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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誌煉 第230章 蠱母洞前明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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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散儘時,龍誌煉的青驄馬“踏雪”正踏過一段青苔斑駁的石徑。山風卷著鬆濤聲灌進衣領,他望著前方懸崖上若隱若現的洞門,喉間不自覺地發緊——那洞門半掩在藤蔓中,門楣上刻著八個苗文,筆畫如遊龍,正是《禦蠱要術》裡記載的“蠱母洞”三字。

“阿秀,抓緊韁繩。”他勒住馬,回頭看向馬背上縮成一團的少女。女孩發間的銀鈴換了根紅繩,是梅清歡用自己舊裙角編的,此刻被山風吹得輕響,“等會進了洞,莫要亂跑。”

“龍哥哥,”阿秀仰起臉,缺了門牙的豁口裡漾著笑,“我昨天夢見阿婆了。她說蠱母洞裡有甜甜的紅薯粥,比上次阿婆煮的還多。”她懷裡的竹簍輕輕晃了晃,半塊梅花糕的碎渣簌簌落在“踏雪”的鬃毛上——那是她在破廟廢墟裡撿的,說要留著給蠱母洞的“守護蟲”吃。

梅清歡在旁輕笑,銀簪掠過馬鬃,替阿秀理了理被山風吹亂的碎發:“你阿婆的紅薯粥要配桂花,可蠱母洞的紅薯粥,怕是要配‘月光’呢。”她指尖在馬頸一按,青驄馬打了個響鼻,緩緩踏上洞前的青石板。

洞門內的景象讓三人都屏住了呼吸。迎麵是一麵巨大的石壁,上麵密密麻麻刻滿苗文,筆畫間泛著幽藍熒光,像是被某種蠱蟲的血浸透過。石壁前擺著三盞青銅燈,燈油呈墨綠色,正“劈啪”炸著細小的火星。

“這是‘引魂燈’。”玄陰子摘下鬥笠,玄鐵短刃在燈焰上掠過,“莫淵手劄裡提過,每任蠱母洞守洞人都會在洞前點三盞引魂燈,燈油是‘守心蠱’的蟲血。燈亮一日,洞中蠱蟲便溫順一日。”

龍誌煉伸手觸碰石壁,指尖剛碰到苗文,燈焰突然暴漲。三盞燈的影子在石壁上交織成一隻振翅的鳳凰,鳳凰眼的位置,兩行小字漸漸顯形:“心有明月,方見蠱母;心若晦暗,蠱噬其骨。”

“明月?”阿秀歪著腦袋,“是天上的月亮嗎?”

梅清歡的目光落在石壁右下角——那裡有個淺淺的凹痕,像是被什麼東西磨出來的。她蹲下身,從懷裡摸出塊羊脂玉佩,正是昨夜在破廟暗格發現的,正是莫淵母親的貼身之物。玉佩剛觸到凹痕,石壁突然發出“哢嗒”一聲,向兩側裂開,露出一條向下的石階。

“是母親的玉佩!”玄陰子聲音發顫,“當年莫淵就是用這個,開啟了蠱母洞的最後一道門。”

石階潮濕陰冷,壁上嵌著夜明珠,映得台階泛著青白色。龍誌煉走在最前,守暖劍的劍鞘不時與石壁相碰,發出清越的聲響。走了約莫百級台階,前方出現一個圓形石室,中央立著座三足青銅鼎,鼎中沸水翻湧,蒸汽裡飄著奇異的甜香。

“這是‘浴蠱鼎’。”玄陰子指著鼎身刻的字,“蠱母洞的蠱蟲要在鼎中洗去戾氣,方能認主。莫淵的母親當年就是用這鼎,養出了‘守心蠱’。”

阿秀突然拽了拽龍誌煉的衣袖:“龍哥哥,你看鼎裡!”

三人湊近望去,鼎中沸水裡浮著團白影,仔細看竟是隻巴掌大的白蝶。蝶翼上綴著金粉,每扇動一次,便有細碎的光屑落進水中,將沸水染成淡金色。

“這是‘明月蠱’。”梅清歡輕聲道,“《治心策》裡寫過,此蠱需以守心人的初生淚滴喂養,百年方成。它能照見人心底的善惡,是蠱母洞的鎮洞之寶。”

龍誌煉正要細看,白蝶突然振翅,向石室另一側的石門飛去。門後傳來水流聲,像是條地下河。玄陰子舉起青銅燈,燈光照出石門上的浮雕——是個苗家少女抱著山雀,與蠱母廟裡的木雕一模一樣。

“是莫淵的母親。”龍誌煉低聲道,“她在引我們進去。”

推開門,眼前豁然開朗。地下河從洞頂傾瀉而下,形成一道瀑布,水幕後方隱約有座石龕。阿秀的竹簍突然動了動,半塊梅花糕“骨碌”滾出來,正好落在水幕前。白蝶繞著糕點盤旋兩圈,突然紮進水幕,濺起的水珠裡竟映出滿天星子。

“龍公子,你看!”梅清歡指向水幕。水珠折射的光裡,浮現出一行小字:“心若向善,蠱自溫良;心若存惡,蠱化刀槍。”

“這是......”

“是母親的字跡。”玄陰子的聲音哽咽,“當年她刻完‘心’字後,又在水幕上留了這段話。她說,蠱術的善惡,從來不在蟲,而在養蠱的人。”

龍誌煉望著水幕後的石龕,那裡供著尊白玉像。玉像是個二十歲左右的苗家少女,梳著雙螺髻,腕間係著藤編手環,懷裡抱著隻斷腿的山雀——與木雕、與白蝶,竟是同一人。

“阿孃!”玄陰子突然跪下行禮。龍誌煉這才驚覺,這位平日裡冷峻的道長,眼角竟有淚痕。

“莫師公從未提過他母親的模樣。”龍誌煉輕聲道,上前兩步,望著玉像的眼睛。那雙眼是用黑曜石雕的,在水幕的光裡泛著溫潤的光,像活人一般。

“我娘說,蠱母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玄陰子起身,抹了把淚,“她是苗疆的女兒,是會給孩子編草螞蚱、給病人熬藥粥的凡人。她養蠱,是為了救人;她刻字,是為了教人守心。”

阿秀踮腳摸了摸玉像的手環,藤編的環上還留著幾道細細的裂紋:“阿婆說,手環是阿秀編的。”女孩仰起臉,“龍哥哥,我阿婆是不是見過阿孃?”

龍誌煉心中一動。昨夜在善蠱洞,莫淵母親木雕腕間的手環,與阿秀此刻摸的這個,分明是同一種編法——都是苗家女子最愛的“吉祥結”。

“許是緣分。”梅清歡輕聲道,“有些善意,會跨著歲月,代代相連。”

話音未落,地下河突然翻湧。白蝶從水幕中飛出,繞著三人盤旋,發出清越的啼鳴。龍誌煉感覺腰間的守暖劍在發燙,劍鞘上的“止戈”二字泛著金光——這是《治心策》裡說的“蠱應人心”,白蝶在指引他們。

“跟緊我。”玄陰子舉起青銅燈,引著三人繞過瀑布。水幕後方是條狹窄的甬道,甬道兩側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刻著苗文,竟與善蠱洞崖壁上的字跡如出一轍。

“是母親的日記。”玄陰子邊走邊讀,“‘今日給阿秀編了草螞蚱,她笑起來像春天的野櫻。’‘鐵柱家的娃生了病,用守心蠱調了藥,夜裡就能退燒。’‘淵兒又去後山砍柴了,這孩子總不愛說話,可我知道,他的心比誰都熱。’”

龍誌煉聽著,喉間發緊。他想起莫淵臨終前的笑容,想起潘木生用蠱術救阿秀時的專注,想起阿婆遞來的紅薯粥裡沉底的桂花——原來所有的溫柔,都是這樣一點一點刻進歲月裡的。

甬道儘頭是間圓形石室,中央立著座石棺。棺蓋上放著個檀木匣,匣子上的鎖扣是朵梅花形狀,與阿秀碎掉的梅花糕竟有幾分相似。

“這是母親的‘心匣’。”玄陰子輕輕開啟匣子,裡麵躺著卷絹帛,封皮寫著“治心策·續”四個字,下方是行娟秀的小楷:“淵兒親啟。”

龍誌煉屏住呼吸,展開絹帛。第一頁寫著:“淵兒,娘知你心有執念,總想著替娘報仇。可娘要告訴你,真正的仇,不是某個人,而是人心的貪嗔。當年萬蠱門誣陷我‘養邪蠱’,是因為他們怕苗疆的‘善蠱’壞了他們的‘惡術’。你若要替娘守這蠱母洞,便要記住:蠱是刀,心是握刀的手。手若向善,刀能救人;手若向惡,刀能屠城。”

“阿秀,”龍誌煉轉頭看向少女,“你阿婆說,莫師公的母親是苗疆最溫柔的人。原來,她連遺言都是這樣溫柔。”

阿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從懷裡掏出半塊梅花糕,輕輕放在石棺前:“阿孃,這是阿秀的點心,給你留的。”

話音未落,石棺突然發出“哢”的一聲。棺蓋緩緩移開,裡麵躺著具枯骨,腕間的藤編手環與阿秀摸的那個一模一樣。枯骨旁放著個陶甕,甕口的紅布上寫著“守心蜜”三個字,蜜色如琥珀,凝著細碎的金粉。

“這是母親的‘心蜜’。”玄陰子取出一勺,喂給阿秀,“你嘗嘗。”

阿秀舔了舔嘴唇,甜津津的味道在舌尖化開。她突然瞪大眼睛:“龍哥哥,這甜,和阿婆的紅薯粥一樣!”

龍誌煉心中巨震。他想起昨夜在善蠱洞,莫淵母親木雕前的紅薯粥,想起阿婆遞來的粥裡沉底的桂花,想起阿秀護著梅花糕的倔強——原來所有的甜,都是同一種溫度,都是“人心向善”的味道。

“龍公子,看那裡!”梅清歡指向石棺內側。石壁上刻著幅壁畫:苗家少女抱著山雀,旁邊站著個穿青衫的少年,正往少女的陶甕裡添蜜。少年的眉眼,與莫淵有七分相似。

“是莫淵。”玄陰子輕聲道,“當年他為了救母親,翻遍苗疆找‘守心蜜’。後來母親坐化了,他就守著這蠱母洞,替她刻字、養蠱,直到......”

“直到被人誣陷。”龍誌煉介麵。他想起潘鐵柱說過的“莫大俠被萬蠱門追殺”,想起祠堂裡被燒的牌位,想起九幽蠍王的“你娘勾結邪修”——原來莫淵的一生,都是在替母親洗清冤屈。

石室突然震動。阿秀懷裡的竹簍“啪”地掉在地上,半塊梅花糕滾到石棺前。白蝶繞著糕點盤旋,突然發出刺耳的啼鳴。龍誌煉感覺守暖劍在發燙,劍鞘上的“止戈”二字泛起紅光——這是“蠱警”,有什麼東西要來了。

“不好!”玄陰子猛地轉身,“是萬蠱門的‘蝕骨蠱’!他們追來了!”

話音未落,洞外傳來羽箭破空聲。三支淬毒羽箭擦著龍誌煉耳際飛過,釘在石壁上,箭羽上的黑霧正絲絲縷縷滲入石縫。“是九幽蠍王的‘腐骨箭’!”玄陰子旋身擋在阿秀身前,短刃劃出半輪銀月,“他們定是跟著我們的腳印來的!”

梅清歡扯下衣襟浸了守心蜜,捂在阿秀口鼻上:“蜜能避毒。”她旋身舞起銀簪,簪頭蓮花綻開,將黑霧絞成碎片。龍誌煉握緊守暖劍,劍光如電,挑飛腐骨箭,卻見箭簇上刻著個“蠍”字——正是萬蠱門的標誌。

“龍誌煉!”洞外傳來九幽蠍王的笑聲,“你娘當年害我家三百口,今日我便要你償命!你莫淵老賊藏了《蠱母經》,今日我便掘了這蠱母洞,燒你滿門!”

“住口!”龍誌煉大喝一聲,守暖劍出鞘。劍光如電,直取洞門。卻見洞外湧進十餘名黑衣人,為首者手持青銅幡,幡麵繡著九隻交頸毒蠍——正是九幽蠍王。

“小雜種,你娘是邪修,你也是邪修!”九幽蠍王揮動青銅幡,幡上毒蠍化作黑霧,漫進石室。“今日我便用你的血,祭我義兄!”

龍誌煉揮劍斬散黑霧,卻見黑霧裡浮出萬千細針,直取阿秀!女孩嚇得縮在梅清歡懷裡,銀鈴叮叮當當響成一片。龍誌煉心膽俱裂,正要撲過去,卻見阿秀突然抓起竹簍裡的碎餅乾,用力撒向黑霧。

“阿秀!”梅清歡要攔,卻已來不及。

碎餅乾落在黑霧裡,竟發出“滋滋”聲響。黑霧裡的細針突然轉向,如利箭般射向九幽蠍王!老賊大驚失色,揮動衣袖抵擋,卻被細針穿透護體罡氣,紮得滿臉是血。

“這是......”

“梅花糕的碎渣。”龍誌煉忽然明白,“阿秀用最乾淨的甜,破最毒的蠱。”

九幽蠍王捂著臉踉蹌後退,青銅幡掉在地上,黑霧頓時消散大半。“你娘是好人!”梅清歡趁機擲出銀簪,正中九幽蠍王手腕。老賊吃痛鬆手,青銅幡落地,黑霧頓時消散。

龍誌煉趁機揮劍挑飛青銅幡,守暖劍橫掃,將最後幾縷黑霧斬於劍下。

“走!”玄陰子拉起龍誌煉,“蠱母洞要塌了!”

三人扶著阿秀衝出石室,隻見洞頂的鐘乳石正簌簌掉落。阿秀的竹簍裡,半塊梅花糕滾落在地,卻奇跡般地沒有碎——餅上的碎渣,正好拚成個“心”字。

“龍哥哥,阿婆說,心是不會碎的。”阿秀指著梅花糕,眼睛亮得像星子。

龍誌煉望著她,喉間發緊。他想起昨夜在善蠱洞,莫淵母親木雕懷裡的斷腿山雀;想起石龕前的“心”字石板;想起水幕後的白蝶——原來所有的善意,都是這樣堅韌,任歲月打磨,任風雨摧折,始終保持著最初的溫度。

洞外傳來馬嘶。三人扶著阿秀上馬,青驄馬“踏雪”正踏過滿地碎石,蹄聲叩碎夜的寂靜。龍誌煉望著前方的山路,月光正穿透雲層,在林葉間灑下斑駁銀斑。他摸了摸腰間的守暖劍,劍柄上的“止戈”二字被體溫焐得溫熱——這劍不再隻是殺器,而是他守著的人、念著的情,是他要護著的那輪不落的太陽。

而在他們身後,蠱母洞的洞門緩緩閉合。最後一縷月光透過洞頂的裂縫,照在石棺前的梅花糕上。碎渣拚成的“心”字泛著暖光,像誰在黑暗裡點了盞燈,照亮了所有關於善意的故事。

那是希望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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