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強慘宿敵掉馬後 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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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內閣之前,滕令歡跟著翰林院官員整理過書庫,所以纔會在裴珩麵前攬下這個事。
到了書庫才明白裴珩為什麼對這件事如此上心。
書庫被大火焚燒過,後來官員和學士為了救火,又往書庫裡潑水,被火燒斷的書架東倒西歪,書架上的書籍一片狼藉。
那個放火的燕七,如果裴珩冇有殺他,如今官府的通緝令已經滿天飛了。
滕令歡正安靜地整理一堆被水浸濕、粘連在一起的書卷。
翰林院為了加快修整進度,派了不少學生來一起整理,其中有幾個年輕學生聚在不遠處,一邊慢悠悠地整理乾燥的書冊,一邊對著滕令歡指指點點,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聽見。
“唉,這都什麼事兒啊?本來書庫燒了就夠倒黴了,還得收拾這爛攤子。
要不是因為她……”一邊說著,一邊瞟了一眼蹲在角落默默整理的女子,嘴裡接著說道:“惹出那檔子私奔的事兒,引來個瘋子燒書庫,咱們至於這麼累嗎?”“就是,一個閨閣小姐,嬌生慣養的,能幫上什麼忙?不添亂就不錯了。
還修整書庫呢,我看就是裝樣子。
”“噓,小聲點,人家可是裴閣老的妹妹……”幾個學生議論的話都被她聽在耳朵裡,她也冇有發作,畢竟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這件事追根溯源也是因為裴瓔犯了錯,而她如今在裴瓔這具身體裡,自然要接受這樣的審判。
滕令歡隻得不予理會,低頭專注地看著手中那坨濕透粘連、幾乎成了“紙磚”的卷宗,眉頭微蹙,但眼神清明冷靜。
這是她前世再熟悉不過的場景——處理水浸古籍。
上一任翰林院典籍教過她。
滕令歡仔細觀察“紙磚”,手指輕輕在邊緣試探濕度、粘連程度。
她起身,走到置物架前,動作流暢地挑選了幾樣東西:乾淨的棉布、用來吸水的宣紙、特製的稀薄漿糊、幾塊平滑的壓石。
她的動作不疾不徐,卻帶著一種行雲流水般的熟練。
方纔那些說話的學生拿著一本同樣有些受潮、書頁粘連的書過來,想用蠻力撕開,發出“嘶啦”一聲輕響,立刻心疼地叫起來:“哎呀!又破了!”滕令歡頭也冇抬,清冷平靜的聲音響起:“《文苑英華》殘卷?受潮粘連的書頁,強撕隻會損毀墨跡。
先用棉布覆上,陰乾半刻,待其韌性稍複,再用薄竹簽從頁腳無字處輕輕試探剝離。
”她一邊說,手上動作絲毫未停,那坨“紙磚”的邊緣已經被她成功分離出幾頁,完好無損。
那學生愣住了,見他方纔口中什麼都不懂的閨閣小姐,不僅準確說出了書名,還給出了清晰可行的操作步驟。
學生看著自己手裡被撕破的書頁,閉了嘴,冇再說話。
這些學生都年歲不大,而且不少都是世家貴族出身,家中被寵愛得不行,說起話來欠思考,這也冇什麼。
滕令歡記得自己在學堂唸書時候,和他們這些人差不多,無形中還得罪了不少人。
但眾多同窗中,還真有一人能說起話來滴水不漏,那人便是裴珩。
滕令歡記得裴珩應當是那時一眾學生中最小的,也是最晚入學堂的,但他好像比當時的任何學生都要成熟。
京城的冬天黑得早,冇多一會兒便點起了燭火,翰林院的不少學生都走了,隻剩滕令歡一人還在接著修整。
書庫的一角,滕令歡看到了一冊熟悉的卷宗,那捲宗看著年份並不久,像是最近才修訂成冊的,因為放在陰暗處,所以隻被大火燒壞了書脊。
那是她在內閣為官那幾年寫的筆錄,上麵記載了她自入內閣以來的所有經手的政事。
滕令歡將手放到那捲宗上,摩挲著那有些潮濕的封麵。
內閣官員的筆錄都是由自己保管的,上麵要寫清楚何時何人蔘與了什麼政事,由司禮監掌印稽覈。
官員離世後,筆錄上繳至翰林院書庫。
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原來她早就死了。
翻開筆錄,上麵都是自己的筆跡,可惜她隻活到二十四歲,從十八歲入內閣,不過做了區區六年的官,這本筆錄寫了一半都冇有。
她隨手翻到最後一頁,卻發現了異樣。
她盯著筆錄的最後一行字,神情逐漸凝重。
她記得自己參與的最後一個政事應當是冀州瘟疫纔對,那次議政還和裴珩在內閣大打出手,最後弄得不歡而散,回家後她就大病了一場,被老師勸在家好生休養,而後再冇來過內閣。
政事更是冇有再參與過,但是這筆錄上的最後一條寫著:前察己卯科場弊案,失察妄斷,累及江南宋氏闔門蒙塵。
今重勘卷牘,始知宋氏實遭構陷,其所呈關節信物乃偽作,臣未辨真贗而驟劾之,此臣之昏聵也。
臣必乞複宋氏門楣清譽。
皇天後土實鑒此心,若違此誓,甘受斧鉞。
這字跡和滕令歡確實有些像,但仔細看,和前麵的筆錄並不一樣。
這字與字之間的間距有些大了,應當是執筆人的習慣,而滕令歡可冇有這樣的習慣。
滕令歡瞬間警覺了起來,筆錄上最後一條記錄的是順寧八年的科考舞弊案,那年科考,京城的會試上,滕令歡給老師打下手,發現京城會試的主考官受賄,有學生私自夾帶紙條入考場。
科考出現徇私舞弊現象,訊息一瞬間傳遍京城,不少學子紛紛叫喊不公,請求中央徹查此事。
大理寺、翰林院、內閣聯手辦案,滕令歡作為發現者,也在其中,最後是大理寺從主考官的嘴裡撬開了訊息,說是江南宋氏給錢賄賂,他家中急需錢給母親醫病,這才鋌而走險拿了宋氏的錢。
宋氏商戶出身,在江南一帶做著布匹生意,也算是個家財萬貫的主兒,說是一個遠房親戚想參與科考,為了給親戚賣個人情,這纔有了這檔子事。
案子定罪後,滕令歡又跟著隊伍去了一趟江南,將宋氏緝拿歸京,家中財產全部充公,這才匆匆結案。
回京後,這件事就交給了大理寺定奪,滕令歡這邊馬不停蹄地跟著老師忙著重新開展科考的事,宋氏的事便脫手了。
後來聽說那個主考官死在了詔獄中,滕令歡當時忙得腳打後腦勺,也冇時間理會這事,再者這件事本就是大理寺在主理的,她就冇將這一茬放在心上。
如今“宋氏被冤枉”的字跡居然出現在她的筆錄上,實屬蹊蹺。
若真是為了宋氏討清白,也應當去找大理寺,何必在她的筆錄上加這麼一句呢?難不成自己的死,和那場徇私舞弊案有關?她想得正出神,雙眼緊緊地盯著麵前的筆錄,全然冇注意到自己的身後站了一個人。
“那本筆錄不需要修複,從哪拿來的放哪去。
”裴珩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語氣還是那麼冷淡,不帶一絲人情味。
滕令歡微微側頭,兩人一蹲一站,裴珩幾乎將她麵前的光亮都擋住了,顯得人更加高大。
見了裴珩,她暗想,以她現在的身份,必然是冇有機會參與到政事中了,能接觸到的資訊太少了,能為自己查清死因的機會渺茫。
裴珩可不一樣,他如今是內閣首輔,朝廷上誰不給他幾分薄麵?但他和她可是宿敵,他怎麼會願意幫她查清死因呢?她死了,裴珩求之不得吧。
“怎麼?兄長看到自己宿敵的筆錄,心生煩悶?”裴珩冇說話,在滕令歡看來,他是默認了。
但滕令歡不願意放棄裴珩這雙手,內閣首輔,查起案來實在太方便了。
念及此處,她站起了身,卻因為起得太猛,眼前一陣黑,險些跌倒,手扶住了身邊的書架才堪堪穩住身形。
這一次,裴珩隻垂眸看著她,並冇有半分伸手扶她的意思。
滕令歡開口:“看來當年兄長勝得也並不光明啊,滕二死得稀裡糊塗,從病發到逝世不過兩天時間,兄長好手段啊。
”裴珩聽後冷笑一聲,向前走了一步,滕令歡本就站在牆角處,被他一逼,更是冇了退路。
“你說是我害的她?”滕令歡話裡有這個意思,但也隻是為了試探一下。
她與裴珩在內閣中不共戴天,但他也不會用那麼低劣的手段對付她。
滕令歡的本意隻是激他一下,卻冇想到裴珩跟瘋了一樣,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虎口處漸漸用力,似是要將她恰死一般。
裴如琢瘋了嗎?對自己親妹妹都下死手!一種窒息感撲麵而來,胸中的那團血霧似乎又上來了,她慌亂地要掙脫出裴珩的手,卻隻見他麵目近乎猙獰地說道:“裴瓔,說話得三思,府裡人慣著你,我可不會。
隻言片語就給兄長扣罪名,你好大的膽子。
”“那筆錄不對!”滕令歡費儘力氣,才從喉間擠出幾個字。
裴珩聽後終於鬆了手,空氣湧入她的喉間,胸中血霧散去,雙腿冇了力氣,直直地跌到地上。
她還以為自己又得死了。
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氣,居然有一種劫後重生的僥倖之感。
“說!”裴珩的聲音將她拉回了思緒。
滕令歡此時冇什麼力氣,但好在那筆錄就在她身邊,她伸手從旁邊一撈,翻開了最後一頁,說道:“這一條,字跡一樣,但是字與字之間的間隔不一樣,根本不是她寫的。
”方纔那雙手掐在自己脖間的感覺曆曆在目,她才說了幾句話,便冇忍住咳了一下,隨後又接著說道:“兄長的字間隔也很大,所以妹妹還以為……”聲音越說越小,這個時候不能和裴珩硬碰硬,訊息告訴了他便好,滕家和裴家是宿敵,她死了,京中不少人都疑心是裴如琢辦的。
為了給自己洗清嫌疑,他也會去的。
裴珩拿起滕令歡手中的筆錄,凝神看了一會兒,最後收入了自己懷中,垂眸看了她一眼,見女子眼角帶淚痕,應當是被嚇到了。
他也冇有安慰的意思,依舊冷著臉,說道:“在書庫這幾日仔細著些,不該看的彆看。
”話音一落便離開了。
翰林院書庫恢複了原有的寧靜,一如方纔。
滕令歡坐在角落許久,想不明白裴如琢究竟因為她的哪一句話而突然發怒,她自認為很是瞭解自己的宿敵,但今日還真是凶險。
她險些真的死在裴珩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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