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潛龍記 第八章 茶香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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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在藥鋪的窗欞上凝成細珠,許華用布巾擦拭櫃檯時,指尖忽然頓住。案角那隻青花瓷碗,碗沿沾著點淡綠色的粉末——是昨晚婉兒送來的糕點碎屑,混著些不常見的草屑,氣味極淡,若非他鼻尖貼著藥碾子練過多年,根本嗅不出來。
“這是什麼?”阿月端著剛燒好的熱水進來,見他對著空碗出神,便湊過去看。
許華用指甲刮下一點粉末,放在舌尖嚐了嚐,眉頭微蹙:“是醉魚草。少量能安神,多了……會讓人睡上一天一夜。”他將碗底的碎屑倒進藥渣桶,“看來王婉兒拿了北境軍的好處,想讓我們睡死過去。”
阿月的手一抖,熱水差點灑出來:“那怎麼辦?陳掌櫃已經走了,現在藥鋪裡就我們兩個。”
“等。”許華拿起茶壺,往裡麵丟了把曬乾的金銀花和紫蘇葉,“她既然用了藥,就不會隻來一次。我們得讓她覺得,這招管用了。”
他把泡好的茶倒進兩個粗瓷碗,又從懷裡摸出個小紙包,往其中一碗裡抖了點白色粉末——是昨晚碾好的石膏粉,混在茶裡,能讓人臉色發白,看著像昏沉的模樣。“待會兒她來了,你喝這碗。”
剛交代完,就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正是婉兒的聲音:“陳伯伯在嗎?我娘說昨晚的糕點忘了放糖,讓我再送些來。”
許華對阿月使了個眼色,自已則轉身往藥櫃後走,身影隱在一排排藥抽屜的陰影裡。阿月深吸一口氣,端起那碗加了石膏粉的茶,迎了出去。
“婉兒姑娘來了。”她的聲音帶著點刻意裝出來的疲憊,眼角還揉出了點紅絲。
婉兒走進來,目光在她臉上掃了一圈,見她臉色發白,腳步虛浮,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這位姐姐看著不太舒服?是不是昨晚冇睡好?”她把新的食盒放在案上,“我娘特意在糕點裡加了安神的蓮子,姐姐嚐嚐?”
阿月“順從”地拿起塊糕點,剛要放進嘴裡,忽然聽見藥櫃後傳來“哐當”一聲響,像是有人碰倒了藥杵。婉兒的眼神立刻警惕起來,看向藥櫃的方向。
“是……是我家哥哥在找藥材。”阿月趕緊解釋,手一抖,糕點掉在了地上。
就在婉兒分神的瞬間,許華從藥櫃後閃出,指尖在她腰間的穴位上輕輕一點。婉兒剛要叫喊,卻發現渾身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許華拿走她腰間的小布包——裡麵是幾小包不通顏色的藥粉,和一張畫著藥鋪後屋的簡易地圖。
“北境軍讓你午時來收網?”許華的聲音冷得像藥碾子裡的寒冰,“他們答應給你什麼好處?”
婉兒的眼睛瞪得溜圓,嘴裡說不出話,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響。
許華冇再逼問,從藥罐裡舀出一勺黑乎乎的藥汁,遞到她嘴邊:“這是解穴的藥,喝了就能動,但要是敢亂喊……”他指了指牆角的毒草,“那裡的斷腸草,碾成粉隻要一點點,就能讓你說不出話來。”
婉兒看著那碗藥汁,又看了看許華平靜的眼睛,終究還是乖乖喝了下去。解穴的藥帶著股苦澀,滑進喉嚨時,她忽然能說話了,卻嚇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去告訴你的主子,”許華收起那些藥粉和地圖,“就說人已經迷倒了,讓他們午時準時來。”他頓了頓,補充道,“彆耍花樣,你的藥包裡有鶴頂紅,我們要是死了,你覺得北境軍會放過你這個冇用的眼線嗎?”
婉兒臉色慘白,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阿月看著她的背影,心有餘悸:“我們真要等他們來?”
“不等怎麼引蛇出洞?”許華走到後屋,掀開柴堆,露出下麵的地道口——是他昨晚趁著煎藥的功夫挖的,出口在鎮外的竹林裡,“午時他們來了,我們就從這裡走。”他指著地道裡的幾個陶罐,“裡麵是我配的‘煙霧彈’,用硫磺和硝石混的,一砸就冒煙,能擋他們一陣子。”
阿月看著那些陶罐,又看了看許華沾著泥土的手,忽然想起他說過的“拆機器”。原來這個男人,不僅會拆機器,還會拆人心,拆陷阱,把彆人設好的局,變成自已的路。
臨近午時,藥鋪外果然傳來了腳步聲,比平時沉重許多,還帶著刀劍碰撞的脆響。許華最後檢查了一遍地道,對阿月道:“記住,出了地道一直往南跑,彆回頭。我引開他們,隨後就來。”
阿月攥緊了他塞給她的那包金銀花,眼眶有些發紅:“你要小心。”
許華笑了笑,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髮:“放心,我這人惜命得很,從不讓虧本的買賣。”
他推開地道口的石板,看著阿月鑽進去,才重新蓋好,轉身走出後屋。
藥鋪的門被一腳踹開,十幾個北境軍衝了進來,為首的正是那個缺指的死士。“人呢?”他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
許華坐在櫃檯後,慢悠悠地碾著藥,藥杵與藥碾碰撞的聲音在空曠的藥鋪裡格外清晰:“剛睡著,在後屋。”
死士揮了揮手,幾個士兵立刻往後屋衝去。就在他們踏進後屋門檻的瞬間,許華抓起案上的陶罐,用力砸在地上。
“砰!”濃煙瞬間瀰漫開來,嗆得人睜不開眼。許華趁著混亂,像泥鰍一樣滑出藥鋪,往鎮東頭跑去。他故意踩在積水的石板上,留下清晰的腳印,還時不時故意撞翻路邊的貨攤,製造出嘈雜的聲響。
死士果然中計,帶著人追了上來。許華跑過酒坊時,順手抓了把酒糟,撒在身後——酒糟的氣味能擾亂獵犬的嗅覺,這是他從一本農書裡看來的。
他在巷弄裡七拐八繞,腳步輕快得像陣風。北境軍的士兵被他引著繞了個大圈,等反應過來時,早已不見他的蹤影。
而此時的許華,正坐在鎮外竹林的一棵老槐樹上,看著阿月從地道口鑽出來,朝著約定的方向跑去。他笑了笑,從懷裡摸出片竹葉,吹了聲山雀的哨音。
遠處傳來阿月迴應的哨聲,清脆得像林間的溪澗。
許華從樹上跳下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藥鋪的藥香還沾在衣袖上,混雜著竹林的清氣,像一場剛剛散場的迷局。他知道,青溪鎮不能再待了,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又贏了一步,像碾藥時精準的力道,不多一分,不少一寸。
陽光穿過竹葉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許華朝著阿月離去的方向走去,腳步輕快,背影在光影裡忽明忽暗。他知道,前路還有更多的陷阱和迷局,但隻要手裡握著藥碾般的沉穩,心裡算著棋局般的步數,總有一天,能走出這亂世的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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