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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誌煉 第228章 善蠱洞中明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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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未散時,龍誌煉已立在苗寨的吊腳樓上。阿秀趴在他膝頭,用草莖編著一隻翠綠的螞蚱,發間的銀鈴隨著動作輕響:龍哥哥,今天要去後山嗎?我要跟著!

今日不去後山。龍誌煉摸了摸她的頭頂,目光落在遠處青灰色的山影上——那是鬼哭崖的方向,我們要去個更隱秘的地方,善蠱洞。

善蠱洞?阿秀歪著腦袋,阿爺說過,那是苗寨的心窩窩,藏著比蠱母洞更金貴的東西。她忽然拽住龍誌煉的衣角,是不是有甜甜的紅薯粥?

梅清歡在樓梯口輕笑,端著青瓷碗的手掠過木欄,碗裡飄著桂花香:阿秀的鼻子比山雀還靈。昨夜阿婆熬了三鍋紅薯粥,說要給尋蠱的人補補元氣。她將碗遞給龍誌煉,趁熱喝,涼了該胃疼了。

龍誌煉接過碗,粥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眼。他望著碗底沉著半朵完整的桂花,想起莫淵手劄裡的話:人心暖,蠱蟲溫;人心寒,蠱蟲毒。這碗粥的溫度,倒比任何蠱術都更接近禦蠱之道的真諦。

玄前輩呢?他問。

在馬廄備馬。梅清歡指了指院外,他說今日要走險路,得挑最壯實的青驄馬。

話音未落,玄陰子已牽著三匹馬從竹籬笆外進來。他腰間懸著玄鐵短刃,道袍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見龍誌煉望著自己,便甩了甩馬韁:龍施主,這匹是苗寨最烈的馬,你且試試。

龍誌煉翻身下馬,伸手摸了摸馬頸。青驄馬的鬃毛油亮如緞,卻溫順地垂下頭,用鼻尖蹭他的手心。好馬。他讚了一句,翻身上鞍。

三人沿著山徑而行,晨霧漸散,露出滿坡的野杜鵑,紅得像浸了血。龍誌煉望著山腳下蜿蜒的青石板路,想起昨夜潘鐵柱的話:善蠱洞在鬼哭崖第三重瀑布後,洞口有塊刻著字的青石板。莫大俠說,能找到它的人,必須心無雜念......

龍公子在想什麼?梅清歡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在想莫師公。龍誌煉望著前方被霧靄籠罩的斷崖,他當年為何要把《治心策》藏在善蠱洞?又為何說心無雜念才能找到?

玄陰子勒住馬,回頭道:莫淵當年追查萬蠱門時,在善蠱洞遇見過一位苗疆老婦。那老婦無兒無女,卻用蠱蟲養著一隻斷腿的山雀。她說:蠱蟲能救人,亦能傷人,全看養蠱人的心。莫淵聽了,便在洞口刻下字,說要替老婦守著這方淨土。

原來如此。龍誌煉若有所思,那《治心策》裡,該是寫如何用蠱術調心養性的。

說話間,三人已到斷魂橋。橋下黑霧翻湧,風過處傳來嗚咽般的哨音,像極了嬰兒啼哭。龍誌煉握緊守暖劍,劍鞘上的二字硌得他手心發燙——這是莫淵當年用玄鐵重劍改鑄的,曾隨他斬過滇南毒梟,辟過漠北雪魔。

小心橋邊的藤條。玄陰子突然低喝。

龍誌煉抬眼,見橋兩側的老藤上纏著數十條青蟲,蟲身泛著幽綠,觸須上掛著露珠。梅清歡銀簪一抖,簪頭蓮花旋轉,將蟲群逼退:青芒蠱,專迷人心智。

莫慌。龍誌煉翻身下馬,從懷裡摸出阿秀編的螞蚱——那草莖螞蚱在他掌心輕輕蠕動,青芒蠱最怕活物氣息,用這草蟲引它們。

他將草螞蚱拋向橋邊,青芒蠱果然被吸引,紛紛追著草蟲爬向崖壁。龍誌煉趁機踏上斷魂橋,木板在腳下吱呀作響,橋身晃得厲害。他深吸一口氣,一步步向前,直到橋中央的青石板顯露出來——石麵光滑如鏡,隱約可見字輪廓。

到了!梅清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龍誌煉伸手摸向石麵,指尖觸及字的瞬間,石板突然陷入地下,露出一條暗河。河水清冽,倒映著兩岸的崖壁,崖壁上密密麻麻刻著苗文,像是某種古老的咒語。

這是......龍誌煉望著崖壁,心跳陡然加快。他認得其中幾個字:,正是《禦蠱要術》裡常見的訓誡。

下去看看。玄陰子抽出玄鐵短刃,插入崖壁裂縫,莫淵當年就是從這裡下去的。

三人順著短刃的痕跡攀援而下,河水在腳下潺潺流動,偶爾有銀白的魚群躍出水麵。龍誌煉摸著崖壁上的苗文,指尖微微發顫——這些字跡與他在《禦蠱要術》裡見過的不同,更圓潤,更溫柔,像是女子所刻。

到了!梅清歡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龍誌煉低頭,見下方有片平地,中央立著座石龕,龕內供著一尊木雕。木雕是個苗家少女,梳著雙螺髻,腕間係著藤編手環,懷裡抱著隻斷腿的山雀——與玄陰子說的老婦養的山雀一模一樣。

這是......龍誌煉的聲音發啞。

是莫淵的母親。玄陰子突然道。

龍誌煉猛地轉頭。玄陰子望著木雕,目光悠遠:當年莫淵的父親被萬蠱門所殺,他母親帶著幼子逃到苗疆,被這裡的苗民所救。她懂蠱術,卻不用來害人,隻用蠱蟲給村民治蟲災、驅疫病。後來她染了瘴氣,臨終前刻下這些苗文,說要替她守著字。

龍誌煉走到石龕前,指尖輕輕撫過木雕的臉頰。木雕的眼睛是兩顆黑曜石,此刻在晨光裡泛著溫潤的光,像活人一般。莫師公從未提過他的母親......

他不願提。梅清歡輕聲道,手劄裡隻說母親是苗疆最溫柔的人,可我知道,他心裡藏了太多痛。

石龕後有道石門,門上刻著與《禦蠱要術》相同的紋路。龍誌煉取出《禦蠱要術》,書頁在門前一晃,石門竟自動開啟。

門內是個圓形石室,中央有口石棺,棺蓋上放著個檀木匣。龍誌煉上前開啟匣子,裡麵躺著卷泛黃的絹帛,封皮寫著治心策三個大字,下方是行娟秀的小楷:阿孃手錄。

是莫師公母親的字跡。玄陰子湊近看了看,當年她用蠱蟲養山雀,便是為了治自己兒子的——莫淵幼年喪父,性子孤僻,是這些蠱蟲讓他學會了。

龍誌煉展開絹帛,第一頁寫著:蠱者,心之鏡也。心善則蠱溫,心惡則蠱毒。養蠱先養心,治人先治心。後麵密密麻麻記著各種用蠱調心的方子:用忘憂蠱治失戀的姑娘,用安神蠱哄哭鬨的孩童,用同心蠱讓反目的夫妻和解......

原來《治心策》不是蠱譜,是本心藥方梅清歡輕聲道。

龍誌煉翻到最後一頁,見上麵用硃砂寫著:阿孃去矣,留此策與誌煉。他日若有緣見此卷,望你記住:蠱是死的,人是活的;心是熱的,蠱是暖的。莫要學那些拿蠱當刀的人,要學阿孃,用蠱當燈,照著人心走。

阿孃......龍誌煉輕聲念道,眼眶發熱。他想起莫淵臨終前的笑容,想起潘木生用蠱術救阿秀的模樣,想起阿婆煮的紅薯粥裡沉底的桂花——原來所有的善意,都是這樣一代一代傳下來的。

龍公子,你看!梅清歡指著石棺。

石棺上蓋著塊紅布,掀開後,裡麵躺著具枯骨,腕間係著藤編手環,與木雕上的一般無二。枯骨旁放著個陶甕,甕口封著蠟,蠟上刻著青蚨蜜三字。

這是阿孃當年養青蚨蟲的蜜。玄陰子道,青蚨蟲要以母血為食,阿孃便用自己的血養了它們,說這樣蟲兒便有了人心。

龍誌煉忽然想起潘木生說的青蚨散要少放半錢雄黃,想起阿秀用梅花糕引血蠱的純真——原來莫淵的蠱術,從根源上就是以心養蟲。

石室外傳來炸響。玄陰子猛地轉身,短刃出鞘:不好!是萬蠱門的人!

龍誌煉衝出石室,隻見斷魂橋方向濃煙滾滾,火光衝天。苗民的慘叫聲、官兵的喊殺聲混作一團,山風裡飄來刺鼻的焦糊味。

是萬蠱門的焚蠱術梅清歡臉色煞白,他們用毒蠱燒寨子!

龍誌煉握緊守暖劍,劍鞘上的二字被血浸透,泛著暗紫。他望著燃燒的苗寨,想起阿秀踮腳塞野菊的模樣,想起阿婆遞來的糯米粑,想起潘鐵柱染血的背——這些人,這些煙火,都是他要守的。

他翻身上馬,先救寨子!

三人策馬狂奔,山風灌進衣領,吹得龍誌煉的眼淚簌簌落下。他望著前方火海中的吊腳樓,想起莫淵手劄裡的最後一句話:你若能守住這四字(人心向善),便是替餘看了這人間最好的風景。

此刻的苗寨,就是他要守的風景。

龍公子!這邊!

山坳裡傳來阿秀的尖叫。龍誌煉勒住馬,見阿秀抱著個竹簍,從火海裡跑出來,發間的銀鈴被燒得發黑,竹簍裡卻緊緊護著半塊梅花糕。

阿秀!龍誌煉躍下馬,將女孩抱進懷裡。她的身上沾著火星,卻還在笑:龍哥哥,我給阿婆送紅薯粥,可阿婆說要先救你......

阿婆呢?龍誌煉急問。

阿婆在祠堂!阿秀指著村東頭的青瓦建築,她說要守著祖先的牌位,不讓萬蠱門的人燒了......

龍誌煉將阿秀交給梅清歡,提劍衝向祠堂。祠堂的門已被撞開,五個萬蠱門弟子正舉著火把,要將供桌上的牌位扔進火盆。

住手!龍誌煉大喝一聲,守暖劍出鞘,劍光如電,瞬間削斷兩人的手腕。

小雜種!為首的弟子獰笑著甩出毒鏢,萬蠱門要滅你滿門!

龍誌煉側身避開,反手用劍鞘挑飛毒鏢,卻見毒鏢落地處,青草瞬間枯萎成灰。腐骨鏢,沾到活物的血就會發作!

龍公子小心!梅清歡從背後擲出銀簪,簪頭蓮花精準釘住毒弟子的咽喉。

龍誌煉趁機衝上前,守暖劍抵住最後一個弟子的胸口:說!是誰派你們來的?

是......是門主!那弟子顫抖著,門主說,隻要燒了苗寨,就能逼出蠱神母!還說......還說龍誌煉是莫淵的孽種,該和他娘一樣,被蠱蟲啃得骨頭都不剩!

孽種?龍誌煉的手劇烈顫抖,守暖劍幾乎脫手。

龍公子!梅清歡扶住他,莫師公的母親是苗疆的恩人,你怎會是孽種?

是萬蠱門造的謠!玄陰子從祠堂後衝出來,臉上多了道血痕,當年莫淵為了查萬蠱門的惡行,被他們誣陷勾結苗疆邪祟,說他母親是,專養邪蟲害人!

龍誌煉望著燃燒的牌位,望著阿秀懷裡護著的梅花糕,望著祠堂外哭嚎的苗民——他忽然明白,自己與莫淵、與潘木生、與這苗寨的緣分,從不是偶然。他是也好,是也罷,他要做的,從來不是證明什麼,而是守護這些相信他的人。

他擦乾眼淚,將阿秀抱上馬背,去蠱母洞!潘大哥說那裡有善蠱洞,藏著莫師公最後的希望!

三人策馬衝出火場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龍誌煉望著天邊的朝霞,想起《治心策》裡的話:心有日月,蠱有光明。或許,真正的禦蠱之道,從來不是製服蠱蟲,而是守住心中那輪不落的太陽。

而在他們身後,苗寨的廢墟上,一個梳著雙螺髻的苗家少女正跪在焦土中,用枯枝在地上畫著字。她的腕間係著藤編手環,懷裡抱著隻斷腿的山雀——那是莫淵的母親,用另一種方式,繼續守護著這片土地。

風過處,山雀撲棱著翅膀,發出清越的啼鳴。

那是希望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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