是隨我。”

龍誌煉望著這一幕,喉間泛起暖意。他想起昨夜在沙丘上,阿昭摸著念慈的臉說:“當年你娘抱著你在草窠裡躲追兵,我這做妹妹的連抱你一下都不敢……”梅靈抱著妹妹哭作一團,他卻忽然懂了師父說的“江湖有刀光,亦有燈火”——這燈火,原是血脈裡焐熱的暖。

“阿煉哥,”梅靈忽然拽他衣袖,“鐵鷹大哥回來了。”

話音未落,馬蹄聲已碎。鐵鷹渾身是沙,胯下的青騅馬噴著白氣,鞍韉上還掛著半截帶血的箭鏃。他翻身下馬時,腰間的牛皮袋“嘩啦”落地,滾出幾枚鏽跡斑斑的玄鐵殘片。

“少俠,”鐵鷹的聲音啞得像砂紙擦石,“我在黑風口挖到了這個。”

龍誌煉蹲下身,拾起那塊玄鐵。殘片約摸巴掌大,表麵刻著細密的蝌蚪文,與寨主密室裡的玄鐵匣如出一轍。他指尖剛觸到刻痕,忽覺一陣灼痛——玄鐵裡竟滲出縷縷黑氣,像活物般纏上他手腕。

“小心!”梅靈驚呼,星髓匣“叮”地落在兩人中間。幽藍光華漫開時,黑氣如遇烈焰,“滋啦”一聲消散了。

鐵鷹抹了把臉上的汗:“我在礦道裡碰著個老礦工,他說這玄鐵是十年前從‘陰山鐵崖’挖出來的。當年血狼寨鑄‘蝕骨玄鐵’,用的就是那礦脈的鐵。可老礦工說……”他壓低聲音,“那礦脈底下,埋著座‘萬人塚’。”

“萬人塚?”龍誌煉心頭一凜。

“說是當年鑄劍時,每煉百斤玄鐵,便要埋十個活人祭爐。”鐵鷹指節捏得發白,“老礦工說,他親眼見毒蠍子讓人把繈褓裡的娃娃扔進熔爐,哭聲能傳三裡地……”

梅靈的手死死攥住星髓匣,指節泛白:“難怪蝕骨散裡帶著陰毒,原來是用嬰孩的怨氣養的。”

龍誌煉將玄鐵殘片收進懷裡,目光掃過鐵鷹腰間的箭鏃——那箭簇上刻著“鎮北軍”的標記。他皺眉:“鎮北軍的箭?”

“正是。”鐵鷹解下箭囊,“我在礦道口撿的,箭桿上還沾著新鮮血漬。少俠,怕是有人捷足先登,已經去了陰山鐵崖。”

龍誌煉與梅靈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毒蠍子臨終前的話:“那批玄鐵……藏著答案。”看來,這答案就藏在陰山鐵崖的萬人塚裡。

二、陰山鬼碑

三日後,陰山腳下。

龍誌煉立在山腳的老榆樹下,望著遠處如刀削的黑色崖壁,隻覺寒氣從腳底直竄天靈蓋。山風卷著沙礫打在臉上,像有人用碎瓷片刮肉。梅靈緊了緊鬥篷,將念慈往懷裡又攏了攏:“阿煉哥,這地方邪性得很。”

“邪性?”阿昭牽著馬走過來,馬背上馱著鐵鷹備的火折、繩索和乾糧,“我阿爹說過,陰山鐵崖是座‘吃人山’。早年有商隊路過,說崖底下能聽見小孩哭,夜裡還能看見藍火——那是冤魂的磷火。”

龍誌煉摸出懷中的玄鐵殘片,放在掌心。殘片在陰風中微微發燙,似在指引方向。他抬頭望向崖頂,崖壁上隱約可見斑駁的刻痕,像是某種古老的符咒。

“走。”他翻身上馬,馬韁在掌心繞了三圈,“天黑前趕到崖底。”

山道比想象中更難走。碎石路被山洪衝得溝壑縱橫,馬蹄幾次打滑。念慈在梅靈懷裡嚇得直哭,阿昭便解下腰間的銅鈴,叮鈴鈴的聲響混著山風,倒真鎮住了幾分陰森。

行至半山,忽聞前方傳來金鐵交鳴之聲。

“有人!”龍誌煉勒住馬,守暖劍已出鞘半寸。梅靈扯住他衣袖:“阿煉哥,聽聲音像是在打鬥。”

三人牽著馬繞過一塊巨石,眼前的景象讓眾人倒吸一口涼氣——七八個戴青銅麵具的漢子正圍攻一個白發老者。老者穿件褪色的青佈道袍,手中握著柄鏽跡斑斑的鐵劍,劍招卻淩厲異常,每一劍都帶著破空之聲。

“是‘寒江釣叟’!”阿昭失聲驚呼,“我阿爹說過,他是三十年前名震漠北的劍客,後來歸隱陰山,怎麼……”

老者的劍突然慢了下來,鐵劍指向為首的麵具人:“‘陰羅教’的餘孽,竟還沒死絕?”

為首的麵具人發出刺耳的笑聲:“寒江老頭,你以為毀了‘陰羅鼎’就能斷了我們的香火?笑話!”他揮動手中的九環刀,“兄弟們,取他的劍來!”

刀光如暴雨傾盆。老者的鐵劍雖鏽,卻似活了一般,劍身上凝起層白霧——竟是內力化形!龍誌煉看得暗驚,這等功力,比師父寒淵真人也不遑多讓。

“阿煉哥,我去幫老丈。”梅靈說著便要上前,卻被龍誌煉拉住。

“等等。”龍誌煉盯著麵具人腰間的玉佩——那玉佩上刻著“陰羅”二字,與他懷中的玄鐵殘片竟有幾分相似,“看他們的目標,不是老丈,是……”

話音未落,老者的鐵劍突然被九環刀劈斷!他踉蹌後退,撞在山壁上,嘴角溢位血來。為首的麵具人一步步逼近,九環刀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把‘陰羅譜’交出來,老頭,爺給你個痛快。”

“陰羅譜?”龍誌煉心頭一動,“可是記載‘萬毒劍’煉製的秘籍?”

老者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精光:“原來你知道!不錯,這‘陰羅譜’是我從毒蠍子手裡奪來的,他要拿它去煉更厲害的邪劍!”他突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黑血,“可惜……我受了重傷,撐不了多久……”

麵具人見狀,獰笑一聲,九環刀高高舉起:“死到臨頭還嘴硬!”

“小心!”龍誌煉大喝一聲,守暖劍“嗆啷”出鞘,溫玉勁如春水漫開。守暖劍與九環刀相擊,火星四濺。麵具人隻覺虎口發麻,驚疑不定地看向龍誌煉:“你……你是寒淵觀的人?”

龍誌煉不答,劍招如潮,“守暖”“溫玉”“融陽”三式連環,逼得麵具人連連後退。梅靈趁機取出星髓匣,幽藍光華籠罩老者,將他護在身後。

“阿昭,”梅靈轉頭喊道,“去扶老丈!”

阿昭應聲上前,剛要攙扶,老者卻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滾燙如炭,指甲深深掐進阿昭皮肉:“丫頭,你腕間的疤……是當年我教她練劍時劃的?”

阿昭渾身一震,淚水奪眶而出:“老丈,我是阿昭,是梅映雪的妹妹!”

老者的手猛地鬆開,眼神恍惚:“映雪……映雪的女兒……”他望著梅靈,嘴唇翕動,“你娘……她當年……”

“老丈!”龍誌煉喝止他,“先離開這裡!”

麵具人見勢不妙,吹了聲尖銳的呼哨。其餘漢子立刻圍上來,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淬毒的弩箭。龍誌煉揮劍格開幾支弩箭,卻見為首的麵具人從懷中掏出個黑乎乎的鐵球,獰笑一聲:“嘗嘗陰羅教的‘霹靂子’!”

“退後!”龍誌煉拽著梅靈和阿昭滾地。鐵球“轟”地炸開,氣浪掀得人耳膜生疼。待塵埃落定,為首的麵具人已不見了蹤影,隻剩地上半塊燒焦的玉佩——正是方纔那枚“陰羅”玉佩。

老者掙紮著爬起來,拾起玉佩碎片,拚湊著看了半晌,突然大笑:“原來如此……原來‘陰羅譜’根本不是劍譜,是……是地圖!”他將碎片塞進龍誌煉手中,“陰山鐵崖下有條暗河,順著暗河走三百步,有個鐵匣……拿著它,去漠南的‘醉仙樓’找‘千杯客’……他會告訴你真相……”

話音未落,老者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身體緩緩軟倒下去。梅靈撲過去,指尖搭上他的脈搏——已經停了。

“老丈!”阿昭哭出聲來,顫抖著為他合上雙眼。

龍誌煉撿起地上的“陰羅”玉佩碎片,借著月光細看,碎片背麵果然刻著行小字:“暗河鐵匣,醉仙樓客。”

山風捲起落葉,掠過老者的屍身。龍誌煉望著他腰間未拔出的半截斷劍,劍身上隱約可見“寒江”二字——原來這就是“寒江釣叟”。他想起師父說過的話:“江湖兒女,恩怨分明。有人負你,便有人護你。”今日這老丈雖死,卻為梅靈留下了線索,也算死得其所。

三、暗河鐵匣

當夜,三人在山坳裡生了堆篝火。梅靈用帶來的草藥為老者收斂了屍身,阿昭在旁邊燒了些紙錢,輕聲道:“阿爹,您生前總說‘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如今也算……”

龍誌煉將“陰羅”玉佩碎片收進懷中,望著跳動的火焰出神。念慈在他膝頭睡著了,小臉紅撲撲的,像個熟透的蘋果。他伸手輕輕摸了摸孩子的額頭,想起白天老丈臨終前的話:“陰山鐵崖下有條暗河……”

“阿煉哥,”梅靈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你說,這‘陰羅譜’到底是何物?毒蠍子為何要煉萬毒劍?”

龍誌煉搖了搖頭:“毒蠍子說萬毒劍是用嬰兒心頭血淬的,可師父說過,真正的邪劍需以‘怨氣’為魂。這萬人塚裡的嬰孩,他們的怨氣……”他頓了頓,“或許,毒蠍子要的不是劍,而是用這些怨氣煉製某種邪術。”

“邪術?”梅靈皺眉,“可陰羅教又是何門派?為何要與血狼寨作對?”

“我師父的醫案裡提過,”龍誌煉回憶道,“二十年前,江湖上有股神秘勢力,專以嬰孩為藥引煉製邪藥。後來被各大門派聯合圍剿,這才銷聲匿跡。或許,陰羅教就是那股勢力的殘餘。”

阿昭突然插話:“我阿爹生前說過,梅姑娘當年救過他一命。那年血狼寨遭瘟疫,是梅姑娘帶著星髓趕來,救了寨裡上百口人。後來……後來官府的人來了,說梅姑娘私藏毒藥,要拿她問罪……”

梅靈的手一抖,星髓匣“當啷”落地。她蹲下身去撿,聲音哽咽:“我娘……她從未提過這些。”

龍誌煉想起寨主臨終前的話:“當年我怕毒蠍子報複,讓她跟程無涯走……”或許,梅映雪當年離開血狼寨,不僅是為避毒蠍子,更是為保護某些秘密。而這秘密,或許就藏在陰山鐵崖的暗河鐵匣裡。

次日清晨,三人沿著老丈指引的方向,向陰山深處進發。越往裡走,山勢越險峻,崖壁上的岩石呈現出詭異的青黑色,像是被血浸透過一般。山風裡飄來陣陣腐臭,似有萬千蟲豸在暗處爬行。

“小心腳下。”龍誌煉握緊守暖劍,目光警惕地掃過四周,“這裡不對勁。”

話音剛落,地麵突然劇烈震動!碎石從崖壁上簌簌落下,前方不遠處的地麵裂開條黑漆漆的縫隙,一股腥臭的黑氣從裂縫中湧出。

“是暗河!”阿昭驚呼,“老丈說的暗河!”

龍誌煉彎腰撿起塊石頭,扔進裂縫。石頭剛落進去,便傳來“滋啦”一聲,像是被什麼東西腐蝕了。梅靈臉色一變:“這河裡有腐蝕性的液體!”

“退後!”龍誌煉抽出守暖劍,溫玉勁在劍尖流轉,“我來開路!”

守暖劍劃過半輪明月,溫玉勁如漣漪擴散,將湧出的黑氣暫時逼退。三人貼著崖壁,小心翼翼地挪到裂縫邊緣。龍誌煉探頭望去,隻見裂縫下是條寬約丈許的暗河,河水呈墨綠色,水麵漂浮著無數白骨——嬰兒的骸骨!

“我的天……”梅靈捂住嘴,淚水奪眶而出。那些骸骨大多隻有尺許長,頭骨上還殘留著未閉合的囟門,顯然是未滿周歲的嬰孩。

阿昭突然指著河岸:“那裡有東西!”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隻見河岸邊的泥沙裡,埋著個鏽跡斑斑的鐵匣。匣長約三尺,寬一尺,表麵刻著與玄鐵殘片相同的蝌蚪文。龍誌煉跳下裂縫,踩著河中的礁石,一步步向鐵匣靠近。河水觸手冰涼,卻帶著股灼燒般的刺痛——果然是被腐蝕過的。

“阿煉哥,小心!”梅靈在岸上喊道。

龍誌煉剛要伸手去拿鐵匣,水中突然竄出數條黑鱗怪魚!魚身長著倒刺,張開滿是利齒的嘴,向他的腳踝咬來。龍誌煉揮劍斬斷怪魚,守暖劍的溫玉勁卻對它們毫無作用——這些魚的鱗甲竟比玄鐵還硬!

“阿昭,把火把扔下來!”梅靈急道。

阿昭立刻將火把係在繩索上,扔進裂縫。龍誌煉接住火把,用火燒向怪魚群。怪魚遇火紛紛退去,卻仍不死心地徘徊在河麵上。

龍誌煉趁機抓住鐵匣,用力一拽。鐵匣比想象中沉重,表麵的鏽跡被他扯下一片,露出裡麵的青銅鎖——鎖孔形狀竟與“陰羅”玉佩碎片吻合!

“梅靈!”龍誌煉喊道,“把玉佩碎片給我!”

梅靈從懷中掏出碎片,扔了過去。龍誌煉接過碎片,對準鎖孔一插。“哢嗒”一聲,鎖開了。他掀開匣蓋,裡麵的東西讓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鐵匣裡整整齊齊碼著一疊帛書,最上麵一頁寫著“陰羅秘錄”四個大字,字跡猙獰如蛇。帛書旁還放著個青銅小瓶,瓶身貼著標簽:“蝕骨散母液”。

“蝕骨散母液?”梅靈顫抖著拿起瓶子,“這就是毒蠍子用來煉玄鐵的毒藥?”

龍誌煉翻開帛書,第一頁寫著:“陰羅教以嬰孩怨氣煉邪術,需取七七四十九名未滿周歲嬰孩之心頭血,混合蝕骨散母液,注入玄鐵,方得萬毒劍……”

“未滿周歲……”梅靈的眼淚滴在帛書上,“那些孩子……都是被人從母親懷裡搶走的……”

龍誌煉繼續往下翻,臉色越來越沉。帛書裡詳細記載了陰羅教的作案手法:他們專挑荒村野戶,趁夜色潛入,用迷藥迷暈母親,割斷嬰孩喉嚨取血,再將屍體拋入暗河。更令人發指的是,他們為了取“純血”,竟給嬰孩喂下“定魂散”,讓其在痛苦中死去,怨氣更重。

“這群畜生!”阿昭氣得渾身發抖,抄起塊石頭砸向河中的白骨,“他們就不怕遭報應嗎?”

“報應?”龍誌煉合上帛書,眼中寒光凜冽,“他們以為藏在暗無天日的地方,就能逃脫製裁。可今日,我們找到了證據。”

他撿起鐵匣,將帛書和青銅瓶小心收好。念慈不知何時醒了,趴在他肩頭,小手指著鐵匣,奶聲奶氣地說:“阿舅,壞東西。”

龍誌煉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對,壞東西。”

四、醉仙樓客

離開陰山時,已是第三日清晨。三人將暗河邊的白骨一一收斂,埋在崖頂的老榆樹下。梅靈用樹枝在樹乾上刻下“陰羅教罪孽,百孩含冤”八個大字,又燒了些紙錢。阿昭跪在樹前,哭得說不出話來。

“阿昭姐姐,”梅靈輕輕抱住她,“以後,我們會替那些孩子討回公道。”

龍誌煉望著她們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誌煉,江湖從不是非黑即白,有些真相,要你自己去辨。”今日所見,讓他更深刻地體會到這句話的分量——沒有絕對的正邪,隻有被**扭曲的人心。

按照帛書的指引,三人需前往漠南的“醉仙樓”尋找“千杯客”。醉仙樓在漠南一帶頗有名氣,據說老闆是個神秘老人,能飲千杯不醉,且知曉江湖上所有秘辛。

第五日傍晚,三人抵達醉仙樓所在的“望月鎮”。鎮子不大,青石板路兩旁是清一色的酒旗,風一吹便獵獵作響。醉仙樓是鎮子裡最氣派的建築,三層高的木樓雕梁畫棟,門楣上掛著塊黑漆金字的匾額,筆力遒勁。

龍誌煉剛踏進門檻,便聞到一股濃鬱的酒香。大堂裡坐滿了客人,劃拳聲、談笑聲、酒碗相碰聲此起彼伏。櫃台後站著個穿靛藍布衫的小二,見三人進來,立刻堆起笑臉:“客官裡邊請!要什麼酒?我們這兒的‘女兒紅’‘狀元紅’都是有名的!”

“我們找千杯客。”龍誌煉道。

小二的笑容僵在臉上,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千杯客在後院,客官跟我來。”

三人跟著小二穿過大堂,來到後院。後院種著幾株桂樹,金黃的桂花落了一地。院子儘頭有間竹籬茅舍,門半掩著,飄出陣陣茶香。

“千杯客就在裡麵。”小二說完,便轉身走了。

龍誌煉推開門,隻見屋內坐著個穿粗布短褐的老者,正低頭沏茶。老者須發皆白,臉上布滿皺紋,卻精神矍鑠。他麵前的茶桌上擺著個粗陶茶壺,壺嘴正冒著熱氣。

“千杯客前輩?”龍誌煉拱手道。

老者抬頭,目光如電:“寒淵觀的小友,彆來無恙?”

龍誌煉心中一驚:“前輩認識家師?”

“何止認識。”老者放下茶盞,指了指對麵的椅子,“坐吧,梅姑娘,阿昭姑娘。”

梅靈和阿昭也上前拱手,卻不知老人為何知曉她們的名字。

“前輩如何稱呼?”龍誌煉坐下後問道。

“老朽姓莫,單名一個‘淵’字。”老者笑道,“至於為何認識你們……因為你們的故事,我看了二十年。”

“看了二十年?”梅靈愕然。

“不錯。”莫淵從袖中取出個泛黃的紙卷,展開來,正是龍誌煉幼時學劍的畫像,“二十年前的那個雪夜,寒淵觀的雪地裡,有個紮著羊角辮的小丫頭,抱著個生病的小男孩,在雪地裡走了三天三夜。那小男孩,便是你,龍誌煉。”

龍誌煉渾身劇震:“前輩……您是……”

“我是你師父的師兄。”莫淵歎了口氣,“當年,你師父為了救你娘,偷了寒淵觀的‘寒梅劍訣’,被逐出師門。我念及同門之誼,便暗中跟著你們,想看看你們能否走出困境。”

梅靈瞪大眼睛:“這麼說,您一直都知道我們的行蹤?”

“知道,但沒插手。”莫淵端起茶盞,“江湖事,終究要自己解決。不過……”他將茶盞推向龍誌煉,“這盞茶,你得喝。”

龍誌煉接過茶盞,隻見茶湯碧綠,裡麵飄著片茶葉,形似劍鞘。他猶豫了一下,一飲而儘。茶水入口甘冽,卻帶著股辛辣,直衝天靈蓋。他隻覺體內真氣翻湧,守暖訣的口訣竟不受控製地從口中流出:“守心如玉,暖若春陽……”

“好一個‘守暖訣’。”莫淵撫掌大笑,“你師父將寒梅劍訣簡化為‘守暖訣’,倒是更適合你。隻是……”他的笑容突然凝固,“你可知,這‘守暖訣’的最後一重,名為‘焚心’?”

龍誌煉心頭一凜:“焚心?師父從未提過。”

“因為最後一重,需以心為引,以血為媒。”莫淵的眼神變得銳利,“當年你師父偷劍訣,是為了救你娘。可他不知道,寒梅劍訣本是陰羅教的邪術,練到最後一重,便會入魔。”

“邪術?”梅靈驚道,“師父怎會……”

“因為陰羅教的祖師,正是寒淵觀的創派祖師。”莫淵的話如驚雷炸響,“當年,創派祖師為求突破,修煉邪術,誤入歧途。他死後,寒淵觀將其列為禁術,卻不想陰羅教偷學了部分劍訣,加以修改,成瞭如今的‘萬毒劍訣’。”

龍誌煉隻覺腦中一片混亂。他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誌煉,江湖從來不是非黑即白……”原來,師父早已知曉寒梅劍訣的秘密,卻仍教他修煉,隻是為了讓他學會“守護”——守護梅靈,守護血狼寨,守護那些值得守護的人。

“那……陰羅教的‘萬毒劍訣’,與寒梅劍訣有何不同?”梅靈問道。

“寒梅劍訣以‘守護’為魂,萬毒劍訣以‘怨恨’為魄。”莫淵指著牆上的劍譜,“你看,這‘守暖訣’的起手式是‘護心’,而萬毒劍訣的起手式是‘噬心’。一正一反,天壤之彆。”

龍誌煉想起與毒蠍子對決時,對方的劍招中確實帶著股濃烈的怨氣,與自己的守暖劍截然不同。他終於明白,為何師父說“劍膽琴心,最要緊的是‘心’字”——同樣的劍訣,用不同的心去練,便是正邪兩途。

“那……陰羅秘錄裡的邪術,該如何破解?”龍誌煉問道。

莫淵從袖中取出個玉瓶,遞給他:“這是‘洗髓丹’,可化解蝕骨散的毒性。至於陰羅教的萬人塚……”他頓了頓,“那裡埋葬的不僅是嬰孩,還有陰羅教的曆代教主。每任教主死後,都會被封入暗河,用嬰孩的怨氣滋養。要徹底摧毀陰羅教,需毀掉暗河中的‘怨氣核心’。”

“怨氣核心?”龍誌煉皺眉。

“便是那七七四十九名嬰孩的頭骨。”莫淵說,“將頭骨上的‘定魂散’殘留燒儘,怨氣便會消散。”

梅靈突然站起身:“前輩,我們明日便啟程回陰山。”

“不急。”莫淵搖了搖頭,“陰羅教的總壇在漠北的‘鬼哭林’,那裡有更厲害的機關。你們現在的功力,還不足以應付。”

他轉向龍誌煉:“你懷中的玉玦,是‘寒淵玉’,可辟邪祟。梅姑孃的星髓,能破陰毒。阿昭姑孃的銀針,可解百毒。三者合一,便是破除萬毒劍的關鍵。”

龍誌煉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誌煉,有些路,要一個人走;有些路,要和心愛的人一起走。”他看向梅靈,梅靈也正望著他,眼中滿是堅定。

“前輩,”龍誌煉鄭重道,“無論多難,我們都不會放棄。”

莫淵笑了,端起茶盞:“好,那就祝你們……旗開得勝。”

窗外的月光灑進屋內,照在三人身上。龍誌煉摸了摸腰間的玉玦,又看了看懷中的星髓匣。他知道,前方的路還很長,但這一次,他不再害怕——因為他有要守護的人,有要堅守的道,還有,一顆永不言敗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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