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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誌煉 第223章 寒淵雪落破禪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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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鬆月庵的晨鐘撞碎了雨幕。

龍誌煉立在佛龕前,望著梁上懸著的三盞銅鈴,晨露順著簷角滴落,叮咚聲裡混著若有若無的梅香。昨夜共飲的“百年梅花釀”仍在體內翻湧,像有團活火從丹田燒到百會,連經脈裡的滯澀都化作溫流——這是“心齋”內功與酒意共鳴的征兆,莫淵說的“借酒引氣”,原是要以這烈酒為鑰,開啟體內某道塵封的門。

“龍施主,可覺出什麼異樣?”老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已換了件月白僧衣,鬢角沾著晨露,“這酒裡泡的,是你師伯莫淵的半顆心。”

龍誌煉轉身,見老尼雙手合十,眼角的皺紋裡盛著半世紀的風霜。他注意到她腕間係著串褪色的菩提子,每顆珠子上都刻著極小的“梅”字——與梅清歡的銀簪、守暖劍的暗紋如出一轍。

“前輩與家師莫淵……”龍誌煉欲言又止。

“莫淵是我師兄。”老尼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落在梅瓣上的雨,“五十年前,我們同在寒淵觀修‘心齋’。他主修‘外照’,我主修‘內觀’。後來……”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供桌上的牌位,“後來他為救全觀弟子,引‘種子’入體,我拚了三年光陰,才用‘心齋·守一訣’把他體內的魔性暫時封住。”

梅清歡正蹲在廊下給銀簪拭水,聞言猛地站起,簪尖的半朵蓮花在晨光裡發亮:“老尼姑,你說我祖父梅懷安用‘並蒂蓮圖譜’換莫淵保梅家?可莫淵是我師公的師兄?”

“梅懷安是你祖父?”老尼渾濁的眼睛驟然清明,“當年我師兄下山遊曆,正是你祖父用半幅圖譜換了半壇‘百年梅花釀’,說要給未婚妻備嫁。後來我師兄醉中說‘這酒裡有梅香,便叫‘梅清歡’吧’——原來你母親的名,是你祖父取自這壇酒。”

梅清歡的眼淚啪嗒啪嗒掉在青石板上。她從未聽祖父提過這段往事,隻知母親名“清歡”,卻不知這名字裡藏著莫淵的半壇酒、半幅畫,藏著一段未說出口的情。

玄陰子突然咳嗽起來,他扶著廊柱,指節泛白。龍誌煉這才注意到,他的道袍下擺浸著暗紅——方纔與萬蠱門餘孽纏鬥時,他被蛇牙劃破了肩,當時隻顧著護人,竟忘了止血。

“玄前輩!”龍誌煉忙扶他到廊下坐下,取出隨身攜帶的金瘡藥。玄陰子的臉白得像雪,額角卻滲著細汗:“不妨事……當年莫淵替我擋過‘金蠶蠱’的毒,這點傷……”

“莫淵替你擋過蠱毒?”老尼盯著玄陰子的左眼,“你這左眼的傷,也是那時落的?”

玄陰子渾身一震,抬手遮住左眼。龍誌煉這才發現,他的眼罩不知何時滑到了鼻梁,露出半道猙獰的疤痕,從眉骨斜貫至下頜,像條凝固的血蜈蚣。

“三十年前,我隨莫淵去苗疆查‘種子’線索。”玄陰子的聲音啞得像砂紙擦過,“那夜在苗寨,萬蠱門設了‘千蠱宴’,我替他嘗了那碗‘百毒羹’。後來蠱蟲順著血脈鑽進眼眶,我以為要瞎了,他卻笑著說‘玄師弟,你替我看這人間的月亮,我便替你看這地下的蠱’——”他突然掀開道袍,左胸處紋著朵半開的並蒂蓮,花瓣邊緣泛著青黑,“這是他用內力逼出的蠱毒,與我血脈相融,成了這副模樣。”

梅清歡倒抽一口冷氣。她懷中的木匣裡,那幅絹畫上的玄陰子左眼蒙著紗布,原來不是為了遮醜,是藏著這段血仇。

龍誌煉握住玄陰子的手。他的掌心滾燙,像揣著塊燒紅的炭——這是“種子”在作祟。昨夜飲下的梅花釀雖暫時壓製了魔性,卻也激得它更凶猛地翻湧,連玄陰子當年替莫淵擋下的蠱毒都被引動了。

“龍施主,你且試試‘心齋·觀心訣’。”老尼起身,從佛龕後取出個銅磬,“敲三下,引你入定。”

龍誌煉接過銅磬,手剛觸到,便覺一陣灼痛。銅磬表麵刻滿細密的經文,每道筆畫都在發燙,像是要把他的手掌灼穿。他咬咬牙,運起內力抵住痛意,敲下第一聲。

“當——”

餘音未散,龍誌煉的意識突然墜入一片雪色。他站在寒淵觀的老梅樹下,雪片落進衣領,涼得刺骨。麵前站著個穿玄色道袍的男子,左眼蒙著紗布,正舉著酒盞笑:“誌煉,你看這梅花,落進酒裡,便成了‘心’。”

“師伯?”龍誌煉伸手去碰,男子的身影卻如煙霧般散了。雪越下越大,他看見梅懷安抱著個酒壇從觀門裡跑出來,邊跑邊喊:“莫師兄!莫師兄!酒要涼了——”

第二聲“當——”響起時,場景變了。龍誌煉站在苗疆的竹樓前,月光下,玄陰子正用短刃挑開自己的衣袖,左臂上爬滿青黑的蠱紋。莫淵站在他身後,手中銀針閃爍:“忍著點,我把蠱毒引到你血脈裡,便能與它們同頻。”

“莫師兄,你這是要同歸於儘?”玄陰子的聲音發顫。

“傻師弟。”莫淵的銀針刺入玄陰子心口,“我要你替我看這人間。等誌煉長大,替我告訴他——”他的指尖撫過玄陰子左眼的疤痕,“這世間的苦,要比甜更有滋味。”

第三聲“當——”震得龍誌煉耳膜生疼。他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跪在地上,銅磬仍在手中發燙。梅清歡和玄陰子正扶著他,老尼的念珠在他眼前晃成一片虛影。

“龍施主,你見到了什麼?”老尼問。

龍誌煉抹了把臉上的冷汗,聲音發啞:“我見到師伯莫淵……他把蠱毒引到玄前輩體內,是為了讓玄前輩替他‘看’這人間。他還說,要我告訴玄前輩,這世間的苦,比甜更有滋味。”

玄陰子渾身劇震,突然抓住龍誌煉的手腕:“你說什麼?他替我‘看’?”

“是‘心齋·通感術’。”老尼歎道,“莫淵當年創的邪術,能讓兩人的感官相通。他替玄師弟擋蠱毒,是把蠱毒種在自己體內,再通過通感讓玄師弟‘替他看’——隻是這術法反噬極強,莫淵的經脈被蠱毒啃噬得千瘡百孔,最後才會……”

“最後才會引‘種子’入體。”龍誌煉介麵。他終於明白,為何莫淵臨終前說“替我看這人間的梅花”——他早已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便用通感術把自己的“眼”留在了玄陰子身上,把自己的“心”留在了這壇梅花釀裡。

“那‘種子’究竟是什麼?”梅清歡攥緊銀簪,“莫師公為何要引它入體?”

老尼的目光投向院外的老梅樹。那樹已有百年,此時正綴著星星點點的花苞,像綴了滿樹的血珠:“‘種子’是當年全真教用來鎮壓魔僧的法器,需以‘心齋’傳人的精魄為引才能啟用。莫淵查到‘種子’即將現世,怕它落入歹人之手,便想用自己的精魄重新封印它。可他沒想到,萬蠱門餘孽早已盯上了這秘密。”

龍誌煉突然想起,寒淵觀密室裡的“寒淵誌”上記載,“種子”初現時,莫淵曾派玄陰子去江南查探——原來一切都是局:莫淵讓玄陰子去江南,是為了引出梅家;讓梅懷安交出“並蒂蓮圖譜”,是為了用圖譜中的“雙蓮共鳴”破“種子”的封印;而他自己在寒淵觀引“種子”入體,是為了用“心齋”傳人的精魄做最後的封印。

“所以那幅絹畫,是莫淵用屍蠶繭紙畫的?”龍誌煉問,“他用畫中的‘雙劍合璧’為引,用‘百年梅花釀’為媒,把‘種子’的封印藏在畫裡,又讓我們三人聚在一起,是為了……”

“是為了讓你們替他完成未竟的事。”老尼打斷他,“龍施主,你體內的‘種子’,其實是莫淵的精魄。他借你的血脈重生,是想借你之手,徹底封印‘種子’。”

龍誌煉隻覺喉頭一甜,噴出一口血。那血落在青石板上,竟綻開成朵半開的梅花,紅得刺眼。他這才驚覺,體內的“種子”早已與他血脈相融,此刻正隨著心跳的節奏,一下下叩擊著他的經脈,像是要把這具身子撕成碎片。

“龍大哥!”梅清歡撲過來,銀簪抵住他的後心。簪頭的半朵蓮花泛起金光,與他體內“種子”的氣息共鳴,“我用祖父給的‘梅花香裡藏真意’,幫你壓下它!”

玄陰子咬破舌尖,將一口血噴在龍誌煉眉心。他的血呈墨色,帶著股腥甜的藥香:“這是‘心齋·鎮魂血’,莫淵當年傳給我的。誌煉,撐住!”

龍誌煉隻覺一股熱流從眉心湧入,順著任督二脈直衝丹田。他體內的“種子”突然發出尖嘯,像被踩了尾巴的毒蛇,瘋狂地撞擊著他的經脈。他咬著牙,運轉“心齋”內功,試圖將這股魔性匯入正途。

“看那梅樹!”老尼突然指向院外。

龍誌煉抬頭,隻見百年老梅樹的花苞正在綻放。每一片花瓣都舒展成極細的絲,像無數條紅色的線,從枝頭垂落,纏上他的手腕、腳踝,最後彙入他的心口。他這才發現,那些花瓣上的血珠,竟與“種子”的氣息一模一樣——原來這梅樹,是莫淵用“種子”的魔性滋養的,它等了五十年,終於等到“心齋”傳人的血脈來喚醒它。

“並蒂蓮開,雙劍合璧。”梅清歡的銀簪突然飛起,與龍誌煉的守暖劍交擊。兩件兵器發出龍吟般的嗡鳴,劍身上的並蒂蓮暗紋合二為一,化作朵完整的蓮花,懸浮在兩人之間。

玄陰子抄起地上的玄鐵短刃,短刃上的“驅蠱符”發出幽藍光芒。他將短刃拋向蓮花,短刃穿過花瓣,直插進老梅樹的樹乾。樹乾發出一聲悶響,無數花瓣如暴雨般落下,裹住龍誌煉的身體。

“啊——!”龍誌煉發出一聲長嘯。他體內的“種子”終於平靜下來,像被封入琥珀的毒蛇。他望著眼前的三人,梅清歡的淚水滴在他手背,玄陰子的手掌貼在他後心,老尼的念珠在他眼前晃成一片溫柔的白。

“莫師伯……”他輕聲道,“我替你看這人間的梅花,替你看這地下的蠱。我會替你,把這個世界,守得更暖些。”

老尼突然笑了,她的眼角滲出淚來:“莫淵,你看到了嗎?我們的徒兒,比你當年,更懂得這人間的滋味。”

梅樹的花瓣仍在飄落,落在龍誌煉的發間、肩頭,落在玄陰子的道袍上,落在梅清歡的銀簪上。遠處傳來晨鐘,與庵內的木魚聲交織成一片。龍誌煉望著這滿院的梅香,忽然明白,莫淵說的“苦比甜更有滋味”,原是指這人間的羈絆——是梅清歡的淚,是玄陰子的血,是老尼的念,是這滿樹的梅,讓他懂得了,有些路,再難走,也值得。

“走,去寒淵觀。”他對兩人說,“莫師伯的封印還沒徹底完成,我們要去幫他,把‘種子’,徹底封死。”

梅清歡抹去眼淚,將銀簪重新彆在發間:“我帶你們去。祖父說過,寒淵觀後山有處‘梅香洞’,是當年他藏‘並蒂蓮圖譜’的地方。”

玄陰子站起身,道袍上的血漬已被梅香浸透,泛著淡淡的粉。他摸了摸左眼的疤痕,嘴角終於揚起一絲笑:“好。這一回,我替莫淵,替誌煉,替所有被‘種子’傷害過的人,把路走到底。”

三人並肩走出鬆月庵。晨霧未散,老梅樹的花瓣落在他們腳邊,像鋪了條紅色的地毯。龍誌煉望著前方的路,隻覺體內的“種子”不再是魔,而是團溫熱的火——那是莫淵的心跳,是玄陰子的熱血,是梅清歡的溫柔,是這人間的,最珍貴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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