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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誌煉 第267章 寒潭星隕 夢契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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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

寒潭霧重,曉色初開。

素衣穀的清晨裹著一層薄紗似的霧氣,溪澗的流水聲比昨夜更清冽些,帶著山澗特有的沁涼,漫過青石板,漫過茅屋的木門檻,在屋內氤氳成一團白汽。

龍誌煉是在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中醒的。

他頭疼欲裂,彷彿被人用重錘反複敲打過太陽穴,耳邊還殘留著星羅盤嗡鳴時的震顫,以及記憶碎片裡那聲裂帛般的“玉心碎兮”——可當視線逐漸清明,入目卻是茅屋內熟悉的陳設:土牆上掛著褪色的藥葫蘆,矮幾上的藥爐仍在“咕嘟”冒著熱氣,混著草藥香的白霧裡,一個佝僂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執扇扇火。

“醒了?”

那身影聽得動靜,轉過身來。是淩寒。她已換了身月白粗布衫,發間的銀簪在爐火下泛著微光,臉上的皺紋因這暖光柔和了些,倒不像昨夜那般如刀刻般分明。

龍誌煉掙紮著想坐起,卻發現渾身酸軟如棉,連抬臂的力氣都沒有。他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內息竟似被什麼東西攪成一團亂麻,丹田處空空蕩蕩,全無半分內力流轉的跡象。

“莫動。”淩寒放下蒲扇,走到床邊坐下,指尖搭上他的腕脈,“你受星羅盤與碎玉的雙重衝擊,經脈儘亂,五臟六腑皆有震傷。若非你根基紮實,又有‘守暖劍’護住心脈,此刻怕是……”她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但那語氣中的後怕,卻讓龍誌煉心頭一凜。

“前輩……”他張了張嘴,聲音乾啞得像砂紙摩擦。

“先喝藥。”淩寒端起桌上一隻青瓷碗,碗中藥汁濃黑如墨,卻飄著一股奇異的甜香,“這是我用穀中‘七葉一枝花’‘雪蟾酥’配的‘複元湯’,能吊住你一口氣,慢慢養。”

藥汁入口極苦,苦得龍誌煉眉心直跳,可嚥下後,喉間卻泛起一絲清涼,胸腹間翻騰的鈍痛竟緩和了些。他小口小口喝完,淩寒又取來一塊溫熱的帕子,替他擦去額角的冷汗。

“我這茅屋雖簡陋,倒有幾分‘地火暖脈’的天然造化。”淩寒指著牆角一塊微微發燙的岩石,“你昏睡這三日,全賴這地氣護著,否則早被星羅盤的吸力抽乾了精氣。”

龍誌煉這才察覺,身下的床板似乎也比尋常木料溫熱些。他心中感激,掙紮著要行禮:“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謝什麼。”淩寒擺了擺手,目光落在他腰間的守暖劍上,“你這劍,倒比從前亮了幾分。”她伸手輕輕撫過劍鞘上那半枝寒梅的雕紋,“梅師妹當年鑄這劍時,曾在劍脊裡埋了一縷‘冰魄真氣’。這些年,怕是沾了你的‘人氣’,才漸漸蘇醒過來。”

龍誌煉一怔。他此前隻當守暖劍是梅清歡所贈,卻不知其中還藏著這等玄機。他握住劍柄,試著將內息注入——果然,一股清涼的氣流順著經脈緩緩流出,與劍鞘中的寒意共鳴,劍身竟泛起一層淡淡的青芒。

“梅師妹的‘冰魄訣’,講究‘以心馭冰,以冰養氣’。”淩寒看著他的動作,緩緩道,“你方纔在星羅盤前昏迷時,我窺見你識海中閃過幾幕畫麵……可是見了梅師妹?”

龍誌煉心頭劇震。他確實在星羅盤的幻象裡見到了梅清歡——不是遺書裡那般從容赴死的模樣,而是穿著月白裙衫,站在一片冰天雪地裡,手持碎玉,對他說:“誌煉,記住,玉碎非玉亡,心存方是永恒。”

“前輩……”他聲音發顫,“我看到了師叔……還有……還有一座冰封的地宮,一個被鎖鏈纏著的人……”

淩寒的臉色陡然變了。她猛地站起身,袖中銀簪“叮”的一聲輕響,眼神銳利如鷹:“你看到了‘玄冰鎖魂陣’?”

龍誌煉點了點頭,將幻象中那地宮的細節一一道來:冰壁上刻滿的符文,地宮中央的玄鐵棺槨,以及棺槨上方懸浮的那枚半塊碎玉——與他手中這塊,紋路竟能嚴絲合縫。

“玄冰鎖魂陣……”淩寒喃喃重複,臉色越來越白,“那是當年我與梅師妹為了鎮壓常坤,特意請‘千機閣’打造的困仙大陣。玉心……原來玉心真的在那裡!”她突然抓住龍誌煉的手腕,枯瘦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你說的那個被鎖鏈纏著的人,可曾看清麵貌?”

龍誌煉努力回憶,搖了搖頭:“那人全身籠罩在黑氣裡,看不真切……但……但他手中的鎖鏈,與纏著梅師叔的那根,似乎是同一材質……”

“是‘九幽冥鐵’。”淩寒鬆開手,頹然坐回椅中,“當年常坤叛亂,我與梅師妹合力將他封入玄冰鎖魂陣,用九幽冥鐵鎖了他的魂魄。為防萬一,我們將玉心一分為二,玉魄交予梅師妹保管,玉心則藏於陣眼,由我貼身看守。”她的聲音突然哽咽,“是我……是我對不住梅師妹……”

“前輩何出此言?”龍誌煉不解。

淩寒閉上眼,似在回憶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三百年前,常坤以‘蠱心術’迷惑了不少同門。我……我雖未被他蠱惑,卻也起了疑心,懷疑梅師妹手中的玉魄,是否真能鎮得住那妖人……”她猛地睜開眼,眼中滿是悔恨,“後來梅師妹將玉心交予我,讓我暫為保管,自己去昆侖山布陣。我……我卻聽信了常坤餘黨的讒言,以為她要獨吞玉心之力,獨占‘太初守護者’的名號……”

“所以,您當年……”龍誌煉心中一動。

“所以我暗中跟蹤她,想搶奪玉心。”淩寒的聲音裡帶著深深的痛苦,“可我趕到昆侖時,正撞見常坤破陣而出,渾身是血地撲向梅師妹。梅師妹為了護我,替我擋下了他致命一擊……她臨終前,將碎裂的玉魄塞給我,隻說了一句‘莫要辜負’,便……便去了……”

茅屋內一片死寂。阿月不知何時醒了,正倚在門邊,聽著二人的對話,眼眶早已泛紅。

“我一直以為,梅師妹是因愧疚而自儘,是我間接害了她……”淩寒顫抖著從懷中取出一塊用錦帕包著的碎玉,正是那日被龍誌煉用來引動引玉蠱的那塊,“這三百年,我隱居寒潭,一是為了躲避常坤餘孽的追殺,二是為了悔恨。直到前幾日星羅盤異動,我才隱約猜到,梅師妹當年留下的,或許不止是玉魄……”

她將那塊碎玉遞給龍誌煉。龍誌煉接過,發現這碎玉與自己手中的那塊,竟能自然地吸附在一起,嚴絲合縫,組成一枚完整的半圓。兩塊碎玉相觸之處,泛起柔和的白光,映得二人臉上都是一片溫暖。

“這纔是玉魄。”淩寒輕聲道,“梅師妹當年碎玉,是為了迷惑常坤,讓他以為玉心已毀。真正的玉心,仍在昆侖的玄冰鎖魂陣中。而這兩塊碎玉,合起來便是開啟陣眼的鑰匙。”

龍誌煉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原來梅清歡用生命守護的,從來不是“竊玉篡位”的罵名,而是這關乎正道存亡的太初溫玉之心!他看著手中的碎玉,彷彿能感受到梅清歡跨越時空傳來的囑托。

“那……蛇眼叟他們……”阿月忍不住開口。

“他們說的‘主上’,確是常坤。”淩寒冷哼一聲,“常坤雖被封印,意識卻未滅。這三百年,他不斷蠱惑餘孽,試圖集齊玉心,破封而出。蛇眼叟與血羅刹,便是他用來尋找玉心線索的棋子。”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木窗。晨霧散去些許,能看見遠處寒潭上空,有數點黑影盤旋,發出尖銳的呼嘯。

“他們追來了。”淩寒臉色凝重,“常坤的氣息,比三日前更盛了。”



“阿月,你的寒毒,不能再拖了。”淩寒轉向床榻上的阿月,語氣變得嚴肅,“素衣穀的‘地火暖脈’能暫時壓製你的寒毒,但要根治,需得去昆侖山取‘千年火山髓’。”她頓了頓,看向龍誌煉,“而你們,要去昆侖山,不僅要取火山髓救阿月,更要找到玉心,徹底鏟除常坤這個禍根。”

龍誌煉毫不猶豫地點頭:“晚輩遵命。”

“前輩,我……”阿月想說什麼,卻被龍誌煉打斷。

“阿月,梅師叔對你恩重如山,她的遺願,我們定要完成。”龍誌煉握住阿月的手,目光堅定,“何況,我的根……也在素衣穀。”他想起守暖劍中那縷冰魄真氣,想起淩寒說梅清歡曾在此修行,心中某個一直模糊的角落,漸漸清晰起來。

淩寒深深地看了龍誌煉一眼,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玉瓶:“這是‘九轉還魂丹’,配合穀中地火,能暫時壓製你的寒毒。待你們到了昆侖,我會傳你‘破冰引陽訣’,助你徹底驅除寒氣。”

她又走到牆角,從一塊不起眼的石頭下摸索出兩張獸皮地圖:“這是素衣穀到昆侖的密徑圖,以及玄冰鎖魂陣的方位。常坤餘孽定然也在尋找,你們須得萬分小心。”

龍誌煉接過地圖,隻見上麵用硃砂標注著許多危險符號:毒瘴林、萬仞崖、食人蟻巢……其中,“玄冰鎖魂陣”周圍,畫著一個猙獰的骷髏頭,旁邊寫著“蠱毒彌漫,魂魄為引”。

“前輩,您不去嗎?”他忍不住問。

淩寒搖了搖頭,目光投向窗外的寒潭:“我這把老骨頭,埋在這裡挺好。當年梅師妹將玉心托付於我,我便要替她守好這最後一處淨土。待你們取回玉心,破了常坤的封印,再來接我這老東西吧。”

她說著,從腰間解下一個布囊,裡麵裝著一些曬乾的草藥和幾塊碎銀:“山下的鎮子叫‘青石鎮’,你們下山後,去‘福來客棧’找掌櫃的孫老漢,就說‘淩寒老朽托你們捎些東西’,他會給你們安排行程。”

龍誌煉還想說什麼,卻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

“砰!砰!砰!”

敲門聲粗暴而急促,震得整間茅屋都彷彿晃了晃。淩寒臉色一變,示意龍誌煉和阿月趕緊躲到裡屋。

“誰?”她沉聲問道,手已按在了腰間的短刃上。

“淩老太婆!我們知道你在這兒!快開門!不然有你好看!”門外傳來一個粗嘎的男聲,語氣囂張。

龍誌煉和阿月屏住呼吸,躲在裡屋門後。隻聽淩寒冷哼一聲,緩緩開啟了茅屋的門。

“原來是‘追魂爪’趙三爺。”淩寒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不知趙爺深夜造訪我這寒舍,有何貴乾?”

“少廢話!”門外的趙三爺聲音更大,“我們老大說了,隻要交出那兩個小崽子和他們身上的碎玉,賞你一百兩黃金!否則,明天這時候,你和你這破茅屋,都得餵了寒潭裡的王八!”

龍誌煉心中一緊。看來常坤的餘孽追得極緊,連淩寒這隱居之地都被他們找到了。

“趙爺說笑了。”淩寒冷冷道,“我這茅屋裡,隻有些治病的草藥,哪有什麼碎玉和小崽子?”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趙三爺怒喝一聲,“給我搜!”

話音未落,便傳來“轟”的一聲巨響,茅屋的木門被人從外麵粗暴地踹開。七八個身著黑衣、手持兵刃的漢子衝了進來,為首一人身材魁梧,滿臉橫肉,正是那“追魂爪”趙三爺。他手裡握著一柄寒光閃閃的九環刀,刀刃上還滴著血,顯然是剛做了什麼狠事。

“老東西,敬酒不吃吃罰酒!”趙三爺一把揪住淩寒的衣領,惡狠狠道,“梅清歡的狗崽子和那塊碎玉,到底在哪裡?不說實話,爺爺我今天就先廢了你的武功!”

淩寒被她提在半空,卻絲毫不懼,反而冷笑一聲:“趙三,你可知當年你那寶貝侄兒是怎麼死的?”

趙三爺臉色一變:“你……你提他做什麼?”

“三百年前,你侄兒趙魁,貪圖梅師叔的玉魄之力,偷入素衣穀,被梅師叔用‘冰魄針’封住了經脈,丟進了寒潭。”淩寒的聲音如同淬了冰,“我勸梅師叔給他解藥,梅師叔說:‘貪念如蠱,當以寒冰滌蕩。’後來,你侄兒便成了寒潭裡的一具冰屍。”

“你……你胡說!”趙三爺怒吼道,手上的力道卻鬆了幾分。

“我胡說?”淩寒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你若不信,不妨現在就去寒潭底瞧瞧!看看你那寶貝侄兒的屍骨,是不是還抱著你當年送給他的那塊‘玄鐵令’!”

趙三爺聞言,臉色煞白,握著刀的手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他身後的手下也麵麵相覷,顯然有些慌亂。

龍誌煉和阿月在裡屋聽得真切,心中對淩寒的敬佩又深了一層。這位看似柔弱的前輩,不僅武功高強,智計更是過人。

“老東西,算你狠!”趙三爺權衡片刻,似乎不敢冒險,鬆開了淩寒,惡狠狠道,“今天算你運氣好!我們走!”說著,帶著手下匆匆退出了茅屋。

“砰!”

沉重的木門再次被關上,屋內恢複了寂靜,隻剩下藥爐裡“咕嘟”的水聲。

淩寒整理了一下被扯亂的衣衫,臉色有些蒼白。她走到裡屋,見龍誌煉和阿月安然無恙,鬆了口氣:“這些人隻是外圍的嘍囉,真正的危險還在後麵。你們明日一早,便下山去青石鎮,按我說的去找孫老漢。”

“前輩……”龍誌煉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心中不忍,“您一個人……”

“我自有辦法。”淩寒打斷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香囊,塞到龍誌煉手中,“這裡麵是我特製的‘驅蠱香’,常坤的蠱蟲最怕這個。若遇到危險,可點燃它。”又從腰間解下一枚小巧的玉哨,“若有必要,可吹響此哨,我自會前來支援。”

龍誌煉接過香囊和玉哨,隻覺手中沉甸甸的,不僅是物件,更是前輩的信任與托付。

“前輩保重!”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去吧。”淩寒揮了揮手,轉身走向藥爐,“我去給你們準備些乾糧和水。”



次日清晨,天剛矇矇亮,龍誌煉便扶著阿月,背上行囊,向淩寒告彆。

寒潭上的霧氣已散去大半,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淩寒站在茅屋門口,手裡拿著一個油紙包。

“這是‘寒潭魚乾’和‘鬆子餅’,路上餓了吃。”她將油紙包遞給龍誌煉,“記住,到了青石鎮,萬事小心。常坤的餘孽無孔不入。”

“晚輩明白。”龍誌煉接過油紙包,心中充滿感激,“前輩的大恩大德,龍誌煉沒齒難忘。待取回玉心,定接您出穀頤養天年。”

淩寒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釋然的微笑:“出穀?我這把老骨頭,早已習慣了這裡的清淨。能等到你們回來,替梅師妹和我自己,了卻這樁心願,便已心滿意足了。”

她頓了頓,又道:“龍師侄,你身負守暖劍,又是梅師妹的弟子,將來必定大有可為。隻是,江湖路險,人心叵測,凡事……還需三思而行。”

龍誌煉鄭重地點頭:“晚輩謹記前輩教誨。”

阿月也上前一步,盈盈一拜:“前輩保重,阿月定會早日康複,與誌煉一起,為師叔報仇,為正道除害!”

淩寒看著二人,眼中露出欣慰之色:“好,好……去吧。”她揮了揮手,轉身走進了茅屋。

龍誌煉和阿月站在茅屋前,望著那扇緊閉的木門,心中百感交集。他們知道,此次一彆,或許再難相見。但為了梅清歡的遺願,為了正道的安寧,他們必須堅定地走下去。

告彆了淩寒,二人沿著淩寒指引的小徑下山。山路崎嶇,兩旁林木茂密。龍誌煉為阿月拭去臉頰上的露珠,阿月望著他堅毅的側臉,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誌煉,”阿月輕聲道,“你說,我們真的能找到玉心,打敗常坤嗎?”

龍誌煉握緊了手中的碎玉和守暖劍,目光望向遠方:“一定能。梅師叔用生命守護的東西,絕不會就此湮滅。而且……”他頓了頓,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我有守暖劍,有前輩的囑托,還有……你。”

阿月俏臉一紅,低下頭,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二人並肩而行,腳下是蜿蜒的山路,前方是未知的險途。但他們的心中,卻充滿了力量和希望。因為他們知道,正義或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而他們,便是那道劃破黑暗的曙光。



青石鎮,位於素衣穀東南約莫三十裡外的一處山腳下。鎮子不大,隻有一條主街,兩旁是些低矮的店鋪和民居,看起來頗為寧靜。

龍誌煉和阿月換了身普通的布衣,將碎玉和星羅盤貼身藏好,這才走進鎮子。

“福來客棧”就在主街的中段,門麵不大,一塊褪色的木招牌上寫著三個歪歪扭扭的大字。龍誌煉上前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一個身材微胖、笑容可掬的中年夥計。他打量了二人幾眼,問道:“兩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龍誌煉道,“另外,我們找孫老漢。”

夥計聞言,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隨即又恢複如常:“哦?找孫老漢啊?他……他出城采買去了,要過兩天纔回來。”

“出城采買?”龍誌煉心中一動,與阿月對視一眼,“我們是淩寒淩前輩介紹來的。”

夥計聽到“淩寒”二字,臉色驟變,連忙將二人拉到一旁,壓低聲音道:“兩位客官可是淩前輩的朋友?快請進!小的是孫老漢的侄子孫二。孫老漢他……他身體不適,昨日便去了城外的‘靜心觀’靜養,讓我在此照看客棧。”

龍誌煉見他神色慌張,知其中有詐,不動聲色地問道:“是嗎?那淩前輩可有留下什麼話?”

“留……留下了!”孫二連忙從櫃台下取出一封信,雙手遞給龍誌煉,“這是孫老漢昨日讓我轉交給兩位的。”

龍誌煉接過信,拆開一看,隻見上麵是淩寒熟悉的小楷:

“龍師侄、阿月賢侄女:

見字如晤。趙三已去,然常坤餘孽勢大,青石鎮不宜久留。孫老漢乃我至交,其侄孫二心術不正,恐有異心。二人速速離開此地,改道西行,至‘三岔口’,自有接應之人。切記,一路小心,勿信陌生人。

寒字。”

龍誌煉心中一凜。看來淩寒早已預料到此地有詐,提前安排好了退路。他將信遞給阿月,阿月看完,也是臉色微變。

“那……孫老漢何時回來?”龍誌煉不動聲色地問孫二。

“這……這小的就不知道了。”孫二眼神閃爍,不敢與二人對視。

“既然如此,我們便不打擾了。”龍誌煉淡淡道,“勞煩小哥轉告孫老漢,就說我們已收到他的吩咐,先行一步。”

“好……好的。”孫二如蒙大赦,連忙將二人送到門口。

龍誌煉和阿月走出客棧,沿著鎮子西邊的小路前行。走了約莫半裡路,阿月忽然低聲道:“誌煉,你看那邊!”

龍誌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不遠處的樹林裡,有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探頭探腦地望著他們。其中一人,正是那“追魂爪”趙三!

“他們果然沒走。”龍誌煉眼神一冷,“看來是想跟蹤我們。”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阿月有些緊張。

龍誌煉看了一眼手中的碎玉,又想起了淩寒信中的話:“改道西行,三岔口有接應。”他當機立斷:“我們不走大路,抄小路去三岔口。他們人多,硬拚不得。”

二人立刻鑽進了路旁的樹林,加快了腳步。

然而,他們的一舉一動,早已被趙三等人看在眼裡。趙三陰笑著對手下道:“兩個小崽子,還想跑?給我追!記住,彆傷著那女娃兒,主上要活的!”



樹林裡地形複雜,龍誌煉憑借著敏銳的方向感,帶著阿月在密林中穿梭。身後,趙三等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誌煉,我……我快跑不動了……”阿月氣喘籲籲地說道,臉色也因奔跑而變得更加蒼白。

龍誌煉停下腳步,將阿月扶到一棵大樹後,讓她靠著樹乾休息。他握緊守暖劍,沉聲道:“阿月,你在此等我,我去引開他們。”

“不!”阿月抓住他的衣袖,“我跟你一起去。”

“聽話!”龍誌煉看著她的眼睛,語氣堅定,“你寒毒未愈,若再奔波,隻怕會加重。我自有辦法拖住他們。”

他從懷中取出淩寒給的“驅蠱香”,遞給阿月:“若我一個時辰內回不來,你便點燃此香,然後去三岔口,那裡會有人接應你。”

阿月看著他堅定的眼神,知道勸不動他,隻好點了點頭,眼中滿是擔憂。

龍誌煉深吸一口氣,轉身朝著與三岔口相反的方向跑去。他故意弄出些聲響,吸引趙三等人的注意。

果然,沒過多久,身後便傳來了趙三的怒喝聲:“在那邊!給我追!”

龍誌煉施展輕功,在林間飛掠。他雖內力受損,但淩寒傳授的“破冰引陽訣”的粗淺口訣,以及守暖劍的助力,仍讓他保持著不錯的速度。

趙三等人緊追不捨。他們人多勢眾,雖然單個實力不如龍誌煉,但勝在配合默契,而且似乎對這片林地頗為熟悉。

“小子,彆跑了!乖乖把碎玉交出來,饒你不死!”趙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龍誌煉充耳不聞,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拖住他們,為阿月爭取時間。

他跑到一處斷崖邊,前方是湍急的溪流,再往前便是萬丈深淵。身後,趙三等人已經追了上來,將他團團圍住。

“看你先往哪兒跑!”趙三獰笑著,揮舞著九環刀,“把你身上的碎玉交出來,爺爺我或許能給你個痛快!”

龍誌煉冷冷地看著他,將守暖劍橫在胸前:“想要碎玉,先問問我的劍答不答應!”

“找死!”趙三怒喝一聲,揮刀便砍。

龍誌煉揮劍格擋。守暖劍與九環刀相撞,發出一聲脆響。趙三隻覺一股寒氣從刀身傳來,震得他手臂發麻,不由得後退了兩步。

“有點門道!”趙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不過,今天你必死無疑!”他一揮手,“上,給我廢了他!”

其餘幾個黑衣人紛紛圍上前來。龍誌煉以一敵眾,頓時險象環生。他雖內力不足,但劍法精妙,加上守暖劍的加成,一時間竟也能勉強支撐。

然而,雙拳難敵四手。很快,龍誌煉便被一刀劃破了衣袖,劃傷了手臂。鮮血染紅了衣衫,也讓他的動作慢了下來。

“哈哈!小子,受死吧!”趙三抓住機會,一招“鎖魂爪”抓向龍誌煉的咽喉。

龍誌煉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抓中,忽然,一道青色的身影從天而降,擋在了他的麵前。



來人一身青衫,麵容俊朗,手持一柄摺扇,動作瀟灑飄逸。隻見他輕描淡寫地一揮摺扇,一股柔和的青風便卷向趙三的手爪。

趙三隻覺一股陰柔的力道襲來,彷彿陷入了棉花之中,不由自主地縮回了手爪。

“什麼人?”趙三又驚又怒。

“青城派,司馬雲。”那青衫少年淡淡道,目光掃過趙三等人,“常坤餘孽,也敢在此放肆?”

“青城派?”趙三臉色變了變,“閣下是青城派的高祖,我等不過是奉命行事,與你何乾?”

“奉誰的命?”司馬雲眉頭微蹙。

“這個……”趙三支吾著說不出來。

司馬雲不再多言,摺扇一合,身形如電,瞬間便欺近趙三身前。隻聽“啪”的一聲脆響,趙三的九環刀已被司馬雲用扇骨震飛。緊接著,司馬雲一指點出,正中趙三的肩井穴。趙三慘叫一聲,癱倒在地,渾身無力。

其餘幾個黑衣人見狀,嚇得魂飛魄散,紛紛跪地求饒。

司馬雲收了摺扇,冷冷地看著他們:“滾!回去告訴你們主子,常坤的末日到了!”

那幾個黑衣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司馬雲這才轉過身,看向龍誌煉。他上下打量了龍誌煉幾眼,眼中露出一絲好奇:“你就是龍誌煉?”

龍誌煉點了點頭:“正是。多謝兄台出手相救。”

“不必客氣。”司馬雲笑了笑,“我奉師門之命,來此地尋訪一位故人,恰巧遇到了你們。剛才聽那夥人說‘主上要活的’,你們遇到的,恐怕就是‘萬蠱真人’常坤的餘孽吧?”

龍誌煉心中一動,看來這位青城派的司馬雲也是來調查常坤的。他將淩寒告知的關於常坤和玉心的事情,簡略地說了一遍。

司馬雲聽得眉頭緊鎖:“玄冰鎖魂陣?玉心?原來如此……難怪常坤最近動作頻頻。”他沉吟片刻,道,“龍兄,如今常坤餘孽已知道你們的行蹤,此地不宜久留。我奉師命,正要去三岔口與一位前輩會合,你與那位受傷的姑娘不如隨我一同前往,也好有個照應。”

龍誌煉聞言大喜:“如此,便多謝司馬兄了!”

“不必客氣,同道之誼,理應互助。”司馬雲扶起癱在地上的趙三,從他身上搜出幾枚銅錢,遞給龍誌煉,“這點錢,你們拿去買些傷藥和乾糧吧。”

龍誌煉接過銅錢,與阿月向司馬雲道謝。

司馬雲擺了擺手:“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出發吧。”

三人不再耽擱,沿著龍誌煉先前指引的方向,趕往三岔口。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照在他們年輕的臉上,也照亮了他們前行的道路。



三岔口,位於青石鎮以西約莫五十裡的一處荒涼之地。這裡三條山路交彙,儘頭都隱沒在茫茫群山之中,人跡罕至。

龍誌煉、阿月跟著司馬雲,一路疾行,終於在日落時分趕到了三岔口。

隻見路口處,靜靜地站著一位身穿灰色道袍、鶴發童顏的老道。老道手拄一根青竹柺杖,身旁放著一個酒葫蘆,正自斟自飲,悠然自得。

“師父!”司馬雲遠遠地便喊了一聲。

老道抬起頭,看到司馬雲,臉上露出笑容:“雲兒,回來了。”他目光轉向龍誌煉和阿月,眼中露出一絲審視,“這兩位是?”

“師父,這位是龍誌煉龍少俠,這位是阿月姑娘,他們都是淩寒前輩的朋友,正要去昆侖山尋找玉心。”司馬雲介紹道。

老道聞言,目光變得凝重起來,上下打量著龍誌煉:“你就是龍誌煉?手持守暖劍,身負梅清歡的遺誌?”

龍誌煉心中一驚,沒想到這位老道竟然認得自己,還知道守暖劍的來曆。他連忙上前,恭敬地行禮:“晚輩龍誌煉,拜見前輩。”

“不必多禮。”老道擺了擺手,目光落在龍誌煉手中的碎玉上,“你手中的,便是玉魄的碎片吧?”

龍誌煉點頭,心中疑惑更深。這位老道究竟是何人?為何會知曉這麼多內情?

“前輩是……”龍誌煉忍不住問道。

“嗬嗬,老道姓丘,單名一個‘機’字。”老道捋了捋胡須,笑道,“算是你淩寒前輩的一個故人吧。”

淩寒的故人?龍誌煉心中一動,難道是……

“丘道長?”淩寒信中說,三岔口有接應之人,難道這位丘機道長,便是淩寒安排好的?

不等龍誌煉細問,丘機道長便指著遠處一座雲霧繚繞的山峰道:“你們要找的昆侖山,便在那邊。不過,此去昆侖,山高水遠,且不說常坤餘孽沿途追殺,更有無數艱難險阻。尤其是那‘萬蠱窟’,更是凶險異常。”

“萬蠱窟?”龍誌煉和阿月都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不錯。”丘機點頭道,“常坤的老巢,便在昆侖山脈深處的‘萬蠱窟’。那裡遍佈毒蟲瘴氣,更有無數被常坤用蠱術控製的傀儡。沒有充分的準備,貿然前往,無異於送死。”

“那……前輩可有良策?”龍誌煉問道。

丘機從懷中取出一個錦盒,遞給龍誌煉:“這是‘千蠱解’,乃是我師門秘製的解毒奇藥,能解世間萬毒,包括常坤的‘蝕心蠱’。此去昆侖,或許用得上。”又拿出幾張符籙,“這是‘避瘴符’,可抵禦蠱毒瘴氣。還有這塊‘引路玉’,能指引你們找到玄冰鎖魂陣的準確方位。”

龍誌煉接過這些寶物,心中感激不儘:“多謝丘道長!”

“不必言謝。”丘機捋了捋胡須,笑道,“我與淩寒是多年的老朋友,她的事,我自然不能不管。更何況,常坤那老魔頭禍亂江湖多年,我也早想為民除害了。”他看了看天色,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們今夜便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我送你們出山,避開官道,走一條更為隱蔽的小徑前往昆侖。”

“有勞丘道長。”龍誌煉點頭。

深夜,三人在三岔口附近找了一處廢棄的山神廟歇腳。廟中蛛網密佈,但還算乾淨。司馬雲出去打來些清水,丘機則拿出自帶的酒肉,與眾人分食。

席間,丘機又詳細詢問了龍誌煉與梅清歡的關係,以及碎玉的來曆。龍誌煉一一如實回答。丘機聽完,撫須歎息:“梅師妹一代俠女,可惜了……常坤那妖人,實在該死!”

他告訴龍誌煉,當年梅清歡與淩寒為了鎮壓常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玄冰鎖魂陣雖然困住了常坤,但也讓他對玉心的渴望達到了。這三百年,他不斷蠱惑人心,積蓄力量,如今封印鬆動,正是危險之時。

“玉心乃太初溫玉的核心,蘊含著天地初開時的磅礴生機,既能淨化蠱毒,也能助長邪功。”丘機正色道,“常坤若得到玉心,不但能解除封印,更可能藉此修煉成‘萬蠱天魔’,到那時,天下將生靈塗炭。你們一定要儘快找到玉心,阻止他!”

龍誌煉聽得心驚膽戰,同時也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丘道長放心,晚輩定當竭儘全力,不負梅師叔所托!”



次日清晨,天還未亮,三人便離開了三岔口。丘機道長果然沒有走官道,而是帶領他們穿過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沿著一條幾乎被荒草掩埋的小徑,向西而去。

這條路比官道難走得多,荊棘叢生,碎石遍地。丘機道長雖然年邁,但步履穩健,顯然內功深厚。司馬雲也儘心儘力地照顧著阿月。龍誌煉則背著行囊,手持守暖劍,走在最前麵開路。

一路上,丘機道長給他們講了許多關於昆侖山的趣聞和常坤的往事。原來,那“萬蠱窟”不僅是常坤的老巢,更是他當年修煉蠱術的秘密基地,裡麵機關重重,危險異常。而玄冰鎖魂陣,就設在萬蠱窟的最深處。

“要想進入玄冰鎖魂陣,需得先通過‘九幽冥河’。”丘機說道,“那河水乃是用九種劇毒之物混合而成,尋常人沾之即死。不過,”他看了看龍誌煉手中的碎玉,“用這玉魄的碎片,或許能抵擋一陣。”

他又告誡龍誌煉,萬蠱窟中有一種名為“噬魂蠱”的奇蠱,無形無色,能吞噬人的魂魄,極難防範。唯一的克製之法,便是淩寒之前給的“驅蠱香”,務必隨身攜帶,關鍵時刻可保性命。

龍誌煉將這些資訊一一記在心中,心中對即將到來的挑戰更加警惕。

傍晚時分,三人終於走出了原始森林。眼前豁然開朗,隻見遠處一座巍峨的雪山聳入雲霄,山腳下雲霧繚繞,宛如仙境。

“那就是昆侖山了。”丘機指著雪山,語氣凝重,“從這裡到萬蠱窟,還有三日的路程。你們自行上路吧,老道我尚有事在身,就不送你們了。”

“丘道長,多謝您一路照拂!”龍誌煉上前一步,深深一揖。

“不必客氣。”丘機還了一禮,“記住,遇到危險,可嘗試點燃驅蠱香,或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幫助。”他又看了一眼龍誌煉手中的碎玉,“玉碎非玉亡,心存方是永恒。梅師妹的遺言,望你牢記在心。”

說完,丘機道長轉身,飄然遠去,很快就消失在暮色之中。

龍誌煉望著丘機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語。他知道,這位丘道長的出現,或許也是梅清歡冥冥之中的安排。

“誌煉,阿月,我們走吧。”司馬雲開口道,“前麵的路,會更加艱難,但我們不能退縮。”

龍誌煉點了點頭,握緊了手中的守暖劍和碎玉。他轉頭看向阿月,阿月也正望著他,眼中充滿了堅定和信任。

“嗯,我們走!”龍誌煉的聲音鏗鏘有力。

夕陽的餘暉灑在雪山上,映照著三人前行的背影。前方的路,迷霧重重,危機四伏。但他們的心中,卻燃燒著熊熊的火焰。為了正義,為了逝去的英靈,為了一個承諾,他們將勇往直前,直至揭開那最終的真相,將邪惡徹底埋葬。

昆侖山,萬蠱窟,玄冰鎖魂陣……所有的謎團與危險,都在等待著他們去麵對。而龍誌煉的武俠之路,也將在這段艱險的旅程中,迎來真正的考驗與蛻變。他手中的碎玉,彷彿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決心,微微發燙,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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