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198章 血池照影見真元
九幽台的輪廓在晨霧中愈發猙獰。那座孤峰如巨獸脊背,遍體生著黑褐色的岩石,山腰處盤著九道青石階,每階都刻著扭曲的鬼麵,階沿滴著暗紅的液體,落在山腳的深潭裡,濺起腥臭的水花。龍誌煉勒住馬韁,守暖劍在鞘中輕鳴,溫玉勁順著掌心滲入經脈——這是他練了十年的“聽氣”功夫,越是靠近邪祟之地,體內真氣便越如潮湧。
“好重的怨氣。”梅靈攥緊星髓匣,匣底傳來細微的震顫,似與山底的邪力呼應。她望向龍誌煉,眼底映著山尖的黑霧,“阿煉哥,你說陰羅教用嬰孩怨氣養劍,可這裡……”
“看那深潭。”阿昭指向山腳。潭水呈墨綠色,水麵浮著無數蒼白的小手,指尖破開水麵,又倏地沉下,“定是被煉成怨胎的孩童。”
龍誌煉咬了咬牙,翻身下馬。守暖劍“鏘”地出鞘,劍身泛著暖玉般的光澤,在晨霧中竟如一團活的火焰。他記得師父說過,寒淵觀的劍講究“以氣馭劍”,而這“氣”須是天地間的浩然正氣。此刻山風卷著腥氣撲來,他卻覺懷中的洗髓丹微微發燙——莫淵臨終前塞給他的藥丸,此刻竟與守暖劍的溫玉勁共鳴,暖得人心頭發燙。
“走。”他牽著馬韁,一步步踏上青石階。第一階的鬼麵突然咧開嘴,露出尖銳的獠牙,石縫裡滲出黑血,滴在龍誌煉靴邊,“滋啦”一聲腐蝕出個小坑。
“小心!”梅靈喊。
龍誌煉卻笑了。他將守暖劍往地上一插,劍身上的溫玉勁如漣漪擴散,黑血觸到那光便“滋滋”作響,化作青煙。“這是陰羅教的‘腐骨石’,專克生魂。”他轉身對二人道,“但守暖訣練到‘化氣’境,能溫養正氣,破這邪術。”
話音未落,第二階的鬼麵突然轉動眼珠,“哢”的一聲,石麵上彈出七根毒針!阿昭的短刀早握在手中,刀鋒裹著淡金色的光,如電般削斷毒針。“這是我阿爹當年殺牛刀上的淬火術。”她頭也不回,“專克陰毒物件。”
龍誌煉望著二人的背影,心中微暖。他想起初遇梅靈時,她在血狼寨的篝火旁哭著要找阿孃;想起阿昭在沙漠裡用自己的水囊喂念慈,自己卻舔著乾裂的嘴唇。這世間最烈的劍,從來不是殺人的劍,而是護人的劍。
行至第九階,青石階儘頭立著座血池。池麵浮著層黑油,池心立著根青銅柱,柱上鎖著九條玄鐵鏈,鏈尾沒入池中,隱約能聽見鎖鏈摩擦的聲響。龍誌煉剛要上前,池中突然翻起巨浪,九條玄鐵鏈“嘩啦啦”繃直,拽出九具渾身潰爛的“人”——他們的麵板像融化的蠟,露出底下白森森的骨頭,眼睛卻泛著幽藍的光,直勾勾盯著三人。
“怨傀!”龍誌煉低喝。他認得這種邪術——陰羅教用嬰孩怨氣喂養死者,將其煉成無智的傀儡,專替教中行事。
“阿煉哥,他們的鎖鏈連著池底的邪陣!”梅靈指著青銅柱,“要是斷了鏈子,怨氣會衝出來!”
龍誌煉點頭,守暖劍劃出半輪明月,溫玉勁如網罩向最近的怨傀。那怨傀揮著腐爛的手臂抓來,指甲刮在劍身上,竟迸出火星。“守心式!”龍誌煉大喝,劍勢陡變,溫玉勁凝成實質,如同一堵暖牆撞向怨傀。那怨傀渾身冒起青煙,慘叫著栽進血池,池水“沸騰”起來,更多怨傀從浪裡鑽出。
“梅靈,用星髓匣!”龍誌煉一邊揮劍,一邊喊。
梅靈丟擲星髓匣,匣蓋自動彈開,幽藍光華如潮水般湧向血池。怨傀被光華籠罩,發出刺耳的尖叫,潰爛的麵板竟開始剝落,露出底下被怨氣腐蝕的嬰孩骸骨。阿昭的短刀跟著劈出數道金芒,將那些脫離鎖鏈的骸骨劈成碎片,碎片落入池中,濺起腥臭的水花。
“好!”龍誌煉見二人配合默契,心中安定。他望著血池中央的青銅柱,柱身上刻滿咒文,與莫淵給的“九幽陣圖”如出一轍,“這柱子定是鎮壓怨氣的核心,毀了它,怨傀自會消散。”
他足尖一點,守暖劍帶著溫玉勁直刺柱身。劍尖剛觸到柱麵,池中突然湧出九道黑浪,裹著九顆人頭大小的怨氣彈,朝三人砸來!
“小心!”阿昭推開梅靈,短刀劈開兩顆怨氣彈,卻被第三顆擦中左肩。她悶哼一聲,鮮血濺在星髓匣上,匣身突然泛起更亮的藍光,將剩餘的怨氣彈儘數湮滅。
龍誌煉趁機躍至池心,守暖劍繞著青銅柱疾刺。每刺一劍,柱身上的咒文便暗一分,怨傀的慘叫聲也弱一分。待刺到第七劍時,青銅柱突然“哢”地裂開道縫,裡麵滾出顆血紅色的珠子,珠上纏著九根金線,每根金線都連著池底的鎖鏈。
“這是……”龍誌煉瞳孔微縮,“陰羅教的‘萬魂珠’!”
他認得這珠子。莫淵說過,陰羅教用七七四十九個嬰孩的魂魄煉成此珠,珠上每根金線對應一個怨傀,若珠碎,所有怨傀都會失控,化為膿血。可若不碎……
“阿煉哥,珠子在發光!”梅靈指著萬魂珠。
隻見那珠子上的金線突然繃直,每根金線都滲出黑血,滴在血池裡。池底的鎖鏈劇烈晃動,怨傀們竟不再攻擊,反而跪伏在地,朝著青銅柱的方向叩首。龍誌煉隻覺一股邪力從珠子裡湧出,順著經脈往他體內鑽——這是陰羅教的“攝魂術”,專奪人心智。
“阿煉哥,閉氣!”梅靈喊。
龍誌煉咬舌尖,劇痛讓他清醒幾分。他想起師父臨終前的話:“守暖訣的‘守’,不是守身,是守心。”他深吸一口氣,守暖劍在掌心轉了個圈,溫玉勁如旋渦般流轉全身,將那股邪力儘數擋在外麵。
“破!”他大喝一聲,守暖劍全力刺向萬魂珠。
“不——”
一聲淒厲的女聲突然響起。血池上方的黑霧驟然凝聚,化作個穿紅裙的身影。那身影的麵容逐漸清晰,竟是梅靈的母親梅映雪!她眼眶含淚,望著梅靈的方向,聲音顫抖:“阿靈,彆傷它……這珠子裡,有你妹妹的魂……”
梅靈渾身劇震,星髓匣“當啷”落地。她望著梅映雪,淚水奪眶而出:“阿孃?真的是你?妹妹……妹妹她……”
“是阿靈的孿生妹妹阿月。”梅映雪一步步走向池心,紅裙掃過血池,黑浪自動分開,“三年前,陰羅教抓了我們母女,說要取阿月的魂煉萬魂珠。我拚了命護住她,可他們……他們把她放進珠子裡,用嬰孩怨氣養著……”她伸出手,想要觸碰梅靈,“阿靈,娘對不起你……沒能護住你們姐妹……”
龍誌煉握緊守暖劍,劍尖離萬魂珠隻剩三寸。他能感覺到梅靈的顫抖,也能感覺到梅映雪身上的悲傷——可他更記得孤煙驛刀疤臉的話,記得那些被煉成怨胎的孩子,記得師父說的“劍者護人”。
“梅姑娘,”他對梅靈道,“你阿孃說的沒錯,這珠子裡有阿月的魂。但陰羅教用她來養怨氣,她該活著,而不是被困在這邪物裡。”
梅映雪渾身一震,望著龍誌煉:“你……你要毀了珠子?”
“毀了珠子,阿月的魂才能出來。”龍誌煉語氣堅定,“我知道你捨不得,但讓她困在這邪物裡,纔是真正的折磨。”
梅映雪望著池中的萬魂珠,珠子上的金線突然劇烈晃動,阿月的哭聲從珠子裡傳來,細細的,像小貓叫。梅靈哭著撲過去,抓住梅映雪的手:“阿孃,讓我救阿月!”
梅映雪閉上眼,淚如雨下:“好……阿靈,娘信你。”
龍誌煉不再猶豫,守暖劍全力刺下!
“噗——”
萬魂珠碎裂的瞬間,血池劇烈翻湧。九根金線“唰”地飛向空中,每根金線都裹著團黑霧,黑霧裡隱約能看見嬰孩的輪廓。龍誌煉揮劍斬斷金線,溫玉勁裹著星髓匣的藍光湧向那些黑霧,將怨氣儘數淨化。
梅映雪望著珠子的碎片,伸手接住一片,碎片上映出阿月的笑臉:“阿月……我的阿月……”
梅靈撲進她懷裡,姐妹倆哭作一團。阿昭走過來,拍了拍梅靈的背:“沒事了,都過去了。”
龍誌煉望著這一幕,心中微鬆。他轉身望向血池,池中的怨傀已全部化作白骨,沉入池底。血池的黑油漸漸退去,露出池底的青石板,石板上刻著個大大的“囚”字——正是陰羅教囚禁嬰孩的地方。
“阿煉哥,你看!”梅靈指著石板。
龍誌煉蹲下身,隻見石板縫隙裡露出半截小手指,指甲上還塗著紅色的指甲油——是阿月的。他伸手將小手指輕輕掰出來,用帕子包好,遞給梅靈:“我帶你去見她。”
梅靈接過帕子,泣不成聲。梅映雪擦乾眼淚,從懷裡摸出塊羊脂玉佩,上麵刻著“月”字:“這是阿月的滿月禮,我一直收著。”
龍誌煉站起身,望向九幽台的山頂。他能感覺到,更危險的東西還在上麵——陰羅教的“幽都主”,那個操控一切的幕後黑手。
“走。”他對二人道,“去山頂。”
三人沿著血池邊的小路向上攀登。越往上,邪氣越重,龍誌煉的守暖劍震顫得厲害,溫玉勁不斷外溢,將周圍的邪霧逼退。梅靈將阿月的碎骨和玉佩收進懷裡,星髓匣重新泛起藍光,與守暖劍的光芒相互呼應。
山頂的風極大,吹得龍誌煉的衣袂獵獵作響。他望著眼前的景象,瞳孔驟縮——山頂有座巨大的祭壇,祭壇中央立著口青銅棺,棺蓋上刻著“陰羅教主”的字樣。棺材四周跪著十二名黑袍人,每人手裡都捧著個青銅鼎,鼎裡飄出陣陣黑霧,正是陰羅教的“萬毒煙”。
“寒淵觀的小子,你倒是命硬。”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祭壇上傳來。龍誌煉抬頭,隻見祭壇最高處坐著個穿黑金蟒袍的老者,鷹鉤鼻,三角眼,左臉有道刀疤,從眉骨貫到下頜——正是孤煙驛刀疤臉的哥哥!
“是你!”龍誌煉握緊守暖劍。
“正是本座。”老者冷笑,“你毀了我的萬魂珠,殺了我的怨傀,今日便讓你下去陪那些小崽子!”
他拍了拍手,十二名黑袍人同時舉起青銅鼎。黑霧從鼎裡湧出,凝聚成十二條黑龍,張牙舞爪地朝三人撲來!
“阿煉哥,小心!”梅靈喊。
龍誌煉揮劍上前,守暖劍劃出半輪明月,溫玉勁如漣漪擴散,將最近的黑龍震散。梅靈丟擲星髓匣,幽藍光華籠罩另外兩條黑龍,黑龍發出尖嘯,化作青煙。阿昭的短刀裹著金芒,劈斷兩條黑龍的爪牙,逼得它們連連後退。
“好!好!”老者大笑,“有幾分本事!但你們今日,必死無疑!”
他從袖中摸出顆黑色藥丸,吞了下去。刹那間,他的身體開始膨脹,麵板下鼓起無數黑包,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容:“這是‘萬毒蠱’,陰羅教的禁術。今日我便用你們的血,祭我的萬毒劍!”
龍誌煉隻覺一股腥臭的氣息撲麵而來,老者的指甲變得又長又黑,如毒蛇的獠牙,直取他的咽喉!
“阿煉哥!”梅靈喊。
龍誌煉側身避開,守暖劍刺向老者的胸口。老者的身體竟如軟泥般凹陷,劍尖刺了個空。他反手一爪,抓向龍誌煉的手腕,指甲劃破麵板,黑血滲入傷口。
“不好!是蝕骨毒!”龍誌煉咬牙,守暖劍的溫玉勁順著傷口湧入,將黑血逼退。
“哈哈哈!”老者狂笑,“沒用的!這萬毒蠱是用七七四十九個嬰孩的血煉的,除非你能……”
他話音未落,梅靈突然衝過來,將星髓匣按在老者的胸口。幽藍光華湧進老者的身體,老者發出刺耳的尖叫,身體劇烈顫抖:“不!這是……破邪之光!”
“阿孃,用這個!”梅靈喊。
梅映雪從懷裡摸出塊星圖碎片,正是之前在孤煙驛找到的,遞給梅靈。梅靈將碎片按在星髓匣上,匣身突然爆發出強烈的藍光,如同一輪藍色的太陽。老者的身體在藍光中逐漸消融,露出底下白森森的骨頭。
“不……不可能……”老者瞪大眼睛,轟然倒地。
龍誌煉趁機上前,守暖劍刺穿他的心臟。老者的身體化作一團黑灰,隨風飄散。
祭壇上的十二名黑袍人見狀,紛紛跪地求饒:“大人饒命!我們也是被逼的!”
龍誌煉冷笑:“陰羅教的走狗,也配求饒?”
他揮劍斬殺黑袍人,卻被梅靈攔住:“阿煉哥,彆殺了。他們也是受害者。”
龍誌煉望著地上的屍體,想起師父的話:“劍者,護人也,非殺人器。”他收了劍,歎道:“你說得對。”
梅映雪走到青銅棺前,伸手撫摸棺蓋:“阿靈,阿月,娘帶你們回家。”
她揭開棺蓋,裡麵躺著具枯骨,枯骨的懷裡抱著個繈褓。梅靈開啟繈褓,裡麵是個繈褓中的嬰孩,麵板白皙,睫毛很長,正是阿月的樣子——她竟一直被陰羅教用邪術養著,從未死去!
“阿月!”梅靈哭著抱起她。
阿月突然睜開眼,露出甜甜的笑容:“阿孃……”
梅映雪緊緊抱著她,淚水滴在她的臉上:“阿月,我的阿月……”
龍誌煉望著這一幕,心中感慨萬千。他想起師父在梅林裡說的話:“劍的鋒芒,終究要用來守護最珍貴的東西。”今日這一戰,他守住了梅靈姐妹,守住了那些無辜的孩子,也守住了自己心中的正義。
“阿煉哥,”梅靈抱著阿月走過來,“謝謝你。”
龍誌煉搖頭:“不用謝。是我們該謝謝你們,讓我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守護’。”
梅映雪抱著阿月,對龍誌煉深深一禮:“寒淵觀的龍公子,梅映雪在此謝過。日後若有差遣,梅某定當萬死不辭。”
龍誌煉還禮:“梅姑娘客氣。陰羅教已除,接下來該讓這些孩子回家了。”
他望著遠處的沙海,朝陽已升,金色的陽光灑在九幽台上,將所有的黑暗都驅散。他知道,這場戰鬥還沒有結束,但隻要心中有光,就永遠不會被打敗。
“走。”他對二人道,“我們帶阿月回家。”
馬蹄聲碎,踏破晨霧。三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像三把利劍,直指那充滿希望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