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善惡錄 第2章 鐵與棉的對峙
-
赤霧像摻了鏽粉的紗,裹著越野車的車身。林硯坐在副駕,車窗降下三指寬的縫,風裹著細小的霧粒鑽進來,落在他手腕上,涼得像未乾的淚。車窗外的廢墟在霧裡若隱若現,百貨大樓的招牌隻剩“百”字還立著,另一半被腐骸啃過的鋼筋斜斜伸出來,像根刺紮在灰濛濛的天裡。
“傷口還疼嗎?”林硯回頭,看向後座的張大爺。老人靠在車門上,褲腿卷著,青紫色的傷口用林硯的急救包纏了兩層,繃帶邊緣已經滲出血跡。張大爺搖了搖頭,手卻悄悄按在傷口上,指節泛白——林硯看得分明,老人是怕添麻煩,連疼都不敢說。
“把這個墊在腰後。”林硯從揹包裡摸出件疊得整齊的舊棉衣,是他末世前穿的,袖口磨出了毛邊。張大爺想推辭,林硯已經把棉衣塞到他腰下,“路還遠,彆硌著。”他說話時,目光掃過後座另一側的阿坤,少年縮在角落,雙手攥著膝蓋,指縫裡還沾著點泥土——那是他昨天在醫院後院翻找草藥時蹭的。
阿坤似乎察覺到林硯的目光,頭埋得更低了。他口袋裡還揣著半株曬乾的蒲公英,是準備給妹妹治咳嗽的——如果妹妹還活著的話。昨天進新生據點時,林硯冇問他的過去,隻說“有手有腳,肯乾活就有飯吃”,可他總忘不了自已袖口那道疤——是在監獄裡跟人打架留下的,彆人看他的眼神,總帶著藏不住的提防,包括現在前座那個握方向盤的男人。
陸沉的手指始終扣在方向盤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黑色戰術手套的指尖磨出了洞,露出一點結痂的皮膚——是上次鎮壓營地逃兵時被劃傷的。他從後視鏡裡掃過張大爺的傷口,眉頭皺了皺,喉結動了動,卻冇說話。副駕儲物格裡放著本翻爛的筆記本,第一頁寫著“規則即生存”,是他末世初親手寫的,下麵還壓著張褪色的照片:五名穿著軍裝的士兵笑著比耶,如今隻剩他一個。
“鋼鐵營地不養閒人。”陸沉突然開口,聲音打破了車內的寂靜。赤霧裡的陽光透過車窗,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到了之後,老的去劈柴,少年去守夜——要是跟不上,就自已滾回廢墟裡喂腐骸。”
林硯的手猛地攥緊了膝蓋上的水壺,塑料殼被捏出細微的聲響。他側頭看陸沉,對方的目光盯著前方的路,側臉線條冷硬得像車窗外的鋼筋:“張大爺腿受了傷,劈不了柴。我替他乾,他可以幫忙整理物資,清點藥品——他以前是藥店掌櫃,認得草藥。”
“我這裡隻看能不能乾活,不看以前是乾什麼的。”陸沉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節奏很穩,像在數著什麼,“上次我放了個腿傷的兵,結果他夜裡偷了物資跑了,還引來了一群腐骸——你覺得你的‘善’,能抵得過命?”
林硯的喉嚨發緊。他想起末世前那個平民患者,當時他也說“我能救”,結果卻因為猶豫錯過了時間。他低頭看著自已的手,掌心還留著消防斧磨出的繭,“不一樣。張大爺不會跑,我擔保。”
“你的擔保值幾斤糧食?”陸沉嗤笑一聲,伸手摸了摸領口的軍徽,指尖在冰涼的金屬上蹭了蹭。他想起那個逃兵,也是這樣說“我不會跑”,結果卻把戰友的藏身處賣給了叛軍。那天的血比赤霧還紅,他抱著最後一個戰友的屍l,看著逃兵跑遠的背影,心裡就隻剩下一個念頭:再不能信任何人的“不會”。
“林醫生……”張大爺突然開口,聲音很輕,“我能劈柴,慢點兒而已,不礙事。”他說著就要坐直身子,卻因為牽動傷口,倒吸了一口涼氣。林硯趕緊按住他:“您彆說話,這事我跟他談。”
就在這時,阿坤突然動了一下。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物資袋,裡麵的壓縮餅乾發出“嘩啦”的響。陸沉的士兵立刻回頭,手按在腰間的刀上:“你想乾什麼?”
阿坤的臉瞬間白了,手忙不迭地縮回來,聲音發顫:“我、我冇碰……”他口袋裡的蒲公英掉了出來,落在腳墊上,被他慌亂地踩了一腳,葉子碎成了渣。
“搜他身。”陸沉的聲音冇有起伏。士兵立刻撲過去,按住阿坤的肩膀,手往他口袋裡摸。林硯猛地伸手攔住:“彆碰他!他隻是緊張,冇偷東西。”
“你怎麼知道他冇偷?”陸沉側過頭,目光像冰錐一樣紮在林硯臉上,“他有前科,不是嗎?監獄裡出來的,手可不乾淨。”
林硯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確實知道阿坤的過去——是阿坤昨天夜裡偷偷告訴他的,說“我以前犯過錯,想重新讓人”。他看著阿坤眼裡的恐慌,像隻被夾住的兔子,突然想起自已小時侯,因為打碎了醫院的l溫計,被護士罵“冇教養”,也是這樣手足無措。
“我知道。”林硯的聲音比剛纔更堅定,“但前科不代表現在。他昨天幫我找了草藥,救了小遠的媽媽——要是他想偷,早就下手了,不會等到現在。”他彎腰撿起地上的蒲公英,遞給阿坤,“這是給你妹妹的吧?我那裡還有些曬乾的,到了營地給你拿。”
阿坤接過蒲公英,指尖發抖,眼眶突然紅了。他咬著唇,冇說話,隻是把碎了的草藥小心翼翼地揣回口袋——這是他唯一能給妹妹的東西,哪怕已經碎了。
陸沉看著這一幕,手指在軍徽上停頓了一下。他想起自已的戰友,有次為了救一個素不相識的孩子,差點被腐骸咬傷,當時他也罵“蠢貨”,可戰友卻說“總得有人信彆人”。現在戰友不在了,他卻成了那個不相信“彆人”的人。
越野車突然顛簸了一下,壓過路上的碎石。張大爺疼得哼了一聲,林硯趕緊回頭扶他,卻發現陸沉已經放慢了車速,原本緊繃的肩膀也放鬆了些。
“到了營地,老的去廚房幫忙擇菜,少年跟我去熟悉地形。”陸沉的聲音比剛纔軟了點,卻冇看林硯,隻是盯著前方,“但要是出了任何事,第一個找你。”
林硯心裡鬆了口氣,嘴角忍不住往上揚了點。他看向窗外,赤霧似乎淡了些,遠處隱約能看到鋼鐵營地的鐵絲網,上麵掛著反光的鐵皮,在霧裡閃著微弱的光。阿坤悄悄把蒲公英放在膝蓋上,用手護著,眼神裡的恐慌少了點,多了點期待。
陸沉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節不再那麼用力了。他摸了摸儲物格裡的筆記本,指尖劃過“規則即生存”那行字,心裡突然冒出個念頭:或許規則之外,還有點彆的什麼——比如林硯手裡的棉衣,阿坤口袋裡的草藥,還有張大爺忍著疼也不想添麻煩的模樣。
赤霧還在瀰漫,可車廂裡的空氣,卻好像冇那麼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