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薄霧涼 第 20 章

    靈舟破開東海的晨霧時，謝霧涼正背對著船頭，立在甲板中央。

玄色道袍被海風扯得緊繃，衣料上還沾著未乾的海水，在晨光裡泛著冷硬的光澤。他左手握著滅情劍的劍柄，漆黑的劍身斜斜靠在肩側，劍穗是新換的玄鐵鏈，隨著船身的顛簸，偶爾與劍鞘碰撞，發出“叮”的輕響，單調，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意。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上的紋路——那是上古修士刻下的“無情紋”，每一道都透著斬絕羈絆的殺意。他的動作很慢，很輕，像是在確認一件屬於自己的器物，而非撫摸一把染過血的劍。

【係統提示：距離忘憂穀還有三日路程。當前靈舟靈力充足，無需補充。】機械音響起，打破了甲板上的寂靜，帶著點“例行檢查”的呆板，【順便提醒，忘憂穀外圍長滿“忘憂草”，草香能麻痹修士識海，抹去短期記憶，對您這無情道修士無效，但建議您彆靠近，免得沾一身草屑，影響您“高冷奪寶者”的形象。】

謝霧涼沒有動。

海風卷著鹹濕的氣息，撲在臉上，他卻像沒有感知。目光落在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那裡的雲層泛著金邊，像被點燃的火焰，卻照不進他眼底的空洞。他的識海裡，隻有“絕情花”三個字，清晰，且唯一。

絕情花，生長在忘憂穀深處的寒潭邊，需以極寒之地的靈氣滋養，花瓣呈墨色，花心藏著一點金蕊，是煉製“無情道丹”的核心主材。此丹能洗練道心，剔除最後一絲“情”的殘留，讓無情訣的修煉徹底無障礙。

這株花，原是西域“靜心觀”弟子蘇微的命定機緣。蘇微是個築基中期的小修士，性格溫和，因體質特殊，能在忘憂草的香氣中保持清醒，本是唯一能靠近寒潭采摘絕情花的人。

【係統提示：原主蘇微已從靜心觀出發，預計兩日後抵達忘憂穀。她體質特殊，能免疫忘憂草香，但實力低微，對您構不成威脅。】機械音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這小姑娘挺可憐的，靜心觀就剩她一個傳人了，這絕情花是她唯一能提升修為、護住山門的機緣，您搶了她的花，她可能就要被其他門派吞並了。】

謝霧涼的指尖，在劍柄上停頓了一瞬。

“可憐？”他低聲重複這兩個字，語氣平淡，沒有絲毫波動，像在念一個陌生的詞彙。

在他的道途裡，沒有“可憐”，隻有“機緣”與“阻礙”。蘇微的死活，靜心觀的存亡，與他無關。

靈舟繼續前行。

中途，遇到一艘掛著“赤血門”旗幟的靈舟。赤血門是修真界的邪修門派，以掠奪修士靈力為生。看到謝霧涼的靈舟，赤血門的弟子立刻圍了上來，為首的是個金丹初期的修士，臉上帶著獰笑：“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留下靈舟和身上的寶物，饒你不死！”

謝霧涼沒有回頭。

他甚至沒有拔出滅情劍。

隻是擡手，一股冰冷的靈力從掌心溢位，如同無形的刀鋒，掠過赤血門的靈舟。

“哢嚓——”

靈舟的船身，瞬間被攔腰斬斷。

“啊！”

慘叫聲此起彼伏。赤血門的弟子，連反應都來不及，就隨著斷裂的靈舟墜入海中，被洶湧的海浪吞噬，連屍骨都沒留下。

為首的金丹修士，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要駕著遁光逃跑。謝霧涼指尖微動，一道漆黑的劍氣射出，精準地洞穿了他的丹田。

修士從空中墜落，摔在謝霧涼的甲板上，掙紮著擡頭，看著眼前玄色身影，眼底滿是恐懼：“清……清闕仙尊……饒命……”

謝霧涼低頭，看著他，眼神空洞得像深潭。

“礙事。”

兩個字落下，他擡起腳，輕輕一踩。

“噗——”

修士的頭顱，如同碎裂的西瓜，鮮血濺在甲板上，染紅了玄色的道袍下擺。

謝霧涼沒有看那灘血跡，隻是擡手，一股靈力掃過甲板，血跡瞬間被凍結成冰，又化作碎末，被海風捲走，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

【係統提示：赤血門攔截者清除完畢。宿主此次出手耗時05秒，效率提升，值得肯定。】機械音響起，帶著點“習以為常”的毒舌，【就是您這踩人的動作，太不優雅了，建議下次用劍氣，顯得您有格調，畢竟您現在是元嬰中期大佬，不是街頭鬥毆的混混。】

謝霧涼依舊沒理會。

他走到甲板邊緣，彎腰，將滅情劍放在海水裡，輕輕晃動。海水順著劍身滑落，帶走劍鞘上殘留的血漬，卻帶不走劍身本身的冰冷殺意。

三日後，忘憂穀終於出現在眼前。

穀口被一片茂密的忘憂草覆蓋，草葉呈淡紫色，葉片上沾著晶瑩的露珠，風一吹，草香彌漫開來，帶著一股奇異的甜意，能讓人心神恍惚，忘卻煩憂。

幾個路過的散修，正站在穀口猶豫，顯然是被草香影響，不敢貿然進入。看到謝霧涼的靈舟落下，他們立刻警惕地後退，眼神裡滿是忌憚——“奪寶狂魔”的名聲，早已傳遍修真界，沒人願意招惹他。

謝霧涼從靈舟上躍下，玄色身影落在忘憂草前。草香撲在臉上，他的識海沒有絲毫波動，《太上忘情訣》的力量，像一層無形的屏障，將所有能影響“情”的氣息，都隔絕在外。

他擡腳，朝著穀內走去。

忘憂草被他周身的靈力自動分開，草葉觸及他的道袍，瞬間被凍結成冰，碎裂在地上。他的腳步很穩，每一步都踩在草葉的間隙，沒有沾染上一絲草屑，像一道冰冷的影子，劃過這片能讓人忘憂的草地。

【係統提示：蘇微已抵達忘憂穀外圍，正在清理身邊的草蟲，預計半個時辰後抵達寒潭。】機械音響起，帶著點“倒計時”的調調，【寒潭在穀心，周圍有三隻“憂水獸”守護，實力相當於金丹中期，擅長用水係法術纏繞修士，您的冰係靈力正好克製它們。】

謝霧涼加快腳步。

穀內的草越來越密，草香越來越濃，偶爾能看到幾隻被草香麻痹的妖獸，倒在地上昏睡。他目不斜視，徑直穿過草地，朝著穀心走去。

半個時辰後，寒潭出現在眼前。

潭水呈墨綠色，冒著絲絲寒氣，潭邊結著一層薄薄的冰，空氣冷得像冰窖。潭中央的石台上，生長著一株半人高的植物——正是絕情花。

墨色的花瓣層層疊疊，像凝結的墨汁，花心的金蕊，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淡淡的光澤。花瓣上沾著寒潭的水汽，更顯冷豔，卻透著一股能斬斷一切情感的死寂。

潭邊，三隻憂水獸正趴在冰麵上休息。它們通體透明，像由水組成，身體上纏繞著淡淡的水紋，一感知到謝霧涼的氣息，立刻睜開眼睛，發出尖銳的嘶鳴，周身水汽暴漲，朝著他撲來。

謝霧涼沒有拔劍。

他擡手，靈力湧動，潭邊的薄冰瞬間暴漲，化作三道冰刺，精準地刺向憂水獸的要害。

“嘶——”

憂水獸發出痛苦的嘶鳴，身體被冰刺貫穿，化作一灘水，消散在地上。

整個過程，耗時不到三秒。

【係統提示：憂水獸清除完畢，宿主效率依舊線上。】機械音響起，帶著點“滿意”，【絕情花需在子時采摘，此時辰寒潭的靈氣最濃，花瓣的藥效最佳。現在距離子時還有一刻鐘，您可以等一等，順便欣賞一下這朵能讓您道心更純粹的花，雖然您可能覺得它沒滅情劍好看。】

謝霧涼走到潭邊，站在石台前，看著絕情花。

墨色的花瓣，在寒氣中微微顫動，金蕊的光澤，映在他空洞的眼底，卻沒有絲毫波瀾。他伸出手，指尖懸在花瓣上方，沒有觸碰——不是憐惜，而是在感知花瓣的靈氣流動，確保采摘時不會損傷藥效。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伴隨著一道怯生生的女聲：“請……請住手！這株絕情花，是我的機緣！”

謝霧涼回頭。

蘇微站在不遠處，穿著一身淺藍色的道袍，手裡握著一把小小的木劍，臉色蒼白，卻還是鼓起勇氣，擋在草從前：“我是靜心觀的蘇微，這株花是我師門典籍中記載的機緣，我……我找了它三年，請您高擡貴手，把它留給我好不好？”

她的聲音帶著顫抖，眼底滿是懇求，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她聽說過清闕仙尊的狠厲，卻還是不想放棄這唯一的希望。

謝霧涼看著她，眼神空洞，沒有任何情緒。

他的識海裡，沒有“蘇微”，沒有“靜心觀”，沒有“三年尋找”，隻有“子時”和“采摘絕情花”。

“讓開。”他語氣平淡，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我不！”蘇微咬了咬牙，握緊手中的木劍，“這是我的機緣，您不能搶！您已經有那麼多寶物了，為什麼還要搶我的？”

謝霧涼的眉頭，微微蹙起。

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煩躁。

他討厭被阻礙，哪怕是一個築基期的小修士。

他擡手，一股冰冷的靈力襲來。蘇微隻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壓在身上，身體不受控製地後退，撞在身後的忘憂草上，草香瞬間湧入識海，她卻因為恐懼，沒有絲毫恍惚，隻是看著謝霧涼，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您怎麼能這麼無情……這是我唯一的希望……”

無情。

這兩個字，落在謝霧涼的耳中，像一顆石子投入深潭，沒有泛起絲毫漣漪。

他早已忘了“無情”是褒是貶，隻知道，這是他的道。

子時到了。

寒潭的靈氣，瞬間變得濃鬱起來，絕情花的金蕊，光澤更盛。

謝霧涼不再理會蘇微，轉身，擡手，靈力注入掌心，小心翼翼地包裹住絕情花的根莖。他的動作很慢，很輕，指尖的靈力如同最細膩的冰絲，將根莖與石台分離，沒有損傷一絲花瓣。

這不是憐惜，而是對“寶物”的尊重——隻有完整的絕情花，才能煉製出最純粹的無情道丹。

【係統提示：采摘倒計時10秒、9秒……3秒、2秒、1秒！采摘成功！】機械音響起，帶著點“興奮”，【絕情花完整度100，可煉製頂級無情道丹。宿主此次采摘動作滿分，看來您除了搶寶，還是有點細致活的天賦的。】

謝霧涼將絕情花收入儲物袋，花瓣的寒氣透過儲物袋，傳到指尖，冰冷，卻讓他感到一絲滿足——又一件能提升修為的寶物，到手了。

他轉身，朝著穀外走去。

蘇微還站在原地，眼淚掉個不停，看著他的背影，聲音哽咽：“您會後悔的……無情的道途，是走不遠的……”

謝霧涼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

後悔？

他不知道“後悔”是什麼。

他隻知道，隻有變強，才能不被束縛，才能掌控一切。

走出忘憂穀時，夕陽已經落下，天空泛起淡淡的橘紅色。穀口的散修早已離開，隻剩下他的靈舟，靜靜地停在草地上。

他躍上靈舟，沒有立刻出發，而是盤膝坐在甲板上，從儲物袋裡摸出絕情花，放在掌心。

墨色的花瓣，在夕陽下泛著冷光，金蕊的光澤，映在他的眼底，卻沒有絲毫溫度。他仔細觀察著花瓣的紋路，確認沒有損傷，才重新收入儲物袋。

【係統提示：蘇微還在穀內哭泣，靜心觀的山門，預計三個月後會被隔壁的“烈火門”吞並。】機械音響起，帶著點“惋惜”，【宿主，您真的一點都不心疼嗎？想當年，您還會因為墨傾言受委屈而發怒，現在連個小姑孃的眼淚都打動不了您了。】

謝霧涼閉上眼，開始運轉《太上忘情訣》。

周身的靈力緩緩流轉，吸收著空氣中的靈氣，也吸收著絕情花散發出的淡淡寒氣。識海裡，一片平靜，那些被凍結的記憶碎片，在絕情花的寒氣加持下，變得更加沉寂，像永遠不會融化的冰山。

【係統提示：下一個目標“封情石”，藏於北境的“斷情崖”，是上古無情道修士的悟道石，能穩固道心，防止走火入魔。原屬機緣者是……】

係統的聲音，漸漸變得模糊。

謝霧涼的意識，沉浸在修煉中，對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靈舟的甲板上，玄色的身影，在夕陽的餘暉裡，像一尊冰冷的雕像。忘憂穀的草香，還在空氣中彌漫，卻再也無法影響他分毫。

他的道途，依舊冰冷，依舊孤寂。

卻也依舊堅定。

因為他知道，隻有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下去，才能抵達力量的巔峰，才能成為真正的掌控者。

至於那些被他搶奪機緣的人，那些眼淚，那些委屈，都隻是他道途上的塵埃，風一吹，就散了。

靈舟緩緩升起，朝著北境斷情崖的方向駛去。

夕陽的餘暉，落在靈舟上，給玄色的船身鍍上一層金邊，卻依舊暖不透那道冰冷的身影，也暖不透那顆早已被無情訣凍結的心。

【係統提示：宿主，您的無情道丹還沒煉製，建議找個安全的地方煉製，彆在路上被人搶了。雖然您現在很強，但防人之心不可無，畢竟您搶了太多人的機緣，仇家能繞修真界三圈了。】

機械音還在碎碎念，謝霧涼卻早已沉浸在修煉中，沒有任何回應。

北境的風，越來越近。

斷情崖的封情石，還在等待著它的新主人。

而謝霧涼，也在等待著，用封情石，進一步穩固他的道心，讓他的無情道，走得更遠，更堅定。

哪怕，這條路的儘頭，是永恒的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