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197章 沙海驛站遇奇叟
漠南的秋夜來得早。龍誌煉三人騎馬出了鬼哭林時,西天最後一抹殘陽已沉進沙海,隻剩半輪淡月懸在枯林梢頭,將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像三條蜿蜒的墨線,在沙地上拖出斑駁的碎金。
阿昭將念慈重新裹進駝絨毯,小女娃許是受了驚嚇,蜷在她懷裡睡得正沉,粉嘟嘟的小嘴還掛著半滴未乾的淚。梅靈伸手替她理了理額前的碎發,抬頭望瞭望天:“阿煉哥,這附近可有落腳的地方?天寒地凍的,再走半宿怕要凍壞念慈。”
龍誌煉勒住馬韁,望著四野無人的荒漠,喉間動了動。他記得莫淵說過,漠南有三條商道,鬼哭林位於“旱海”中央,往東南三十裡該有個“孤煙驛”——那是早年商隊歇腳的所在,如今怕是荒廢了。正猶豫間,梅靈忽然指著遠處:“看!那有煙火!”
眾人順她指尖望去,果然見沙丘後騰起一縷青煙,如遊絲般飄向夜空。龍誌煉撥轉馬頭,守暖劍在鞘中輕吟,溫玉勁順著劍柄暖入掌心。這是他練了三年的“聽風辨器”功夫,越是危險之地,越要收束心神。
行至近前,果見一座土夯的驛站立在沙窩裡。青瓦早被風沙掀去大半,木門歪斜著,門楣上“孤煙驛”三個字隻剩半截“煙”字,餘下的被苔痕浸得模糊。驛站院內生著堆篝火,火上架著口黑鐵鍋,咕嘟咕嘟煮著什麼,香氣混著沙粒鑽進鼻腔。
“有人家?”阿昭皺眉,“這鬼地方,怎會有炊煙?”
龍誌煉翻身下馬,守暖劍按在膝頭。他注意到院角立著根木杆,杆頂掛著盞破燈籠,燈紙上畫著隻紅嘴鴉,被風一吹,撲棱棱直響。“過去看看。”他牽著馬韁,一步步走近。
院門口橫著條斷木,龍誌煉剛要邁步,那木頭突然“吱呀”一聲自己立了起來!三個戴鬥笠的人從陰影裡鑽出來,為首的鬥笠壓得低,露出半張刀疤臉,另兩個提著明晃晃的鋼刀,刀身泛著幽藍——是淬了劇毒的“青霜刃”。
“幾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刀疤臉嗓音沙啞,目光掃過龍誌煉腰間的守暖劍,又落在梅靈懷裡的星髓匣上,“可惜驛站早封了,沒熱飯,隻有涼水。”
梅靈將念慈往懷裡攏了攏,星髓匣在掌心轉了個圈。龍誌煉卻笑了:“我們要的從來不是飯。”他指尖輕叩劍鞘,“是問路。”
刀疤臉臉色驟變,鋼刀“嗆啷”出鞘:“裝什麼糊塗?這驛站三年前就被陰羅教封了,專等你們這種找死的——”
話音未落,一道銀芒破空而來!阿昭的短刀不知何時已握在手中,刀鋒裹著淡金色的光,竟是將沙粒都捲成了刃,“當”地撞開鋼刀。她身形如豹,一個箭步欺近,短刀直取刀疤臉咽喉:“廢話少說,說!陰羅教總壇怎麼走?”
刀疤臉被她這一刀驚得後退半步,另兩個嘍囉揮刀夾擊。龍誌煉揮劍上前,守暖劍劃出半輪明月,“溫玉勁”如漣漪擴散,兩個嘍囉的刀剛碰到劍氣便“當啷”落地,虎口震得發麻。
“好重的守暖訣!”刀疤臉抹了把冷汗,“你們是寒淵觀的?”
龍誌煉不答,劍尖直指他心口:“總壇位置。”
刀疤臉突然仰天大笑,笑聲裡竟帶著幾分悲愴:“寒淵觀的小子,你以為陰羅教的總壇是那麼好找的?就算找到——”他猛地扯下鬥笠,露出半張被腐蝕的臉,疤痕從眉骨貫到下頜,“你們也救不了那些被煉成怨胎的孩子!”
梅靈心頭一震:“你……你知道?”
刀疤臉從懷裡摸出個鏽跡斑斑的銅哨,擲在地上:“這是我弟弟的。三年前,他被陰羅教抓去當‘藥人’,說能煉長生丹。我求遍江湖名醫,都說這毒沒救……”他指著驛站後院,“你們要找的‘九幽台’,就在這驛站地下。當年我親眼見他們把孩子往井裡扔,井裡全是哭聲……”
龍誌煉按住他的肩膀:“帶我們去。”
刀疤臉卻搖了搖頭,從靴筒裡抽出一把匕首,對準心口:“我活夠了。隻求你們……替我弟弟收屍。”
梅靈急道:“你死了誰帶路?”
“井邊有塊青石板,下麵埋著我弟弟的骨殖。”刀疤臉慘笑,“你們挖開,便知一切。”說罷,匕首刺入心口,鮮血濺在青石板上,綻開一朵暗紅的花。
龍誌煉急忙上前扶住他,卻覺他身體漸冷。刀疤臉望著他,目光忽然清明:“寒淵觀的‘守暖訣’……能解陰羅教的‘蝕骨毒’。我弟弟死前說……說你們會來……”話音未落,手無力地垂下。
阿昭蹲下身,替他合上眼:“他是個可憐人。”
梅靈摸出帕子,沾了篝火旁的熱水,輕輕擦拭他臉上的血汙:“阿煉哥,他說守暖訣能解蝕骨毒……是不是莫前輩給的洗髓丹也有用?”
龍誌煉望著刀疤臉的屍體,喉間發緊。他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守暖訣的根在‘仁心’,非獨護體,更能渡厄。”原來這“渡厄”,不僅是渡己,更是渡人。
“挖井。”他對阿昭道,“梅靈,收了他的遺物。”
三人借著篝火,用短刀撬開青石板。下麵是個半人高的土洞,黴味混著腐臭撲麵而來。龍誌煉點燃火把,舉著照向洞底——
洞壁上密密麻麻刻著小字,全是孩子的名字,最小的才三歲。最深處有具小小的骸骨,脖頸上掛著個銅鈴,和刀疤臉方纔擲下的那個一模一樣。骸骨懷裡抱著塊褪色的布,展開一看,竟是半幅星圖,與梅靈的星髓匣底紋如出一轍。
“這是……”梅靈指尖發顫,“星髓匣是我孃的遺物,她說裡麵藏著‘破邪’的秘密……”
龍誌煉撿起星圖,火光下,布帛邊緣露出一行細字:“陰羅九幽,以星為鑰;守暖破煞,仁者為鋒。”
“原來如此!”阿昭突然道,“陰羅教用嬰孩怨氣養劍,需借星髓之力鎮壓怨氣。而守暖訣的溫玉勁,正是星髓的剋星!”
龍誌煉心頭劇震。他想起師父曾說,寒淵觀的“守暖訣”是“逆天而行”的劍法,原以為是指違背江湖規矩,如今才知,這“逆天”,是逆陰羅教“以萬人骨養一劍”的邪道!
“走!”他將星圖收進懷中,“去九幽台。”
三人離開驛站時,天已矇矇亮。龍誌煉回頭望了眼孤煙驛,殘陽將“煙”字殘筆染成金色,恍惚間,他看見刀疤臉的弟弟站在簷角,衝他笑了笑。
“阿煉哥,你看!”梅靈指著東方。
沙海儘頭,一座漆黑的孤峰拔地而起,峰頂籠罩著團黑霧,如巨獸張著血盆大口。那就是陰羅教的總壇——九幽台。
龍誌煉握緊守暖劍,溫玉勁順著經脈流轉全身。他想起師父在梅林裡說的話:“劍者,護人也,非殺人器。”如今他終於懂了,所謂“護人”,不僅是護眼前人,更是護天下無辜,護這人間煙火。
“走。”他輕聲道,“我們去會會那陰羅教的妖人。”
馬蹄聲碎,踏破晨霧。三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像三把利劍,直指那團籠罩九幽台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