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領主 第308章 人類聯盟
當亞倫陛下踏入白塔宮議事廳時,冰冷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他厚重的猩紅鬥篷掃過石階,披風下,鎖子甲在燭光中泛著幽暗的銀光。他沒有走向那張雕刻著雄獅的高背王座,而是徑直來到巨大的橡木桌前,雙手撐在攤開的地圖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地圖上,象征未知領域的黑色區域正在蠶食已知的世界。
“陛下,”他的顧問瑪爾溫低聲提醒,“紮哈木的使節到了。”
亞倫沒有抬頭,目光死死鎖定地圖西北標記為“紮哈木王朝墜星點”的區域。“讓他進來。”
門開了,一位身披長袍、麵容被侵蝕得溝壑縱橫的貴族男人走進來。他微微頷首,那是紮哈木人表達敬意的極限。
“風領之王,”使節的聲音沙啞,“您召喚我?”
亞倫終於抬起頭,雙眼布滿血絲,那是無數個不眠之夜留下的痕跡。他繞過桌案,每一步都沉重如鐵。“告訴我,達答蘭,”他直呼使節的名字,語氣急迫,“你們的土地上,到底從天上落下了什麼?”
達答蘭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流星,陛下。帶來火焰和毀滅,正如我們之前通報的,即使那時我們已經南下德爾加城,故土的陰影中不斷有新物種南侵。”
“隻是流星?”亞倫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壓迫性的陰影,他猛地抓住達答蘭的手臂,力道之大讓使節微微一顫,“看看窗外!看看那該死的雲姆星!”
他拽著達答蘭走向高大的拱窗。窗外,夜空被兩個月亮占據——一個是熟悉的銀白色衛星,另一個則是日益膨脹、散發著不祥赤色光芒的雲姆星。那赤紅如此之強,甚至給整個風臨城的塔樓都鍍上了一層詭異的色澤。
“它每天都在變大!”亞倫低吼,指著那片紅色,“看看它!它不是在遙遠的天上,它是懸在我們頭頂的利刃!隆帝齊的警告是真的,佩恩伯爵的推測也是真的!我們過去的戰爭、饑荒、那些該死的異變……全都是它們在作祟!”他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它們削弱我們,分化我們,現在……它們要來了。”
達答蘭沉默了,他望著雲姆星,長久以來紮哈木王朝十幾年前第一個出現天光,這秘而不宣的恐懼,此刻被這位國王**裸地揭開。
亞倫鬆開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翻湧的情緒。他轉身走向壁爐,火焰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動。
“我收到了北境的最新訊息,”他的聲音低沉下來,“隆地亞帝國……已經不複存在了。黑潮吞沒了他們。但他們的神殿長老們,我的老朋友,在最後時刻點燃了烽火,通過了斯密恩河,把倖存者送了出來。”他拿起壁爐邊一根燒焦的、刻著隆地亞鷹徽的木梁碎片,緊緊攥在手裡。“他們正在來北境的路上,男人,女人,孩子……饑寒交迫,十不存一。”
他猛地轉身,目光如炬,直視達答蘭:“所以,收起你們紮哈木的驕傲和猜疑。告訴你們的庫勒台吉,這不是請求,是生存!”他一拳砸在桌案上,地圖上的棋子為之震顫。“風領帝國將敞開北境所有關隘,接納所有能抵達的倖存者——隆地亞人,山那邊的部落民,聖地亞斯的難民,甚至是從你們沙漠逃出來的流亡者!我們會整合所有力量,統一生產糧食和武器。”
他大步走回達答蘭麵前,伸出他的手,掌心向上,那是一個邀請,一個盟約的姿態。
“人類的未來懸於一線,達答蘭。沒有風領,沒有紮哈木,沒有隆地亞……隻有人類,對抗那些來自星海之外的怪物。”亞倫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加入聯盟陣線,你們還能退到哪裡去?或者,等著被它們各個擊破,像碾死蟲子一樣碾碎。選擇吧。”
達答蘭看著亞倫伸出的手,又抬眼看了看窗外那輪令人不安的赤色月亮。他終於,深深地向這位風領帝國的國王,彎下了從未輕易彎曲的腰。
“紮哈木……將加入陣線,陛下。”
亞倫緊緊握住了對方的手,那一刻,不再是國王與使節,而是兩個在末日陰影下,終於放下世仇、試圖抓住最後一線生機的種族代表。窗外,雲姆星的紅光,似乎又更亮了一些。
白塔宮的穹頂之下,燭火在沉重的銀製燭台上搖曳,將人影拉長,投在冰冷的大理石牆壁上,宛如晃動的鬼魅。空氣中彌漫著烤乳豬的油膩香氣與紅酒的微酸,精心烹製的燒天鵝依然展開著失去生命的華麗翅膀,銀盤中的鱒魚眼球空洞。然而,長桌上無人動刀叉,隻有一片壓抑的、幾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宮廷總管利奧波特一身黑色禮服,筆挺地立於王座之側,花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他眼神銳利地掃過全場,每一個細微的手勢都精準而克製,確保著每一杯倒出的紅酒都恰到好處,維持著風領帝國在這末日陰影下最後的、搖搖欲墜的體麵。
王座之上,亞倫陛下身披深藍色大氅,其上用銀線繡著風臨帝國的雄獅。他並未端坐,而是站立著,雙手撐在鋪著巨大羊皮地圖的長桌上。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撞在寂靜的宮殿四壁,帶著金屬般的冷硬。
“糧食,武器,還有能握緊它們的人手……這就是我們僅存的一切。”亞倫的目光如同鷹隼,緩緩掃過桌前每一張嚴峻的麵孔。
他的視線首先落在一個巨熊般的男人身上。那是冰原帝國隆地亞的代表,高加爾。他有著火焰般的濃密紅須,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粗壯的手臂抱在胸前,皮甲外裸露的麵板上覆蓋著淡白色的戰爭紋路。感受到亞倫的目光,他冷哼一聲,聲如悶雷:“我隆地亞的戰士,八萬人,從能走路的孩童到揮得動斧頭的老人,女人全民皆兵,都是戰士。以前缺糧,我們就去搶掠敵人的;缺甲,我們的胸膛就是壁壘。陛下,你隻需指明方向,隆地亞還有五千‘冰原團’和所有能戰之人,將是插進敵人心臟的第一把尖刀。”他說著,一拳輕輕砸在桌麵上,震得附近的銀杯微微晃動。
亞倫微微頷首,目光繼而轉向另一位身形瘦削,麵板黝黑,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疤痕的男人——紮哈木現在的首領,庫勒台吉。他沉默寡言,隻是用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彎刀的刀柄,眼神陰鷙如荒漠中的孤狼。他身後站著幾名同樣精悍的護衛,裸露的臂膀上都有著色彩斑斕、微微發光的結紋,那是力量與身份的象征。
“紮哈木的三萬人,能拿起武器的有兩千。”庫勒的聲音沙啞,帶著風沙磨礪過的粗糙,“但我們有七位‘紋刻序列’的勇士,他們每一個,都能在萬軍中取敵將首級。”他沒有多說,但那沉默中蘊含的力量,比任何豪言壯語都更具分量。
亞倫的目光最後掠過那些散座的其他區域小勢力,穿著破舊但依舊試圖保持儀態的聖地亞斯逃難貴族,以及其他部落首領,他們大多眼神閃爍,帶著恐懼與一絲最後的倔強,這些零散聚集的外部避難勢力捏合起來,人口也達到一萬多人,其中武裝力量都是頭領和貴族身邊的精銳,光高武人數都多達上百人。
“很好。”亞倫直起身,手指重重地點在地圖上風臨城後方的廣袤區域,“所有非戰鬥人員——我指的是,所有還能從事生產勞作的民眾,無論他們曾經是農夫、工匠還是貴族,都將被統一安置到風臨城後方。土地廣袤而人力珍貴,播種、鍛造,我們需要他們產出糧食和武器,他們是人類延續的根,最後的精英。”他的命令不容置疑。
隨即,他的手指向北移動,點在一座臨河而建的城堡符號上——“斯貝城”。他看向身旁一位穿著厚重鎖子甲,麵容冷峻如北境凍土的中年貴族。“貝克拉爾公爵,”亞倫沉聲道,“北境防線,由你與冰原神殿共同駐守。斯密恩河是天塹,但我不希望它成為我們的墳墓。”
貝克拉爾公爵單手撫胸,微微躬身,動作簡潔而充滿力量:“北境人,誓與斯貝城共存亡。”
手指再次劃向西方,落在一個險要的標記——“興登堡”。“西線,”亞倫看向庫勒,以及其餘眾多小勢力和幾位部落酋長,“由紮哈木統籌,所有西部族群的力量,統一歸你調遣。扼住那裡,不要讓任何威脅踏入平原一步。”
庫勒深深吸了一口氣,疤痕扭曲的臉上看不出表情,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彷彿接下了一個千鈞重擔。
最後,亞倫的目光投向一位衣著華麗,即便在此時也保持著優雅的中年——東境威廉大公。“威廉閣下,”亞倫的語氣稍緩,但依舊帶著壓力,“東境的倉庫和工坊,必須全力運轉。我需要你保證前線的物資供應,並且在風臨城周邊,構築第二道防線。這裡,將是我們最後的壁壘。”
威廉大公撫摸著修剪整齊的胡須,臉上帶著憂色,但眼神堅定:“東境必將竭儘所能。物資會按時送達,第二道防線,我會親自督建。”
亞倫最後環視全場,聲音提高,帶著一種決絕:“命令已經傳往南境和風神教會。他們是我們最後的預備力量。諸位,我們已無路可退。白塔宮今日的寂靜,必須用敵人的哀嚎來打破!”
燭火依舊搖曳,映照著這一張張承載著人類最後希望的麵孔,一場關乎存亡的戰爭,在這無聲的共識中,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