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224章 寒淵雪重映初心
鬆月庵到寒淵觀,不過百裡山路。
三人曉行夜宿,梅清歡騎著青騅馬在前,玄陰子負著玄鐵短刃步行,龍誌煉牽著馬韁走在中間。他體內的“種子”仍像團溫吞的火,時而在丹田灼燒,時而在經脈裡遊走,倒似與心跳同了頻率。昨夜老尼說,這是莫淵的精魄在認主——當年莫淵以“心齋”引“種子”入體,本是要以自身為引封印魔物,不想被萬蠱門餘孽截胡,反讓“種子”入了龍誌煉體內。如今莫淵的精魄藏在龍誌煉血脈裡,倒成了最天然的封印。
“龍大哥,你看!”梅清歡忽然勒住馬韁,青騅馬打了個響鼻,噴出白霧。
三人抬頭,前方山坳裡立著座殘破的道觀。青瓦脫落大半,朱漆門匾歪在一邊,“寒淵”二字隻剩半截“淵”字,像被利刃削去了半邊。觀前老梅樹仍在,隻是枝椏上積著雪,不見花苞——倒應了“寒淵”之名,連梅樹都凍得沒了生氣。
“三十年前,我隨師伯來寒淵觀時,這裡還是香火鼎盛的。”玄陰子仰頭望著觀門,喉結動了動,“那時觀前有口‘梅花井’,井水泡的茶能解百毒;觀後有片‘聽雪崖’,冬天下雪時,能聽見雪落梅枝的聲音,像有人在彈琴。”
龍誌煉伸手接住飄落的雪花,觸手冰涼。他記得師伯莫淵總說他“心熱如火”,可此刻望著這破敗的道觀,隻覺心口發悶——莫淵當年在此引“種子”入體,該是怎樣的絕望?
“進去吧。”梅清歡翻身下馬,銀簪在雪地裡閃了閃,“祖父說過,寒淵觀後山有個‘梅香洞’,洞口用並蒂蓮圖譜鎮著,得用梅家血脈才能開啟。”
三人跨過觀門檻,迎麵是座殘碑。碑上刻著“寒淵觀記”,字跡已被風雨侵蝕得模糊,隻餘“心齋傳人莫淵,守正辟邪,澤被蒼生”幾句。龍誌煉用守暖劍鞘撥開碑前積雪,見碑座刻著朵半開的並蒂蓮——與他的劍紋、梅清歡的銀簪,竟是同一樣式。
“原來寒淵觀本就是‘心齋’的道場。”龍誌煉低聲道,“師伯在此清修,倒合情理。”
觀內正殿供著三清像,香案上積著半寸厚灰,供果早爛成了泥。梅清歡掀開供桌布,底下露出塊青石板,石板邊緣刻著極小的梅花——正是梅家“寒淵梅香”的暗記。
“龍大哥,玄前輩,幫我按住石板四角!”梅清歡說著,從發間拔下銀簪,簪尖對準石板中央的梅花印,“祖父說,梅家血脈是這石板的鑰匙。”
龍誌煉和玄陰子依言按住石板,梅清歡咬破指尖,將血滴在簪尖。銀簪發出嗡鳴,石板緩緩下沉,露出個黑黢黢的洞口。洞裡湧出股陳年老酒的香氣,混著梅香,像極了鬆月庵那壇“百年梅花釀”。
“是梅香洞!”玄陰子眼睛發亮,“莫淵當年在此藏過‘並蒂蓮圖譜’,說這是‘心齋’最後的火種。”
三人摸黑下洞,洞壁上嵌著夜明珠,映出蜿蜒的石徑。走了約莫一炷香時間,前方出現個石室,室中立著座石棺,棺蓋上刻滿符咒。龍誌煉湊近一看,符咒竟是“心齋·鎮魔訣”,與他在寒淵觀密室見過的殘卷如出一轍。
“石棺裡……”梅清歡的聲音發顫,“是莫師公?”
玄陰子上前,指尖觸到棺蓋,突然縮了回來:“不對。這棺蓋的溫度……是溫的。”
龍誌煉心中一動,運起“心齋”內功,掌心貼在棺蓋上。刹那間,他體內“種子”躁動起來,與棺蓋裡的熱意遙相呼應。他咬咬牙,運起全力一推——石棺蓋“轟”地滑開,露出裡麵的景象。
石棺裡沒有屍身,隻立著個檀木匣,匣上鎖著把青銅鎖,鎖芯刻著“莫”字。梅清歡取出銀簪,插入鎖孔一挑,“哢嗒”一聲,鎖開了。
匣中躺著幅絹畫,正是鬆月庵那幅的姊妹篇:畫中仍是寒淵觀老梅樹,樹下兩人對坐,左邊莫淵,右邊是個穿月白衫子的少年——正是十五歲的龍誌煉!
“這是我?”龍誌煉驚道。畫中少年腰間懸著守暖劍,膝頭放著半塊“梅”字玉牌,與他在鬆月庵合璧的那塊,正是上下兩半。
“還有這個。”梅清歡從匣中取出卷絹帛,展開一看,正是“並蒂蓮圖譜”。圖譜上畫著兩株並蒂蓮,一株開在劍上,一株開在簪上,花瓣脈絡間密密麻麻寫著小字:“雙劍合璧,可破魔障;梅香入酒,能引精魄;心齋同心,方鎮種子。”
“原來師伯早就算到今日。”龍誌煉手指撫過圖譜上的字跡,“他知道我會遇到你們,知道我們會聚在這裡。”
玄陰子突然從匣底摸出塊羊脂玉佩,玉佩上雕著“心齋”二字,背麵是行小楷:“誌煉,見字如晤。莫淵。”
龍誌煉接過玉佩,隻覺掌心發燙。他展開玉佩,見背麵還有一行更小的字:“我以精魄為引,封‘種子’於你血脈。待你尋得‘並蒂蓮’與‘同心人’,持此玉佩往寒淵觀梅香洞,取‘心齋手劄’,可解‘種子’之危。”
“心齋手劄?”梅清歡抬頭,“莫非在……”
“聽雪崖。”玄陰子介麵。他望著洞外漸暗的天色,“當年莫淵說,最要緊的東西,藏在能聽見雪落梅枝的地方。”
三人離開石室,往觀後走。殘碑旁有座石亭,亭柱上刻著“聽雪”二字,已被雪覆蓋了半邊。玄陰子拂去積雪,石亭後露出條石徑,直通崖頂。
崖頂是個平台,平台中央有塊黑黢黢的巨石,石頭上刻滿“心齋”口訣。龍誌煉將玉佩貼在石上,玉佩突然發出清鳴,巨石緩緩裂開,露出個暗格。暗格裡躺著個檀木盒,盒中是卷泛黃的絹帛,封皮寫著“心齋手劄·破種子篇”。
“龍施主,我來讀。”老尼不知何時跟了上來——原來她早就在觀外守著,“這手劄是莫淵用內力寫的,隻有‘心齋’傳人能解。”
龍誌煉接過手劄,隻覺掌心與絹帛相觸處發燙。他展開絹帛,上麵寫著:
“餘生平有三願:一願天下無蠱,二願梅家平安,三願心齋有後。今‘種子’將現,餘以精魄為引,封其於龍氏血脈。誌煉,你需持‘並蒂蓮圖譜’尋梅家女,合‘雙劍’破‘種子’;需攜玄陰子往苗疆,取‘驅蠱經’解其蠱毒;需帶梅清歡回寒淵觀,以‘百年梅花釀’引餘精魄歸位。三願得償,‘種子’可鎮。若餘不幸,心齋絕學勿斷,梅家血脈勿絕,玄陰子……替餘看這人間。”
“莫淵!”玄陰子突然跪倒在地,喉間發出野獸般的嗚咽。龍誌煉這才發現,他的道袍下擺已被血浸透——方纔在梅香洞,他為護龍誌煉,硬接了塊墜石,肋骨斷了三根。
“玄前輩!”龍誌煉忙扶他起來,“師伯說讓你替他看這人間,你可不能倒下。”
梅清歡蹲在玄陰子身邊,用銀簪挑開他的道袍,見傷口處爬滿青黑的蠱紋——是萬蠱門的“蝕骨蠱”,專噬筋脈。她咬破舌尖,將血滴在傷口上:“祖父說過,梅家血能解百毒。”
銀簪上的半朵蓮花泛起金光,與龍誌煉體內“種子”的氣息共鳴。玄陰子隻覺傷口處一陣灼痛,青黑蠱紋竟緩緩褪去,露出下麵淡粉色的新肉。
“梅家血……原來如此。”老尼撫須而笑,“莫淵當年選梅懷安合作,不僅因‘並蒂蓮圖譜’,更因梅家血脈能解萬蠱之毒。這局,他早就算了兩百年。”
龍誌煉翻到手劄最後一頁,上麵寫著:
“誌煉,若你能讀此劄,說明你已尋得‘同心人’與‘驅蠱人’。記住,‘種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中的貪嗔癡。餘一生所求,不過‘人心向善’四字。你若能守住這四字,便是替餘看了這人間最好的風景。”
“人心向善……”龍誌煉喃喃道。他望著崖外的雪色,想起師伯莫淵臨終前的眼神,想起玄陰子在鬆月庵替他擋蛇的決絕,想起梅清歡在酒坊裡哭紅的眼——原來這世間最珍貴的,從來不是什麼神功秘籍,而是這些願意為他掏心掏肺的人。
“走,回寒淵觀。”龍誌煉將手劄收入懷中,“我要把師伯的‘心齋’傳下去,要讓梅家酒坊重新開張,要讓玄前輩替師伯看遍這人間的月亮。”
梅清歡笑著起身,銀簪在雪地裡閃著光:“我陪你去。祖父說過,梅家酒坊的地窖裡,還藏著半壇‘百年梅花釀’,是留給‘同心人’的。”
玄陰子抹去臉上的血汙,道袍上的梅香混著雪味,竟有幾分清甜:“好。這一回,我要替莫淵,替誌煉,替所有被‘種子’傷害過的人,守著這寒淵觀,守著這人間的煙火。”
三人並肩走向崖下,雪仍在下。龍誌煉望著前方的路,隻覺體內的“種子”不再是魔,而是團溫熱的火——那是莫淵的心跳,是玄陰子的熱血,是梅清歡的溫柔,是這人間的,最珍貴的光。
寒淵觀的殘碑上,“淵”字旁的“心”字被雪覆蓋了半邊,可龍誌煉知道,隻要他們三人在一起,“心齋”的火種,永遠不會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