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認天子/三國穿著龍袍穿越了! 057
“你們說,陛下的最後一句……是什麼意思?”
張燕一邊在夜色中疾行,一邊忍不住問道。
可惜跟他同行的人,顯然沒法給他一個答複。
徐晃白波賊出身,因渡河之時表現積極,得了陛下的幾句誇獎,但大多數時候仍在當悶葫蘆。
孫輕來過洛陽,但隻是來拜訪司馬防的,又沒研究過什麼井啊池的,隻知道要將陛下的話奉若圭臬。
他嚷嚷道:“管那麼多乾什麼,陛下都說了,先滅火!”
滅火纔是頭等要事!
孫輕看著眼前這座燒起來的洛陽城,心中五味雜陳。
哪怕早在上一次到訪此地的時候,他就已經卸下了對洛陽不切實際的想象,也不曾料到,洛陽在經曆了董卓入京的禍事後,竟然還能被付之一炬!
洛陽的皇宮已經徹底燒成了一片烈焰,沒有了搶救的機會。
倒是這洛陽周遭的郭區民舍……
“快!”張燕也暫時卸下了那份疑惑,指揮著跟上來的黑山精銳。“火勢成片的地方,先在附近挖出一段壕溝阻火。再去尋滅火的工具和水源!”
洛陽城南,沿著洛水而建的這一條民舍尤為擁擠。但往日裡,這些住戶被京中富戶笑話,是要頂著被洛水泛濫的災禍威脅,也得湊到天子腳下,現在卻是取水滅火最容易的一批人。
反而是東南角的這一片,為了更方便在城東集市務工,同樣紮堆團簇在一起,成了遭災最為嚴重的地方。
火一經燒起,便迅速地蔓延了開來。
那是寒冬臘月裡的一把火。
卻分毫也沒讓這些沒錢燒火的人感到暖和,隻看到了他們遮蔽風雨的陋舍即將蕩然無存,失去這最後的立錐之地。
“我的房子——”
老人嚎啕著想要撲上前去,又被家人拚命地往後拖。
“火都燒到咱們房頂了,先保住性命要緊啊!”
“可我在床下還藏著東西呢。”
他方纔被西涼軍的騎兵馬蹄聲驚嚇得四處躲藏時,哪還顧得上那麼多,隻想著要帶子女保住性命。但當西涼軍消失無蹤,折返回來時,看到落腳的屋舍背後跳動著大火,他的心就直沉穀地。
然而,也就是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他看到了一個敏捷的黑影衝入了屋中,不多時便頂著灰頭土臉的樣子,猛地把一個陶罐拋到了他懷裡。
“你……”
“退後些退後些!”張燕沒耐心地把人往後推了兩步。
紛至遝來的腳步聲,驚醒了先前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老人。他愕然地向著來人的方向看去,隻見那邊竟來了好一批兵士,還推著數架兵車,狠狠地向著這片民舍撞來。
撞不開的,便由三五十人合力拉拽,木牆應聲而倒。
再往後,則又有三五十人舉著鐵鏟向前挖掘,延續著他們後麵的一條“粗線”。
老人呆愣愣地看著。
按說,因西涼軍近幾月間的行動,因洛陽再往前數幾年都荒唐而混亂的局麵,在看到這些推著兵車,扛著鐵鏟,身著皮甲的士卒時,他就又應該找個地窖把自己重新藏起來,唯恐他們暴起傷人。
可手中的陶罐又沉沉的,將他定在了原地。
“砰”的一聲巨響。
一把鐵鏟卡進了屋頂中,一記猛劈,將著火的屋頂直接掀翻了下來。剛起火不久的屋麵砸在了地上,濺起了地麵的塵土,卻也讓火勢暫時被這一砸直接撲滅了。
碎裂的木板橫飛了出來,老人踉蹌地被人拉開了一步,才避開了一片翻來的碎片。
“燕哥都說了讓你退開些!”一名黑山軍的士卒笑了聲,向著張燕問道,“張將軍,您方纔衝過去的樣子,真是對得起你那飛燕的名號啊!”
張燕回頭瞥了他一眼:“少說兩句,多乾點事吧!”
他本就是黃巾出身,看到眼前的亂象,恍惚想起了些早年間河北的舊事,腦子一熱就衝進了剛起火的屋舍中,有什麼問題嗎?
他指指點點著岔開了話題:“我可告訴你們,陛下自己也去救火去了,要是讓我知道你們敢偷奸耍滑,丟了我黑山軍的臉,等此間事了,一個都彆想跑,去河東鹽池挖溝渠去!”
他說話間,一把抓起了身旁士卒遞來的繩索,用力地向前一拉,一陣連環的碰撞倒塌之聲頓時遮蓋住了人語之聲。
那條用於阻火的溝渠界限,就跟在他的後麵繼續蔓延。
也將火勢,阻斷在了溝渠的另一頭。
老人還怔怔地看著,又遲緩地舉起了一隻手,揉搓了一下眼睛,險些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但他又看到,自己的長子已經壯著膽子上前去了。
“……你們說的,陛下救火,是什麼意思?”
一名黑山軍士卒聞聲,轉過了頭來,抹了把臉上的塵土:“還能是什麼意思,陛下帶著我們從河內殺回洛陽,把那該死的董卓和他的西涼軍逐出這裡。”
“他還真是一件人事不乾,把百官都遷走了不算,還要往洛陽放這一把火。陛下他哪裡忍心看到這個,追擊董卓都顧不上了,先讓我們救人滅火。”
對京中的百姓來說,這士卒所說的話,其實還是沒那麼好懂。但眼前這批趕走惡賊的人聽皇帝的話,皇帝還讓他們救人,這總是明白的!
他連忙問道:“那我們有什麼幫得上忙的?”
“幫得上忙的?”孫輕掛在後方的巢車上,一邊指揮著挖掘的路線,一邊聽到底下,這個問題已不止是從一個人的口中問出來。
“哎——有有有,真有事要讓你們幫忙!這附近哪兒能弄到一大批取水的工具?”
剛才還在發呆的老人驀地“驚醒”了過來,舉著手中的陶罐就答道:“那邊,那邊有一座甄官署!”
孫輕壓低了聲音向著下麵問道:“甄官署是什麼東西?”
沒等其他同伴作答,老人的解釋已經響了起來:“是製陶的地方,那裡起碼存放著數千件陶器。”
“好好好!”孫輕立刻就樂了,直接換了個人在上麵指揮,自己帶著一隊士卒就跟上了領路的老人。
那老人懷中的陶罐裡,隨著他腳步顛簸,間或發出幾聲沉悶又清脆的響聲,混雜在各處的救火響動裡,倒也有種奇怪的韻律。
他這會兒倒是無心聽著這個,一路快步,將人帶到了個占地不小的官署麵前。
大約是因陶器帶不走,又沒多少值錢的東西,董卓兵馬在倉促撤離時,竟未來過此地。而且,此地不知是不是因為近來驚變太多,看起來已停工數月了。
借著燈火,孫輕往腳下一看,發覺這甄官署的庭中地麵上,已積了一層灰。
好在,這裡存放的陶器當真不少,都陳列在庭中屋內,還有相當一批,是汲水所用的小口尖底瓶。
另有一批陶藝大盆,也堆疊在院落當中。
老人顫顫巍巍地問道:“將軍,能用上嗎?”
“可彆叫我將軍,我就是個替陛下跑腿的。”
孫輕信手抄起了一隻,借著月光端詳了一番器型,發覺沒什麼問題,見那陳列大宗陶器的屋前有口水井,約莫是平日裡製陶取水的,乾脆把那小口尖底瓶掛上了繩子,投了下去。
但奇怪的是,他聽見的,居然不是尋常陶罐入水的聲響,而是一種沉悶的,撞上了軟物的響動。
“咦——”孫輕奇怪地往井中探頭去看,頓時被駭了一跳。
“怎麼回事!!!”
隻見這井中不知是何緣故,已是枯竭無水,但若隻是如此,還不至於讓孫輕覺得驚嚇,實是……
實是因為,這井中還有一具宮人的屍體!
……
“張將軍!”
“張將軍——”
孫輕拔腿急奔,衝到了張燕的麵前,顛三倒四地把剛才走到那甄官署中見到井中屍體的情況,說給了他聽。
也隨即得到了張燕的一個白眼:“你不是吧?一具宮人的屍體能把你嚇成這樣?就算是放了三四個月,已經腐敗不堪了,那也不過是一具屍體而已。瞧你這樣——彆說我認識你這麼膽小的人。”
“誰膽小了!”孫輕驀地揚聲,又立刻壓低了聲音,“我要是膽小,哪裡活得到今天。看到井中有屍,我想著還是把人撈起來算了,反正等陛下在洛陽重新整頓秩序,這屍體也是要被取出來的,結果沒想到,這宮人屍體的懷中,還有一件東西。”
他拉著張燕到了一邊,小心地將那個沾染了泥水的布包開啟了一角,其中裝著的,是一個檀木盒子。
孫輕的動作,鄭重得讓人不由呼吸一滯。
張燕瞪大了眼睛,就見這檀木盒子掀開的一角裡,露出了一塊羊脂白玉的方璽,因這璽印的一角乃是鑲金補缺,在月光下更顯分明。
孫輕顫抖著手,將璽印抬了起來。
下一刻,八個篆書所寫的字,被照亮在了不甚分明的光線裡。
哪怕張燕識字不多,他也能認得出這八個字來!因為他手上,還有一封由先帝冊封他為平難中郎將的詔書,就加蓋著這枚印信。
所以這八個字,他認得,認得很清楚。
張燕顫抖著聲音,念出了聲:“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孫輕連忙將印璽重新藏入了盒中,眼神裡還有幾分恍惚:“張將軍,我果然沒有猜錯對不對?”
在得到張燕答複的那一刻,哪怕他手中的盒子不大,也忽然有了逾越千鈞的分量。
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這是一句對眾人來說,都不陌生的話。
隻因那是大漢傳國玉璽之上才會有的八個字!
而這玉璽一角的金邊,是因王莽篡漢之時,被太皇太後抓起玉璽就朝著他砸了過去,也讓這枚和氏璧打造的傳國信物上磕碰有損,在後來重新用金邊包裹了起來。
所以這是傳國玉璽!
玉璽!
張燕一把抓住了孫輕的手,唯恐他忽然一個手鬆,就把這東西砸在地上摔了。
他先前指揮人乾活的聲音中氣十足,現在竟也難免飄了起來:“……是,你沒猜錯,我現在也忽然知道,為何陛下要說,讓我們留意城南井中了!”
誰能想到啊!
當日何進被殺後,宦官裹挾皇帝出逃的宮變裡,都說張讓等人把傳國玉璽也給捎帶上了,唯恐袁術袁紹等人得到玉璽,直接給他們蓋章定罪。
這也是為何,董卓入京後,被他扶持上位的劉協並無玉璽在手。
按照董卓對外宣告所說,張讓等人畏罪自殺,跳入黃河時,就讓這玉璽一並變成了陪葬品,除非有人能夠悍不畏死,直接把黃河翻個底朝天,纔有可能把玉璽重新找出來。
誰知道,玉璽根本不在河中,而是被宮人藏於井裡,藏在這洛陽城南的一口廢棄水井當中!
或許是張讓在走投無路之時,終於還是選擇了回頭,將玉璽的藏身之地告知了陛下,又或者,其實是陛下在發覺自己要被挾持的時候,便讓宮人帶著玉璽逃走……
但有一個事實並不會變。
玉璽兜兜轉轉,又重新回到了陛下的手裡,也用一種最為有力的方式證明瞭陛下的身……
不!什麼證明陛下的身份!是證明瞭陛下比那被董卓帶走的劉協更有正統性!!!
張燕越想,呼吸也越是急促了起來。
一想到這玉璽的存在,將會對眼下的局麵帶來多大的轉變,他更是難以克製住自己的興奮,敦促著其他人在此地繼續救火,自己則帶著孫輕翻身上馬,向著陛下的方向馳騁而去。
這是至關重要的證物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當馬匹噠噠向前行進的時候,周遭跳動的火星撞入眼底,他的臉上卻忽然落下了一點冰涼。
而當他翻身下馬,抱著那個包袱向著陛下衝去的時候,撲簌的落雪與燒天的烈火忽然對照成了冰火兩極,正在降臨這座戰火燒過的城市。
張燕覺得自己的臉色一定是滾燙的,沸騰的,充滿著被激烈的戲劇性所席捲的情緒,甚至讓他有些不知道,在停下時第一句該當說些什麼。
陛下的發間卻已經落了幾點冰白的顏色,讓手持洛陽輿圖的他,與荀攸商議如何救人的他,都有著一種難以描述的鎮定,正是此地無人可以取代的主心骨。
他抬眸向著張燕看來,開口問道:“玉璽找回來了?”
荀攸倒抽了一口冷氣,就見張燕一下跪倒在了陛下的麵前,宛若信徒向神明獻禮一般,舉起了手中那隻臟汙的包裹,“我等幸不辱命,從城南甄官署的井中,取回了陛下的傳國玉璽!”
也安然地將這玉璽帶到了陛下的麵前。
在周遭慢慢消退的火光裡,劉秉伸手,將包裹中的檀木盒接了過去。
他其實很難形容,自己在這一刻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在迫切下達救火指令的時候,他心中亂得出奇,也難以避免地在想,古代這種木屋居多的情況,要滅火簡直要比現代艱難太多。
這裡也沒有能夠用於救火的消防車,隻能用笨辦法,把火勢隔絕開來,然後再依靠著他這手底下的數萬兵力,去打水滅火。
這麼做雖然不能讓火勢立刻被撲滅,起碼,絕不會讓眼前這座都城,陷入大火半月不絕的絕境當中。
而在想到井中取水滅火的刹那,他又忽然後知後覺地想到了一件事,也是一件對於看過三國時期史書和影視劇的人都該知道的事!
曆史上,是孫堅先一步帶兵攻入了洛陽,也在洛陽城南的一口井中,得到了遺落在此的傳國玉璽。
真正的劉辯和劉協都不知道這件事,而他知道,也立刻變成了一句吩咐下去的命令。
彷彿從救人到自救,也不過是一步之遙而已。
但他其實也沒想到,這玉璽會被這麼快地找到,還如此湊巧的是由黑山軍,也就是他的“元從”找到的。
多好啊。
現在,他又多出了一件證明身份的東西了!
……
可劉秉他隻是震驚於東西找得快,軍中的其他人就真的是既驚且喜了,甚至是陷入狂熱了。
再加上第一個拿到玉璽的人是孫輕這個宣傳大戶,有些事態的發展,好像就不需要多說了。
……
司馬懿低著腦袋走過了眼前破敗的長街。
洛陽的宮城仍在燃燒,像是一支白天都不熄滅的熊熊火把,隻能靠著周遭新挖的深溝,防止火勢蔓延出來。毫無疑問,這裡會一直燒到無物可燃的那一刻。
他麵前這一片的火,倒是已經止住了,也還依稀能夠辨認出曾經的樣子。
這街邊曾有一“裡”,“裡”中是數座官員住所,其中一座,正是司馬防的宅邸,但現在,宅中已經無人,隻剩下了兵馬踐踏過的痕跡。
按照逃竄出此地的人說,這裡的官員都被西涼軍驅策著坐上了馬車,向長安方向去了。
司馬懿苦笑了一下。
陛下選擇救火,而不是讓全軍追擊董卓,或許是一個最正確的選擇。
若追,董卓這西涼賊子必定玉石俱焚,乾脆把手中的人質都殺了完事,到時候他破罐子破摔遁逃往西涼,做個馳騁邊疆的蠻橫武夫,也不無可能。
不追,董卓想要與陛下爭奪地位的正統,也就必定不會讓朝臣死去,反而必須讓他們活著抵達長安,與那劉協一並組成另外的一個朝廷。
他父親雖是暫時救不回來,但起碼性命無虞,還有另想他法的機會。
而說到正統性……
一隊抄著鹽鏟的士卒走過,交談的聲音傳入了司馬懿的耳中。
“你們知道嗎?昨夜城南那邊真是神了!說是孫將軍張將軍他們尊奉陛下的命令,在救火時專門留意著水井。在被指路到甄官署時,隻見一道龍氣盤桓在井口。”
“這麼黑都能看到龍氣?”
“嗨……或許正是天黑才能顯現出神跡呢?孫將軍一見異象,直接就撲了過去,竟在井中看到了一位宮女的屍體,她懷中抱著的,正是陛下的玉璽!”
“彆說得這麼玄乎……”
“什麼叫玄乎!就說陛下是不是一心救火,還讓人順便看一眼井中,又是不是立刻就從洛陽的上百口水井內,一眼就找到了玉璽所在的那一口井?”
“就是!那口井還剛好沒被火勢包圍,被燒塌的房屋掩埋,就這麼湊巧地被找到了,說是生有異象,也一點都不為過。”
“還有,那可是玉璽啊!陛下終於回到了洛陽,也重新手握了玉璽,什麼董卓廢立不廢立的,他就是咱們的皇帝!”
“你們真是的,懂不懂玉璽的分量!”
司馬懿瞧見,這一隊士卒的胸膛,在說到這一句的時候,已挺了起來,邁開的腳步也比之前落得更遠。
他原本跌落穀底的心情,也不免因為這情景而回升了不少。
是啊,彆管是不是真如那些嘴碎的黑山軍所說,玉璽的出現伴隨著非同一般的異象,起碼陛下已經拿到了敕封群臣最重要的道具!
洛陽的火勢也在河內兵馬以及天降落雪的影響下,除了還有幾處燒得太旺,暫時難以撲滅,其他的地方都得到了控製。
還有大半屋捨得以儲存,起碼還能讓洛陽百姓擠一擠歇腳,不至於要在這寒冬裡流落街頭。
隻可惜宮舍被燒,就連陛下也隻能尋了一處遭災不重的院落居住。
說句難聽點的話,這地方可能還不如陛下在河內河東時住得好。
司馬懿越門而入,向駐紮在此地的士卒問道:“陛下呢?”
士卒伸手指了指偏屋:“昨夜陛下說要看些被搶救出來的文書,一直就沒出來。我們又不敢驚擾陛下……直到剛才讓人把您幾位找來的時候,纔出了聲。”
司馬懿小大人模樣地盯了他一陣,“陛下的事情你少管那麼多。”
士卒閉嘴了,沒敢說在夜半之時他還聞到,院中有一種奇怪的氣味。
又見劉備和荀攸一前一後地進了院子,更不敢多說什麼,隻像個擺設一般站在了一邊。
可當司馬懿敲響了房門,陛下走出來的那一刻,哪怕是平日裡沉穩端莊如荀攸,在此刻也忍不住驚撥出聲,更何況是他這樣的士卒!
“陛下——”荀攸遽然變色,“您的頭發!”
隻短短一夜的時間,劉秉的模樣彷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隻因他那頭烏黑順滑的長發,已在這一刻變成了垂落肩頭的短發。
那彷彿是用劍削得短長零落的頭發,竟在末端還有著一點被火燎過的痕跡!
天子的頭發,竟變成了這個匪夷所思的樣子。
偏偏此刻身著冕服,手捧木盒的劉秉渾然不覺自己的樣子有任何的問題。在這張又像是疲憊又像是振奮的臉上,掛著一種和麵前眾人對照出來的驚人從容:“身為皇帝,便是天下百姓的君父。我不能阻董卓作亂,甚至讓他在逃離洛陽時放火焚城,又豈是先前一封罪己詔就能抹去罪過的。”
“那您也不必——”劉備滿目震撼,也不免在說話的聲音裡露出了幾分痛心疾首。
卻見劉秉抬手,打斷了他的話。“今天下未定,朕還有太多要做的事,便權且削發代首,以償還朕的罪過。”
“請諸位傳令下去,朕有些話,想告知洛陽軍民。”
荀攸過了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是。”
當洛陽的百姓彙聚於洛水之前的靈台之下時,當台下最靠裡的士卒望見劉秉一步步登上高台之時,這一片攢動著人頭的場地上,陷入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寂靜。
短暫降臨的落雪,已經被阻擋在了雲層之上,隻有摻雜著些許雪粒子的冷風呼呼過境,也將那冕服錦衣的青年淩亂的短發吹起。
“削發代首”這四個字,像是一塊沉重的巨石壓在了人群之中,又像是一塊巨石,就如此刻這座四丈高的靈台一般,被墊在了陛下的腳下。
昨夜的火起火滅,好像也隻是發生在短短數個時辰之間的事情,但隨著那數萬兵馬向著火勢碾壓而去,同時散佈開來的,還有那封曾經讓河內河東百姓熱血沸騰的“檄文”。
可這些剛剛體會過陛下回歸洛陽好處,知道陛下抱負的洛陽百姓怎麼也沒想到,在試探著走出家門,走到此地的時候,他們又會聽到這樣一個石破天驚的訊息。
在這個“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的時代,陛下竟在回歸洛陽,奪回玉璽的當夜,削斷了自己的頭發,用作對自己遲來一步的謝罪,作為他最誠心的道謝。
在這靈台的後方不遠處,就是洛陽的明堂,是大漢天子的祭祀之地,可此地也在董卓離去前被點著了一把火,現在仍在燃燒著。
洛陽宮城的烈火,與這明堂的烈火交相輝映,讓屋舍零落的靈台高地,像是一片孱弱的孤島,站在其上的天子更不過是個一度飄萍流落的可憐人。
可他飄動著的斷發,讓他此刻就宛然是那經由過焚燒的洛陽都城,身上流轉著彩光的冕服,又像是這雪後必將重現的彩霞。
破碎與重生,讓他哪怕不發一言,也在他站定於台前的那一刻,狠狠撞入了眾人的眼中。
他的聲音其實傳不了那麼遠,讓那麼多人全都聽到。
但眾人看得到,這位年輕的天子一把丟開了檀木盒,讓它翻滾下了高台,自己則毫不猶豫地高舉起了手中的傳國玉璽。
一線穿刺雲層的日光,彷彿就投照在了他手中的和氏寶玉之上。
一個聲音,也在這一刻,從微弱,到振聾發聵。
“朕——”
劉秉深吸了一口氣,高聲喝道。
“不孝劉氏子孫,倚仗非人,竟至洛陽陷落,天下動亂。”
“幸而忠臣相護,民心相隨,終令洛陽重回,玉璽歸位。”
“此為——”
“天不絕我大漢!”
他並無旈冕,戴在這剛剛削發代首的頭上,也像是在用一種更為赤誠的方式,向蒼天祝告,他今日歸來,即是天命不絕漢統,明君生逢亂世!
下一刻,在高台周遭的士卒像是被某種默契的力量所擊中,紛紛跪倒了下來,也將那最後一句話,變成了一種如浪潮一般向外推出的咆哮。“天不絕我大漢!”
“天不絕我大漢——”
“天不絕——”
“天——”
此為蒼天,不絕陛下之路,不絕天下生民之路!
……
孫策停住了腳步。
因他自報家門而為他領路的人,已如那眾多呼應著台上聲音的士卒,在原地跪拜了下來,高喊著那令人澎湃不已的六個字,也讓這六個字更近地炸響在了他的耳邊。
血與火,死與生,黑與白,都好像在這一刻,用著毫無保留的姿態壓到了他的麵前,也讓他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了那道靈台宣告的身影上。
然後他緩緩地,僵硬地將脖子向右轉去,停在了那個自稱為“弘農王劉辯”的人身上,露出了一個,大概混雜著譏誚、驚愕和迷茫的表情。
【作者有話說】
孫策:你騙我!!!!!你欺負我沒見識!你怎麼敢裝作是他的啊!
劉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