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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潛龍記 第七章 藥碾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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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進藥鋪時,許華正用竹篩細細篩著炒焦的麥芽。金黃的碎屑簌簌落下,落在鋪著油紙的案上,像撒了把碎星。陳掌櫃坐在對麵的太師椅上,捧著本泛黃的醫書,老花鏡滑到鼻尖,卻冇伸手去扶——他的目光,總在許華的手上打轉。

這年輕人抓藥時,指尖撚藥材的力道分毫不差,三錢就是三錢,多一粒少一粒都能覺出;碾藥時,藥杵與藥碾的接觸角度永遠是三十度,說是省力,實則能讓藥性勻勻透出來;就連包藥的紙,都折得方方正正,邊角對齊案沿,像在量尺寸。

“你這手法,是跟誰學的?”陳掌櫃終於忍不住開口,鏡片後的眼睛透著探究,“尋常藥鋪的夥計,可練不出這功夫。”

許華把篩好的麥芽倒進陶罐,聲音混著陶片碰撞的脆響:“小時侯拆過鐘錶。”他笑了笑,“齒輪要卡得嚴絲合縫,藥材的分量,道理是一樣的。”

陳掌櫃冇聽懂“鐘錶”是什麼,卻莫名覺得這話在理。他放下醫書,指了指牆角的藥櫃:“最上麵那格,第三抽屜,裡麵是我配的解毒丹,你取三粒來。”

許華搬過竹梯,登上去時動作輕得像貓。拉開抽屜的瞬間,他眼角的餘光掃過櫃頂——那裡擺著個青銅小鼎,鼎耳的紋路是前朝皇室特有的雲雷紋,和阿月發間木簪的暗紋如出一轍。

“老先生藏的東西,比藥材金貴。”他拿著解毒丹下來,將藥瓶放在案上,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天氣。

陳掌櫃的手頓了頓,重新扶好眼鏡:“亂世裡,有些東西比命金貴。”他抬眼看向後屋的方向,“那丫頭的病,其實不用吃這麼多藥吧?”

許華冇否認:“讓她多待些日子,總是好的。”他拿起藥碾,開始碾曬乾的金銀花,“北境軍的暗探還在對麪茶館,今天換了兩個人,腰間有刀。”

“我看見他們了。”陳掌櫃端起茶杯,抿了口濃茶,“為首的那個,左手小指缺了半節,是當年跟著鎮北王打天下的死士,手段狠得很。”

許華碾藥的動作冇停,心裡卻在盤算。缺指的死士,通常是用毒的好手,案上的金銀花得碾得更細些,回頭混在茶水

裡,能解些常見的迷藥。

夜色漸深,藥鋪打烊的時辰到了。許華正要去閂門,卻見一個穿綠裙的姑娘站在門口,手裡提著個食盒,鬢邊插著朵梔子花,香氣隔著半條街都能聞見。

“陳伯伯,我娘讓我送些點心來。”姑孃的聲音脆生生的,眼睛卻直往藥鋪裡瞟,像是在找什麼人。

陳掌櫃笑著迎上去:“是婉兒啊,快進來。”他轉頭對許華道,“這是隔壁酒坊王掌櫃的女兒,最是熱心。”

許華垂著眼,往灶房的方向退了半步,剛好隱在門後的陰影裡。那叫婉兒的姑娘進來時,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圈,見他穿著粗布短打,手上還有藥粉,眼裡的興致便淡了些。

“陳伯伯,這是新來的夥計嗎?”婉兒把食盒放在案上,打開時露出幾樣精緻的糕點,香氣混著藥香漫開來。

“是遠房親戚,來避避風頭。”陳掌櫃拿起塊桂花糕,遞給許華,“嚐嚐吧,婉兒的手藝比她娘還好。”

許華冇接,隻往後又退了退:“手上有藥味,怕串了味。”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要融進藥香裡。

婉兒撇了撇嘴,冇再理他,隻顧著跟陳掌櫃說鎮上的新鮮事。許華趁機溜進後屋,見阿月正坐在油燈下,用他找來的竹片練字,寫的是“平安”二字,筆畫歪歪扭扭,卻很認真。

“外麵有客人。”他低聲道,指了指窗紙上映出的影子,“穿綠裙子,鬢邊有花。”

阿月停下筆,眼裡閃過一絲警惕:“是暗探嗎?”

“不像。”許華走到桌邊,看她寫的字,“但防著點總是好的。她進來時,鞋跟沾了泥,是從鎮西頭來的,那邊住著幾個北境軍的兵。”

阿月點點頭,把竹片藏進柴堆裡。她忽然想起許華白天說的話,亂世裡的人,連腳印都藏著秘密。

外麵傳來婉兒告辭的聲音,帶著點嬌嗔。許華走到窗邊,看見那姑娘走出門時,故意在茶館對麵停了停,對著裡麵招了招手。茶館裡立刻走出個缺指的男人,兩人低聲說了幾句,男人塞給她個小布包。

“果然是眼線。”許華轉身,拿起灶台上的藥罐,“我去煎藥,你把這包金銀花藏好,泡水喝,能安神。”

阿月接過藥包,指尖觸到他的手,冰涼涼的,像是剛從井裡撈出來的。她忽然想起礦洞裡那個透水的夜晚,這個男人也是這樣,把最穩妥的路,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藥罐在灶上咕嘟作響,藥香漫了記屋。許華守在灶邊,看著火苗舔著罐底,忽然覺得這場景有些熟悉——像穿越前的實驗室,燒杯裡的溶液沸騰時,也是這樣咕嘟作響,隻是那時聞的是酒精味,現在是藥香。

陳掌櫃走進來,手裡拿著個油紙包:“這是我年輕時配的藥方,上麵有幾味藥,能治刀傷,你拿著。”他頓了頓,“明天我要去鄉下出診,得走一整天。”

許華接過藥方,指尖撫過泛黃的紙頁,上麵的字跡蒼勁有力,和阿月爹的史稿筆跡很像。“老先生放心。”

陳掌櫃拍了拍他的肩膀,冇再說什麼,轉身回了自已的房間。

後半夜,藥鋪裡靜悄悄的,隻有藥罐裡的藥還在咕嘟。許華端著煎好的藥走進後屋,見阿月趴在桌上睡著了,手裡還攥著那枚黑曜石匕首。他輕輕將藥碗放在桌上,目光落在她發間的木簪上——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簪子上的雲雷紋彷彿活了過來,在發間流轉。

他忽然想起陳掌櫃櫃頂的青銅鼎,想起婉兒鬢邊的梔子花,想起對麪茶館裡缺指的男人。這些人,這些物,像散落在棋盤上的棋子,看似不相乾,卻被無形的線牽著。

而他,就站在這棋盤中央,手裡握著藥碾,心裡算著步數。下一步該怎麼走,他其實已經有了主意。

窗外的月光,像一層薄霜,落在藥鋪的青石板上,也落在許華平靜的臉上。他知道,明天陳掌櫃一走,這藥鋪就成了風口浪尖。但他不怕,就像碾藥時總要費些力氣,這亂世的棋,總得落子才知輸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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