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認天子/三國穿著龍袍穿越了! 004
沒等他察覺,這如芒在背的目光從何處而來,一個人就已經坐在了他的旁邊。
劉秉抬頭,看見了昨夜那位瘦將軍。
先前隻有篝火和月光,劉秉自己也忐忑得很,沒看清楚對方的樣貌,現在纔算真正打了照麵。
單看外表的話,這人其實少了些將軍的威嚴。
在這張容長臉上,生了一套過於親和、隻偶露一點精明的五官,加上身量不高,儀態不修,應當很能和士卒打成一片。
但把目光往下微微移一些就能看到,在他束腰的布帛末端,浸著沒清洗乾淨的血痕。他這一坐,也把他那雙虎口指節都帶著厚繭的手,擱在了膝上。
張燕清了清嗓子,開口道:“昨夜沒來得及,我是不是還沒跟你說過我的來曆?”
劉秉不明就裡,本能地緩緩將口中的胡餅咀嚼完畢,艱難地吞嚥了下去,這才答道:“確實不曾。”
張燕在心中暗讚了一句好風度。
冷不丁聽到麵前人又道:“食不言寢不語,這是慣例的規矩。”
食不言?
嗬,張燕在心中冷笑一聲,他哪裡知道劉秉這是什麼拖延症,擺手就道:“那就由我來說,貴人聽著好了。我姓張,單名一個燕字,軍中也稱我的彆名,叫做飛燕。”
他是張燕。
劉秉懵了一下,竟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這張燕是何許人也。
幸好他這人不愛露出那等一驚一乍的表情,反應也慢了半拍,沒讓張燕看出異常。
張燕也沒有跟他賣關子的意思,繼續說了下去。
“五年前,我等黃巾響應大賢良師的號召揭竿而起。我人雖年輕,也知道這河北天災人禍,沒有活命的希望,還不如跟著乾一票大事。短短數月,我的部眾就已到了一萬多人。”
劉秉沒說話。
張燕也猜不出他這是懶得評價,還是繼續遵照那個食不言的規矩,繼續說道:“隻可惜啊,大賢良師天命已至,病逝於廣宗,地公將軍與人公將軍被朝廷所殺,我們也隻能各自逃命。”
“第二年,我將兵馬與博陵的張牛角張將軍合並一處,向河北城池進攻,亂戰之中,牛角將軍被流矢所殺,臨死前將手下的部將全部托付給了我。我感念他的重托,將自己的姓氏改了,從此叫做張燕。”
“隨後的事情,我猜貴人也知道了。”
他撐著膝蓋,彆過頭來,目光中的打量意味更濃,說出的話卻仍是平靜,“黃巾主力被朝廷剿滅,但我們可沒打算聽朝廷的話,回去種地領罰!常山、中山、河內等地的小支都歸附到了我的手下,自此有了個名號,叫做黑山軍。朝廷沒這個人力出兵,乾脆招安我們,給了我一個平難中郎將的官職。”
他伸手指了指一個方向。
秋風之中,營地內的“張”字軍旗獵獵作響,直吹得劉秉在心中打個了哆嗦。
原來是這樣一位出身的將軍!
難怪他先前會覺得,比起正規軍,這更像是草莽出身的人。
真是賊。還是個統兵不少的賊。
“你知道我跟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嗎?”張燕嘴角一扯,似有一聲輕嗤,“我等賊子出身,得了先帝的招安,勉強認個漢室臣子的身份,但也不是對誰都忠的。我的這些部將,名為副將,實為兄弟,也不樂意奉承那些儘會安享富貴、頤指氣使的貴人!”
他確實開罪不起那些動輒就能拿出億錢買官的貴人。但真要將他惹急了,貴人的脖子還比他們這些糙人好砍得多。
“……”劉秉的臉都要僵了。
他驀然意識到,自己昨夜為了裝作身份不凡而做出的種種舉動,可能既有好處,也坑到了自己。
好處是,他流落到軍中,這些人不敢擅自冒犯於他。
更應該慶幸,張燕出身黃巾,文化不高,在經曆過招安後好像也沒去過洛陽,發現不了後世的漢服和真正的龍袍存在區彆,沒有直接扒了他的偽裝。
但這些人對於“貴族”的厭憎,遠勝於尋常的軍隊。
這就導致,他覺得自己隻是想要個刷牙的工具,說不定對這些人來說,就是一腳踩在了傷口上。
他覺得自己隻是想喝口熱水,免於被寄生蟲折磨,對這些人來說,就是何不食肉糜的表現。
他覺得……
算了,不用他覺得了。
劉秉沒有看錯,張燕的眼睛裡有試探有質問,還有一種蟄伏欲發的殺意!
壞了,他要想糊弄過去然後偷偷離開,隻怕沒那麼容易,還得擔心一下,會不會被直接殺人滅口!
若非他穿著這樣一套衣服,恐怕早已沒了。
怎麼辦怎麼辦……
若不是被張燕盯著,劉秉簡直想要托著拳頭原地轉圈,勉力想出個解決的辦法來。
偏偏麵前審視的目光,讓他絕不能做出與這身打扮不符的行為。
卻不知他在這裡急得團團轉,假發下頭出了一層汗,張燕也在心中打起了鼓。
麵前這身著龍袍的青年直到此時才吃完了手中胡餅的最後一口,對於他的威脅置若罔聞,從袖中摸出了一塊絹帕,垂眸認真而細致地擦拭著十指,將龍紋蔽膝上一粒微不可見的碎屑拍了下去,這才重新抬頭看向了他。
白日看來,他的頭發愈發顯得油亮烏黑,與那稍顯白皙的膚色、白淨整齊的牙齒一並,都與這營地格格不入,像是一群烏雞之中落了一隻金鳳凰。
明明這一次,他對於張燕的試探不是怒視和質問,可隨著旈冕之上的珠串輕輕一動,一道流光映照在了青年的眼底,帶給人的壓力竟然更大了。
不對勁……
這很不對勁。
如果麵前這位隻是個宗室貴族,哪能有這樣的表現。這不由讓他投鼠忌器。
劉秉也終於在此時開了口:“你方纔說,你認自己是漢室臣子?”
“不錯。”張燕答應道。
劉秉頷首,“這很好。那麼可否容我再問兩個問題。”
“貴人請問。”
劉秉艱難地擠出了一個雲淡風輕的笑容,腦子裡在一瞬間閃過了無數個三國電視劇裡故弄玄虛的片段,以及看過的小說裡冒充身份的種種橋段,順便又在心中痛罵了三聲賊老天。
一時之間,他的心中隻剩下了一個破釜沉舟的決斷。
他問:“將軍與盧公可有仇怨?將軍能否戰勝董卓?”
……
“他這是什麼意思?”
張燕被這反客為主的問題給問懵了,竟忘記了方纔是他要去試探青年的身份,一定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現在反而是他被這兩個問題打了個措手不及,先敷衍了兩句退了回來,拉上了自己的下屬一並參謀。
這問的都是什麼跟什麼?
“將軍與盧公可有仇怨?將軍能否戰勝董卓?”
他指了指那報信的斥候,“你把先前探查到的情況再說一次。”
斥候抓了抓頭發,又認真重複了一遍。
說到一半,就被一旁的文士給打斷了,“等等,就剛才那句,重複一次。”
斥候不明何故,還是說道:“……尚書盧植等人將皇帝迎到雒舍,在北邙山下遇到了並州牧董卓,被那個西涼來的董將軍迎回洛陽去了。”
那文士沉默了一陣,轉向了張燕:“將軍怎麼看?”
張燕:“……他總不能是隨便丟出兩個有分量的名字,讓我覺得他確有身份吧?”
眾人紛紛搖頭。
不不不,應當沒有那麼簡單。
孫輕發問:“不如將軍先回答了那兩個問題,咱們再來合計合計?”
張燕想了又想,對於他們這裡沒有聰明人也是沒轍,隻能先依照這個笨辦法。
“他問我和盧植有沒有仇?自然沒有。盧植當年被朝廷委任,率領北軍五校前來冀州平定黃巾,可還在廣宗城下,就因攻城太慢,被皇帝論罪押解回京去了,我等雖是冀州人也是黃巾出身,但沒人見過盧植。”
“對對對,”孫輕應和,“反而是後麵接替盧植來打冀州的董卓,我還遠遠見過一次,結果這位沒幾天就因戰敗獲罪,也灰溜溜回去了。”
要這麼一說,是沒有仇的。
提及往事,孫輕臉上也多出了一份回憶。
張燕瞪了他一眼:“先說正事!至於我打不打得過董卓……”
“董卓領了並州牧的官職,卻違抗聖旨,屯兵在河東,咱們先前在河內,和他勉強算是半個鄰居。”
說到這裡,張燕話中的殺氣又蹦了出來。“打不打得過他那些西涼匹夫我不知道,他與我屢有交鋒,卻真是欺人太甚!”
好幾次了,董卓的人搶了他的東西。
現在還讓董卓搶先一步在北邙山尋到了皇帝,搶在他前麵立下了救駕的功勞,更讓張燕覺得分外氣悶。
也不知道等董卓護送著盧植和小皇帝回到洛陽後,會得到怎樣的封賞。
先帝病逝之前,希望董卓在領並州牧官職後,能將軍權移交出來,免得對朝局形成影響,然而董卓在軍中威望很高,乾脆拒不受命,也沒人拿他怎麼辦,還讓他與何進、袁紹等人牽線搭橋,有了朝中的後台。
現在輪到小皇帝當政,他恐怕會更為囂張,誰知能乾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倘若……
“且慢……且慢!”
因一種奇妙的猜測,張燕的臉上頓時多出了一抹驚疑,可在能夠自圓其說的解釋麵前,又頓時變成了恍然。
他一把從一左一右抓過了人,低聲問道:“你們說,有沒有可能是這麼一回事。”
“董卓的囂張行事,這兩年間我們也聽聞不少了,他現在從河東來到邙山,即將抵達洛陽,極有可能會威脅到皇權,甚至是威脅到皇帝的性命。”
“尚書盧植肯定不希望看到這一點,乾脆在將皇帝從宦官手裡救出來後另做了一件事。”
那文士狐疑著接話,順著張燕的猜測說了下去:“將軍是說,他讓其他人改扮成了皇帝,然後讓真正的皇帝先逃亡在外,直到尋到合適的助力回京鏟除董卓?”
“可這說不通啊!”他搖了搖頭,“就算真要這麼做,他也該當讓人跟著陛下,或者是讓有人來接應。再不濟,也該讓陛下換一身衣著打扮。”
哪能像劉秉這麼醒目。
萬一他們一不小心提刀把他砍了,豈不是什麼都完了。
張燕繃著下頜,擠出了一句話:“那你又要如何解釋,他會問出這樣的兩個問題,還有這樣的形貌特征?”
眾人答不上來,便齊刷刷地看向了劉秉所在的位置。
隻見此時此刻,他仍儀態端方地坐在那裡,側目望著那麵“張”字軍旗,神情中似有幾分對於張燕逃避而走的悵惘,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個聲音同時響起在了眾人的心中。
“難道……他真的是皇帝?”
【作者有話說】
劉秉:(僵)(緊張)(努力保持冷靜)
張燕等一眾黑山軍:是帝王之相!
——《論衣著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