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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骨畫皮 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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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嚥下去!

他緊抿著唇,下頜繃出冷硬的線條,守在床邊寸步不離,不停地更換著早已被秦昭體溫捂熱的布巾。

終於,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鐘叔帶著一個須發皆白、提著藥箱的老郎中匆匆趕到。

“快!”陸錚立刻讓開位置。

老郎中不敢怠慢,坐下仔細為秦昭診脈。

他凝神細察,又翻看了秦昭的眼瞼,眉頭越皺越緊,半晌才收回手,神色凝重地看向陸錚:“這位姑娘……脈象浮數躁急,陽亢至極,陰氣大損……這……這莫不是誤服了虎狼之藥?”

他斟酌著詞句,眼中帶著瞭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幸而……似乎攝入不多,藥力雖猛,但未及膏肓。老朽開個方子,以黃連、黃芩、梔子為主,佐以生地、玄參滋陰降火,三碗水煎成一碗,速速服下。若能熬過今夜,泄去邪火,便無大礙了。”

陸錚緊繃的神經終於略微一鬆,但眼神依舊銳利:“有勞。鐘叔,速去照方抓藥,盯著煎好送來!記住,”他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此事,不得泄露半個字。”

“老奴明白!”鐘叔鄭重應下,立刻引著郎中出去開方抓藥。

等待煎藥的時間,每一息都漫長得如同淩遲。

秦昭體內的藥力似乎又達到了一個高峰,她開始不安地扭動,撕扯著自己的衣襟,口中發出模糊不清的囈語,滾燙的汗水浸透了身下的錦褥。

陸錚眼神沉鬱如墨。

他猛地起身,再次對外麵喝道:“準備浴桶!裝滿冷水!再去冰窖取冰!快!”

很快,一個碩大的浴桶被抬了進來,裡麵盛滿了剛從井裡打上來的、寒氣森森的冷水。

緊接著,大塊的、冒著白色寒氣的堅冰被投入水中,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冰與水迅速交融,浴桶表麵瞬間凝結起一層薄薄的白霜,刺骨的寒氣彌漫開來。

陸錚走到床邊,看著床上痛苦掙紮的秦昭,眼中閃過一絲掙紮,隨即被決絕取代。

他俯身,再次將她打橫抱起。

這一次,他不再小心翼翼,而是深吸一口氣,眼神一狠,手臂用力,將懷中滾燙的身體朝著那漂浮著冰塊的浴桶——

“噗通!”

冰冷刺骨的水花猛地濺起老高!

不少水珠甚至濺到了陸錚的衣袍前襟,迅速洇開深色的水漬。

“啊——!”秦昭發出一聲短促而尖銳的痛呼!

極致的冰冷如同無數鋼針,瞬間刺透麵板,紮進滾燙的血液和骨髓!

那焚身的邪火彷彿遇到了天敵,被這刺骨的寒潮狠狠壓製下去!

她身體劇烈地痙攣了一下,隨即像是被凍僵般,所有的掙紮和囈語都在瞬間停止!

她緊閉著眼,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打顫,臉色由駭人的潮紅迅速褪成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長長的睫毛上甚至凝結了一層細小的白霜。

陸錚站在浴桶邊,渾身肌肉緊繃,如同石雕。

他死死盯著桶中瞬間安靜下來、卻在冰水中簌簌發抖、蜷縮成一團的秦昭,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指節捏得發白,手背上青筋虯結。

那濺在衣襟上的冰冷水珠,此刻卻像烙鐵般灼燙著他的麵板。

看著她此刻,他無比心疼。

可如今隻能用這樣的法子幫她。

時間在死寂中流逝。

冰水彷彿抽走了秦昭所有的力氣和躁動,隻剩下微弱而規律的顫抖。

直到她的顫抖漸漸平複,呼吸雖然微弱但不再急促,臉上的痛苦之色也消退了大半,陸錚才沙啞地開口:“來人!”

兩名早已候在門外、低眉順眼的丫鬟立刻進來。

“替秦姑娘更衣,小心著涼。”陸錚背過身去,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沙啞。

他走到窗邊,負手而立,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隻留下一個沉默而緊繃的背影。

丫鬟們動作輕柔而迅速地將秦昭從冰水中撈起,用厚軟乾燥的布巾裹住她冰冷顫抖的身體,為她換上乾淨溫暖的寢衣,再將她小心地安置回已被重新鋪好乾燥被褥的床上。

就在此時,鐘叔端著熱氣騰騰、散發著濃鬱苦澀藥味的藥碗,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少爺,藥煎好了。”

陸錚這才轉過身。

他走到床邊,從鐘叔手中接過藥碗。

濃黑的藥汁在碗中晃動,苦澀的氣息彌漫開來。

他試了試溫度,還有些燙。

他揮揮手,鐘叔會意地退下,輕輕帶上了房門。

陸錚在床沿坐下。

他用小勺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藥汁,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吹,然後小心翼翼地遞到秦昭蒼白的唇邊。

“張嘴。”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繃。

秦昭似乎被藥味刺激,無意識地蹙了蹙眉,嘴唇緊閉。

陸錚的耐心在極度的疲憊和緊繃下顯得異常稀薄。

他捏著藥勺的手背青筋再次暴起,聲音裡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強硬,如同在軍中下令:“嚥下去!”

或許是那命令般的語氣起了作用,或許是殘留的意識讓她認出了眼前的人。

秦昭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終於微微張開了蒼白的嘴唇。

陸錚立刻將藥汁餵了進去。

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秦昭的身體本能地抗拒了一下,發出一聲細微的嗆咳。

陸錚的手穩穩地托著她的後頸,另一隻手執著地、一勺接一勺,將碗中苦澀的救贖,耐心而堅定地喂入她口中。

一碗藥,餵了許久。

直到碗底見空,陸錚緊繃的肩膀才幾不可察地鬆懈了一分。

他放下藥碗,看著床上眉頭依舊微蹙、但呼吸已漸漸平穩綿長的秦昭。

他沒有離開,隻是重新擰了一條冰冷的布巾,輕輕敷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然後,他拖過一張沉重的紫檀木圈椅,放在床邊,疲憊地坐了進去。

他沒有上床,甚至沒有靠著椅背,隻是單手撐著頭,肘部支在堅硬的扶手上,閉上了布滿血絲的雙眼。

燭火在燈罩裡靜靜燃燒,偶爾爆出一兩點細微的燈花。

窗外,夜色濃稠如墨,萬籟俱寂。

房間裡隻剩下秦昭逐漸均勻的呼吸聲,和陸錚那幾乎微不可聞的、因極度疲憊而略顯粗重的氣息。

他維持著那個撐頭假寐的姿勢,如同一尊守護在煉獄入口的石像,在寂靜中對抗著無邊的疲憊,等待著黎明。

不知過了多久,窗欞外透進了第一抹陽光,驅散了房間裡的黑暗,將傢俱的輪廓溫柔地勾勒出來。

秦昭的眼睫如同蝶翼般,輕輕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

意識如同退潮的海水,緩慢地回歸。

頭痛欲裂,四肢百骸都充斥著一種大病初癒般的酸軟無力,喉嚨乾得發緊。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簡潔卻透著剛硬氣息的床帳頂。

然後,她微微側頭。

晨光柔和地灑落在床邊。

陸錚就坐在那張紫檀木圈椅裡,單手撐著頭,似乎睡著了。

他依舊穿著昨夜那身玄色錦袍,衣襟上還殘留著點點深色的水漬痕跡。

晨光勾勒出他冷硬的側臉線條,眼下有著明顯的青影,薄唇緊抿,即使在睡夢中,眉頭也習慣性地微蹙著,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他撐頭的手邊,還搭著一條半乾的、顯然是用來給她敷額頭的布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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