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誌煉 第253章 寒潭踏月照肝膽 藥廬揮劍護卿安
鬆月樓的簷角還滴著夜露,龍誌煉立在廊下,望著院中那株老桂樹。金瓣落了滿地,像被揉皺的錦緞,在月光下泛著幽微的光。陳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倦意:誌煉,魏老說王三的屍首檢查過了,確實是五毒教的蝕骨釘貫穿心脈。
他轉身,見陳婉倚著廊柱,腕間係著的銀鈴隨著動作輕響。藍九兒正蹲在她腳邊,替她補著月白狐裘的袖口——那日藥廬一戰,陳婉為替他擋周奎的透骨釘,衣袖被劃開道寸許長的口子。藍九兒的針腳細密,倒比蘇阿月的並蒂蓮紋更齊整些。
魏老呢?龍誌煉摸出懷中的絹帛,指腹蹭過寒玉髓解四個硃砂大字。
在灶房熬藥。陳婉抬頭看他,眼底有層薄霧,沈伯年說,蝕魂蠱需用三蒸七曬的雪參為引,再配上半錢硃砂、三錢冰蠶絲......她忽然頓住,誌煉,你說沈老為何要幫我們?
龍誌煉未及答話,院外傳來車軲轆聲。藍九兒先望了眼,皺眉道:是五毒教的馬車。
話音未落,十七八個黑衣人已從牆頭翻入,為首的騎著黑鬃馬,腰間懸著個青銅蟾蜍——正是五毒教萬蠱窟的標記。那首領掀簾下車,麵容陰鷙,左眼下有顆硃砂痣,正是五毒教四大護法之一的毒蟾子,周奎的師兄。
陳姑娘,毒蟾子陰陽怪氣地笑,我師弟的屍首還在鬆月樓後巷躺著,你們倒過得逍遙。他目光掃過龍誌煉腰間的守暖劍,聽說那劍是陳老用千年暖玉打的?今日便拿來,給我師弟賠罪!
梅清歡從灶房衝出來,手裡還攥著藥杵:龍公子,沈老說藥引還差......
梅姑娘,藍九兒將補好的狐裘披在陳婉身上,你帶阿月去地窖,把魏爺爺的藥罐搬上來。她轉身時,腕間的銀鈴叮鈴作響,我和誌煉、阿婉對付他們。
龍誌煉按住她的肩膀:你傷纔好,莫要硬撐。轉頭對陳婉道,你去幫魏老。
陳婉卻搖頭,從袖中摸出那柄青鋒劍——原是魏無妄贈的,此刻劍鞘上已纏了她的銀鈴:誌煉,我跟你一起。
毒蟾子的笑聲更響了:好啊,一男一女,倒像對璧人。他揮了揮手,小的們,把這鬆月樓拆了!
黑衣人如狼似虎地撲來。龍誌煉揮出守暖劍,金芒如瀑,逼退三人;陳婉的青鋒劍跟著出鞘,劍勢靈動,專挑敵人關節。藍九兒雖不會武功,卻抄起牆角的竹掃帚,將滾來的火把掃向人群,火星四濺間,幾個黑衣人被燒了衣襟,陣腳大亂。
小心!陳婉突然拽住龍誌煉。一支淬毒的銀梭擦著他的脖頸飛過,釘在廊柱上,尾羽猶顫。毒蟾子不知何時繞到了他身後,手中判官筆點向他後心靈台穴。
龍誌煉反手揮劍,守暖劍與判官筆相擊,火星迸濺。他隻覺對方內力陰寒,竟比周奎的腐屍功更勝一籌。正僵持間,陳婉的青鋒劍已刺向毒蟾子左肩:誌煉,攻他下盤!
龍誌煉會意,守暖劍下劈如雷,毒蟾子慌忙提氣躍起,卻被陳婉的劍鋒挑斷褲腳,重重摔在地上。藍九兒趁機將竹掃帚砸向他膝蓋,骨裂聲清晰可聞。
說!誰派你來的?龍誌煉揪住毒蟾子的衣領。
毒蟾子吐了口血,冷笑道:你們以為殺了王三、周奎便完事了?司徒空早說過,陳家丫頭活著,寒玉髓便永遠是懸在五毒教頭頂的劍!他突然瞪大眼睛,不對......你們怎知寒玉髓在寒潭?
陳婉心頭一震。沈伯年說過,寒玉髓的位置是陳家祖訓,除了曆代家主,從未外傳。她望向龍誌煉,見他也露出疑惑之色——難道......
沈伯年!藍九兒突然喊道。
院門口,沈伯年拎著藥箱站在月光裡,白須飄飄,手裡還轉著個藥杵。他身後跟著個灰衣少年,正是藥仙穀的大弟子,宋清。
沈老!龍誌煉鬆開毒蟾子,您怎麼來了?
沈伯年瞥了眼地上的毒蟾子,歎道:老夫在藥廬配藥,忽覺心悸,便知有事。他看向毒蟾子,你是萬蠱窟的毒蟾子?當年陳老在苗疆救過你師弟的命,你倒恩將仇報。
毒蟾子渾身劇震:你......你是陳老的朋友?
陳老是我至交。沈伯年點頭,他的《青囊經》殘卷,老夫也見過。他轉向龍誌煉,寒潭取髓的事,老夫本想等你回來再說。沒想到......
沈老!陳婉急道,王三說蝕魂蠱已混進鬆月樓的水裡,可有人中毒?
沈伯年臉色一沉:梅姑娘方纔送來的茶裡,確實有蠱粉。他從藥箱裡取出個瓷瓶,幸虧老夫提前換了茶,不然......他看向龍誌煉,蝕魂蠱需以寒玉髓為引,方能徹底清除。再拖下去,陳姑孃的體質會被蠱毒侵蝕。
龍誌煉握緊守暖劍:那我們即刻去寒潭。
且慢。沈伯年攔住他,寒潭的冰髓有千年寒氣,需用至陽之物護體。誌煉,你這守暖劍雖是千年暖玉所鑄,卻需以你的心頭血為引,方能激發全部威力。他頓了頓,陳姑娘體質至陰,若不用至陽之物中和,取髓時寒氣會侵入心脈......
我陪他去。陳婉打斷他,我是陳家血脈,能引動冰髓。
不行!龍誌煉與沈伯年同時開口。
龍誌煉抓住陳婉的手腕:你昨日替藍姑娘驅蠱,又硬接周奎的透骨釘,身子還沒好。他望著她蒼白的唇色,我若出了事,你替我照顧阿月、梅清歡、藍姑娘......
你若出了事,陳婉反握住他的手,我便陪你去黃泉路上尋外公。她轉頭對沈伯年道,沈老,勞煩你準備些艾草、人參,再把外公的九轉還陽丹帶上。
沈伯年歎了口氣,從藥箱裡取出個錦盒:陳老當年配的九轉還陽丹,正好三顆。他看向藍九兒,藍姑娘,你留在鬆月樓,照顧梅姑娘和孩子們。若有異動,便放三聲煙花。
藍九兒點頭,從腕間解下銀鈴遞給陳婉:這是我的護身符,你戴著。她又摸出個小布包,裡麵是我攢的桂花糖,給阿月。
蘇阿月從地窖跑出來,懷裡抱著個陶甕:梅姐姐說,藥引要現摘的雪參!她踮腳把陶甕塞給龍誌煉,誌煉哥,這甕能裝冰髓。
龍誌煉摸了摸她的頭:阿月乖,你在家裡等我們。
夜更深了,四人借著月光出了鬆月樓。龍誌煉背著藥簍,陳婉抱著錦盒,沈伯年提著藥箱,宋清背著長劍。藍九兒站在門口,望著他們的背影,直到月光將人影拉得老長。
寒潭在藥廬後山的深穀裡。龍誌煉打頭,用守暖劍撥開荊棘。陳婉跟在他身後,青鋒劍的劍穗掃過他的衣角。沈伯年落在最後,時不時提醒:左邊有蛇,右邊有刺藤。
穀中霧氣彌漫,寒潭的水泛著幽藍的光,像塊巨大的翡翠。潭邊的岩石上結著冰棱,每根都有半人多高。龍誌煉將陶甕放在潭邊,轉頭對陳婉道:你站到我身後。
陳婉卻搖頭,從錦盒裡取出《青囊經》殘卷:外公說,取冰髓需陳氏血脈為引。我站在這裡,冰髓自會靠近。她捲起衣袖,露出腕間褪去青鱗的地方,你看,我的血脈能引動蠱蟲,也能引動冰髓。
龍誌煉握住她的手:阿婉,彆冒險。
誌煉,陳婉抬頭看他,月光落在她的發間,當年我被囚萬蠱窟,是你背著我逃出來的。那時你說,阿婉,我一定會護著你。現在,換我說,誌煉,我信你
龍誌煉喉頭發緊。他抽出守暖劍,劍身泛起暖金色,與潭水的幽藍相映成輝。沈伯年遞來藥杵:用這個敲潭邊的冰棱,引冰髓出來。
龍誌煉抄起藥杵,對著潭邊最大的冰棱敲去。一聲,冰棱裂開,露出裡麵的冰髓——竟是團半透明的玉脂,散發著冷冽的寒氣。
小心!陳婉喊。
冰髓周圍的霧氣突然凝結成冰針,向龍誌煉射來。他揮劍格擋,守暖劍的金芒與冰針相撞,濺起細碎的冰晶。沈伯年急忙撒出艾草粉,艾草遇冷燃燒,騰起的白煙暫時逼退了冰針。
誌煉,用你的心頭血!沈伯年喊。
龍誌煉咬破指尖,將血滴在守暖劍上。劍身的暖金色驟然變亮,如同一輪小太陽。冰髓受到熱力牽引,緩緩向劍尖移動。
阿婉,接住!龍誌煉將劍遞向陳婉。
陳婉接過守暖劍,冰髓落在她掌心。刹那間,寒氣大盛,她的指尖泛起青白,連呼吸都凝滯了。龍誌煉忙將她攬入懷中,取出沈伯年準備的雪參:含著,暖一暖。
陳婉含住雪參,寒氣漸退。她望著龍誌煉焦急的臉,輕聲道:誌煉,我沒事。
冰髓已取出半盞,沈伯年忙用玉瓶收好:夠了,夠了!他轉向宋清,去把藥引拿來,我們要趕在天亮前回鬆月樓。
宋清應了,剛要轉身,潭邊的冰棱突然全部炸裂!無數冰針如暴雨般射來,其中一枚直取陳婉後心!
阿婉小心!龍誌煉撲過去,將她推開。冰針擦著他的左肩飛過,釘在身後的岩石上,瞬間凍裂了岩石。
是司徒空!沈伯年臉色大變,他沒死!
話音未落,潭中心的水突然翻湧,一個青灰色的身影破水而出——正是司徒空!他的麵容扭曲如鬼,脖頸處的焦洞更大了,左半邊身子爬滿屍蟞蠱,右手裡握著柄蛇頭杖,杖頭嵌著半枚蛇形令牌。
陳姑娘,司徒空的聲音嘶啞,你以為殺了我?我早用萬蠱噬心秘術,將魂魄寄在蛇形令牌裡。他指向陳婉手中的冰髓,快把冰髓給我!有了它,我能重塑肉身,掌控五毒教!
龍誌煉擋在陳婉身前,守暖劍指向司徒空:你休想!
司徒空陰笑:就憑你?他揮動蛇頭杖,杖頭的蛇形令牌射出一道綠光,直取龍誌煉的咽喉!
龍誌煉揮劍格擋,守暖劍的金芒與綠光相撞,火星四濺。他隻覺一股陰寒內力湧來,守暖劍竟有些握不住。陳婉見狀,忙將冰髓塞進他手裡:誌煉,用冰髓!
龍誌煉握緊冰髓,暖金色的劍身與冰髓的幽藍交融,竟生出一層白霧。他大喝一聲,守暖劍橫掃而出,白霧所過之處,蛇頭杖的綠光被逼退,司徒空的身影晃了晃。
沈伯年喊,誌煉,用九轉還陽丹
龍誌煉取出丹丸,吞入口中。丹丸入腹即化,一股熱流湧遍全身。他將這股熱流注入守暖劍,劍身的金芒更盛,如同一輪烈日。
司徒空見勢不妙,轉身要逃,卻被陳婉用青鋒劍挑斷腳筋,重重摔在地上。藍九兒不知何時趕到,舉著竹掃帚砸向他:老東西,受死!
的一聲,竹掃帚砸在司徒空的太陽穴上。他抽搐兩下,沒了氣息。
龍誌煉鬆了口氣,這才發覺左肩的傷口已凍得發紫。陳婉忙替他解開衣袖,用雪參的汁液塗抹:誌煉,你中了寒毒。
無妨。龍誌煉握住她的手,隻要冰髓到手,你和阿月、梅清歡便安全了。
沈伯年已配好解藥,遞給龍誌煉:快喝,這是用雪參、冰蠶絲和三蒸七曬的硃砂熬的。他看向陳婉,陳姑娘,你體質特殊,需用寒玉髓為引,再服半顆九轉還陽丹,方能徹底清除蝕魂蠱。
陳婉接過藥碗,喝了半盞,又將剩下的喂給龍誌煉:我們一起。
月光下,兩人的身影依偎在一起。龍誌煉望著陳婉的側影,忽然想起初見她時的模樣——那時她在鬆月樓唱曲,穿月白裙,發間彆著桂蕊,像朵沾著露的花。如今她雖添了風霜,眼裡卻多了些堅韌的光。
誌煉,陳婉輕聲道,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龍誌煉點頭,將她往懷裡攏了攏。遠處傳來公雞打鳴聲,天快亮了。他望著懷中的陳婉,望著沈伯年收拾的藥箱,望著宋清背上的長劍,忽然明白:所謂江湖,從來不是一個人的劍,而是一群人的守望。
寒潭的冰棱在晨光中泛著微光,像極了鬆月樓後園的桂瓣。龍誌煉知道,前路或許仍有陰謀,但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因為有陳婉,有梅清歡,有藍九兒,有沈伯年,有這些願意與他並肩的人——這世間最烈的酒,最險的路,最毒的蠱,都抵不過人心的溫暖。
他低頭,吻了吻陳婉的發頂:阿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