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認天子/三國穿著龍袍穿越了! 127
(二更)
此地,認得出董卓的,又不是隻有曹操一個,但隻有這個讓董卓恨得咬牙切齒的家夥,喊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披甲,虯髯,粗眉不善,膀大腰圓,頸佩碧璽,紫綬繞甲,騎棗紅馬者董卓。”
每一個特征,都說得無比詳細,彷彿生怕在亂軍之中,董卓會改換形容,直接跑了。
有這樣的描述,他就必須摘下碧璽,脫下甲冑,解開紫綬,剃掉鬍子與眉毛,再換一匹馬。至於那“膀大腰圓”,莫非他還能割肉不成?
在這一刻,饒是曹操距離董卓還有一段距離,都能瞧見那張臉上咬牙切齒的猙獰。
一聲暴喝隨即出口:“曹阿瞞,我董卓待你不薄!”
董卓勃然大怒,隻恨不得直接撲到曹操的麵前,直接將他一刀砍下。
是曹操先負於他,浪費了他的提攜之恩,怎敢又在此時落井下石。
可曹操的回答,遠比董卓要理直氣壯得多:“竊國之人,何敢說此妄言謬論!”
再如何不薄,那也是從賊。
徐榮將軍何等本事,能將他曹操和袁紹的聯軍攔截在虎牢關外這麼久,自己卻還能全身而退,又與他就函穀關爭奪打了數場交鋒。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平白因為跟從董卓站定了立場,自覺自己隻能一條路走到黑,落了個身死此地的下場,也被永遠釘死在了“叛將”的位置上。
惜才之心,人皆有之。
曹操滿心惋惜,也更為痛恨造成這一切的董卓。
何況,董卓也從不是一個能夠扶持漢室基業,改換朝局的賢才,是害人無數的元凶禍首。那還有什麼好說的。
曹操謹慎地把手中的盾牌又往上舉了舉,也果然聽到了當啷兩聲冷箭撞擊,嗤笑了一聲,便預備自巢車上爬下來,免得繼續待在這等危險的地方。
這句昭告董卓特征的話,已經足夠了。
若是徐榮仍在,他還要擔心,董卓會否在短時間內聚集起一支精銳,強行突圍而出,現在徐榮已折於前軍之中,董卓還有什麼希望!
可也就是在曹操重新翻身上馬的時候,他隱約聽到,在前方的人群中,有人發出了一聲高呼:“傳我軍令!”
董卓兩眼因充血而趨於血紅,像是怒火在下一刻就能讓他的血都沸騰起來,直從頭頂冒煙。但他的聲音,並沒有變調失控:“殺退此路敵軍者,賞金十斤,能護送我離開者,封萬戶侯,若不幸罹難,便由關中家人,領賞!”
能聽到這句話的眾人,都是臉色一變。
這句從董卓口中說出的封賞之言,重點根本就不在賞金與萬戶侯之名,而在那句“關中家人”!
他麾下的士卒中,確有一批西涼軍的士卒,是從涼州背井離鄉,跟隨董卓打拚的。他們之中,或許有些人追隨了董卓十多年,早已從效忠變成了愚忠,但還有一部分人,能在看到馬超部眾時,發覺自己還有另外的一條出路。
可是,從關中強征的士卒不同啊。
他們的家就在關中。
此刻行將擊敗董卓的洛陽大軍,能有這樣的自信,能控製住這些棄械投降的戰俘,也一定能正式打入關中。這些從關中走出來的士卒,卻不敢有這樣的信心。
他們途經過潼關,知道這座新近修建起來的關隘有著怎樣的地理優勢,知道那是一座比函穀關還要難以攻克的關卡。
他們也知道,董卓親自趕赴前線的同時,還留下了李儒坐鎮關中,留下了他的女婿牛輔,留下了還算好用的偏將李傕郭汜。
一旦董卓的死訊傳回關中,這些心狠手辣的涼州人會容得下他們的家人嗎?會不會,哪怕死路在前,也要把更多的人拖下水呢?
他們也未嘗不知,董卓不是他們的明主,可是在此刻,聽到這句號令在軍中擴散開的同時,留給他們的隻有一個選擇。
那就是為董卓,拚出一條生路!
高順一向巋然不動的臉,浮現出了一道裂痕。
因為就在這抉擇做出的下一刻,那些先前被陷陣營強行阻擋、不得寸進的士卒,忽然又動了起來。
哪怕那僅僅是其中的三成,或者更少的人,但在此時,他們隨著董卓身旁的精銳而動,拿出的,都是悍不畏死的架勢,遠比之前的攻勢淩厲得多。
在交手的刹那,有人手中的兵器被即刻打落,卻並未後撤,而是咬緊了後槽牙,紅著眼眶,向著前方的敵軍撲來,以一種近乎耍無賴的打法,強行困住了麵前之人的胳臂腿腳,防止這人手中的刀兵,向著董卓殺去。
明明知道他們既然做出了這個選擇,就必須承擔這樣的後果,最好的做法就是將這些撲火的飛蛾從身上扯落,給他們一個痛快,但陷陣營的士卒也是人,曹操的士卒也是人,在被那痛苦反抗的情緒所包裹的時候,誰又能……
毫無觸動。
“追啊!”曹操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從各方的嘈雜打鬥中脫穎而出。
“不殺了董卓,才會遺禍無窮,害死更多的人!”
也會讓關中的防守因為董卓的回歸變得愈發嚴密,讓他們隨同陛下入關,需要付出更多的代價。
到時候,死的就是他們的人了。
同情歸同情,此刻仍要心狠一些!
高順眼神一沉,一刀挑開了麵前衝上前來的士卒。
他明明身著重甲,卻仍是大步向前,出奇得快,一手提刀,一手提盾,蠻橫地撞開了前方的士卒。
不僅是他,他身邊栽培多年的親信,也在此刻做出了這樣的應對。
鐵甲如堅石,猛擊而來。
在這劇烈的衝撞麵前,為求活路而抱團的敵軍,一個撞著一個,倒了下去,更有一人,直接倒向了董卓的馬腿。求生的本能,讓他一把抱住了馬腿,以防被抬起的馬蹄直接踩踏在頭頂。
而這刹那的停頓,對於已因曹操號令趕至附近的曹仁來說,無異於是一個莫大的機會。
他毫不猶豫地彎弓搭箭,直朝董卓放出了一箭。
那又快又利的一箭,雖被不知何處伸出的一杆兵刃撞開了須臾,但仍是狠狠地撞向了董卓的腰腹,還正中了那甲冑的薄弱之處,沒入了他的體內。
這西涼武夫隻來得及發出了一聲痛叫,便徑直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曹操眼見這一幕,大喊了一聲“好”。
煙塵滾滾,馬蹄奔行其中,一旦墜馬,就算箭傷要不得人命,被群馬踩踏的傷勢,也足夠致命!
如此一來,董卓何來活路!
或許被亂軍踐踏,死無全屍,也是他應得的報應。
戰場的無序與紛亂,也毫不耽誤,那一聲聲“董卓已死”的呼喊,頓時間炸響在了那塵囂之上,變成了震懾戰場最重要的聲音。
那些先前還在被迫為董卓征戰的人,茫然地停下了動作,麻木地將頭轉向了原本董卓應在的位置,不知道在這條噩耗麵前,他們應該做些什麼。
另一麵,前軍中軍本就因徐榮之死而大亂,現在,“董卓已死”的聲音,更是蓋過了徐榮的死訊,讓那些最後一批試圖垂死掙紮的人,為了保命丟下了兵器。
隻有那些曾經受過董卓大宗財物饋贈,又與他出生入死多年的西涼精銳,仍在試圖從戰場上的各個方向突圍,哪怕被人打掉了頭甲,砍傷了臂膀,也要殺出去回到潼關報信。那些無主的戰馬,也同樣驚亂四奔。
但幸好,董卓已死,這些東西都沒這麼難應付。
曹操策馬行到了曹仁的身邊,正要恭賀於他,這一下可算是立了個無人能及的大功,就忽然瞳孔一縮,望向了其中的一個方向。
“大哥,你……”
“董卓!快追!”
數萬人戰場的混亂中,要分辨出血肉屍體歸屬於何人,可謂是難上加難,有那諸多阻擋在前,哪怕是披著硬甲、能夠橫衝直撞的高順,也難以在頃刻間到達董卓的麵前。但當有騎兵衝破了麵前的桎梏,先一步殺出重圍的時候,他們就變得萬分醒目了。
曹操看到的,還不是一路尋常的騎兵。
在那當中,有一道膀大腰圓的身影,雖然解開了腰間的紫綬,沒了頭頂的盔甲,弓著脊背伏於馬上,但仍能讓他判斷出來,到底是何人。
董卓,隻能是董卓!
或許是他的肥膘,阻擋了利箭的入侵,讓他在落馬之時,遠沒有他所表現出來的那麼痛苦。或許是他的死忠騎兵,在這緊要關頭,撈了他一把,讓他隨時可以換乘另外的一匹駿馬。
也最終讓他險死還生,奪路而逃。
可蒼天有眼,絕不會讓此惡人活命,就讓曹操窺見了這道身影,而後,幾乎是聲嘶力竭地,發出了這句追擊的號令。
曹仁呆愣了一下,頓時意識到了這訊息之中的可怕之處,連忙帶人向著那一行騎兵追去。
“追!快追!”
霎時間,附近的騎兵全動了起來。
不僅是曹仁,剛自前軍衝至此地的馬超,本以為自己要麵對的,是董卓已死的局麵,誰知曹操跟他說,董卓跑了?
再看遠處,他也毫不猶豫地拍馬趕了上去。
察覺到後方的追兵,那群亡命的西涼騎兵中,頓時又分出了一批掉頭斷後,唯有董卓,仍在死命地抽著戰馬,隻求跑得更快一些。
也還真讓他又拉開了一段和追兵的距離。起碼在這個距離下,後方的追兵無法向他發出箭矢,把他再度射落。
馬超大為光火。
“要不是董卓送往涼州的赤兔馬,現在在呂布的手中,還用擔心追趕不及嗎?”他一邊繞開了斷後的精兵,一邊在追趕中罵罵咧咧。
他打眼就能看出,董卓此刻換乘的,依然是一匹稱得上神駿的好馬,要不然也無法承載住他這體格的負擔。
而他馬超的坐騎,才經曆了一番惡戰,還有傷在身呢,要如何去與對方比較耐力與腳程?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烈風拂麵,差點讓曹仁張口就吃了一嘴的沙土,連忙呸呸兩聲,清了清喉嚨,“就算沒有神駒在手,我們也有機會拿下那董卓!他可以一路狂奔到潼關下,一天多的時間不眠不休嗎?”
他可以,他的戰馬也不可以。
“你看!”
馬超回頭,就見後方,有數名騎兵以一人雙馬的方式追趕了上來。
為首的曹洪一見曹仁回頭,便大聲喊道:“大哥說,讓我們定時換馬追擊。還有,不僅要防著他趁亂躲入山林,可以先至潼關前等人堵截,也要留心另一處地方。”
曹仁對先前當斥候的經曆記憶猶新,也在即刻間給出了答案。“我知道,我會留心茅津渡的。”
那曾經是董卓預備雙線推進的另一處跳板,卻在此刻,變成了對他來說的生路。
從曹操的位置看來,董卓的逃離堪稱精妙,像是他當年馳騁涼州的本事與勇氣,又重新回到了董卓的身上。
但董卓可不這麼覺得。
在這沒命的奔逃中,董卓縱是不停下來看自己的臉色,也知道,那一定難看得驚人。
他隻來得及褪去半邊甲冑,撕扯下了一片戰袍,把腰腹處的傷口死死地裹纏著,卻根本沒有時間再去做更為細致的處理。
箭傷讓他的肚腹處,每有戰馬的一下騰躍,便是一陣撕裂的痛楚。
他已有許多年沒有受到這樣的傷了,甚至說不清,到底是這痛楚能讓他保持清醒,還是降低的耐受力下,他的神誌已經趨於混沌,隻是覺得自己不該認輸,不該任人宰割,纔在繼續向前奔行。
當他踉蹌著翻滾下馬背的時候,他可以摸到,自己的額頭正在發熱,眼前的景象也是萬般顛倒,有如夢中。
但幸好,他終究還是個幸運的人,到了此刻,他的身邊也還有兩名親信,護送著他狼狽地踏上茅津渡。
他要逃!
“把戰馬,推入河中,我們……上船!”
“太尉,不放火燒了剩下的船嗎?”
“糊塗!”董卓怒斥一聲,“大火燒天,遠處都能看到了,豈不是當場就叫人知道,我們逃去了何處。”
他此刻不宜直接回到關中,隻因回去的路上,勢必會遭到敵軍的圍追堵截,倒不如直接從茅津渡渡河,先到河東去,在此地喬裝改扮,隱藏蹤跡。
隻要他還活著的訊息傳回關中,李儒……應當能為他穩住幾日。
“走!”
董卓一把甩開了兩人,自己先一步跳上了船。那兩人再不敢多言,也跟了上去,拿起了船槳。
更讓人覺得慶幸的是,今日的風浪並不算大,那些臨時趕製的小舟,也足以讓他平穩地抵達對麵。
對麵,是大河彼端的河東土地。
這裡沒有沾染鮮血,也沒有戰亂的嘈雜之聲,像是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董卓耳邊不斷幻聽的馬蹄聲終於緩緩地淡去。
他頂著高熱,恍惚想起,這裡是先帝在世的最後時間裡,他陽奉陰違不肯去並州赴任時,帶兵駐紮的地方。正是因為此地距離邙山夠近,才能讓他一介西涼匹夫,突然拿到了一份救駕之功,也直接一步登天。
涼州是他的起點不假,但這河東,也是他的另外一個起點。
或許此地,對他來說,也有一份難以描述的歸屬感。既是起點……
……
遠處的樹叢中,一群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正在擺弄著一架弓弩,當中的弩箭打磨得稍有些粗糙,若是細看的話就會發現,箭鏃與箭桿的連線處,像是經過了數次敲打,從什麼地方分下來的。
但這顯然不會影響到這群年輕人撥弄這架弓弩的興致。
那得了準允操作這架弓弩的人,更是如獲至寶,左右上下各摸了一番,把一旁的同伴都氣笑了:“我說,你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話換人吧。”
“怎麼不行!”那人護食地抱住了麵前的利器,“咱們平日裡用土弓射箭,就數我最準,就算咱們這次新造的弓弩和以往的不同,那也應該差不了多少!”
“差不了多少也是差!沒聽前日來的傳令官說的嗎?關中大軍極有可能會分出一路自此處登岸,若是殺至河東地界上,咱們這些在鹽池務工的,就得先為陛下攔住敵軍。你不能說這樣模棱兩可的話。”
他說到這裡,突然又歎了口氣:“算了算了!大不了咱們抄著鹽鏟就上去打人。陛下為河東解大疫之災,算起來我還欠著陛下的一條命,豈能讓那勞什子關中朝廷,搶奪了陛下的位置!唔……”
他瞪大了眼睛,望向了一把捂住他嘴的另一名同伴,自覺自己並沒有說錯話。
但對方忽而凝重起來的表情,又讓他意識到,問題不是出在他的話,而是其他的情況。
他屏氣凝神地聽去,依稀聽到了幾人的腳步聲,正在向著此地而來。
那操持弓弩的年輕人也已在這一刻收起瞭如獲至寶的狂喜,麵色肅然地按住了發射的位置,另一手則有些顫抖地調整著弩箭射出的方向。
隻因在他的視線裡,一行三人向前挪移著,一步步靠近。
他可以斷定,在這些人身上的甲冑,並不是陛下部從的樣子,而更像是傳令官給他們看過的——
西涼軍的樣子。
“西涼軍……關中軍。”年輕人哆嗦著,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嘀咕。
他沒打過仗,沒沾過血,但他知道,陛下是一位難逢的明君,而河東既是陛下重新起家的地方,就不能出任何的岔子。這份信念,讓他突如其來的彷徨,驟然間煙消雲散。
他那顫抖的聲音都堅定了起來:“不能讓他們染指河東……對!先,先射腳,然後把人拿下,萬一打錯了人,也有緩和的餘地。”
對,就是這樣。
當他的眼睛,透過望山,瞄準了對麵的大腿時,他更是毫不猶豫地扣動了弓弩上的懸刀,放出了那支,隻經由粗糙打磨的箭矢。
……
董卓停住了腳步。
他被曹仁那一箭射倒落馬的時候,頭盔跌落在了戰場之上,也再未來得及佩戴上新的。意圖藏匿在河東的算盤,也讓他無需再戴著這樣醒目的東西。
可現在,有一支橫空殺出的冷箭,就這樣紮入了他這無有保護的頭顱,貫穿了他的麵門。
他艱難地向上望去,看到,那是一支,涼州小孩都不用的劣等弩箭。
【作者有話說】
明天晚上恢複六千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