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雨最明亮 補習
補習
除夕夜後不久,高三生返校。米娜老師去學校,把米恬留在家裡。米恬的假期還有二十多天,她一個人待得不樂意了,非要跟米娜老師一塊回三中。
路洱敲開辦公室的門,就見米恬坐在米娜老師的位置上,電腦開著,她在玩掃雷。路洱進門,米恬雙腿蹬了一下,但沒下來:“小洱姐姐。”
“小洱。”米娜老師正起了身,丟掉打結的外賣包裝。
“老師。”路洱點頭,把晚讀前收的小測放在她桌子上,“都收齊了。”
米娜老師笑,又搖了搖頭:“好,辛苦你了。你們班每次都收得最整齊,不像四班,每天作業都少個一兩個沒交。”她抓起一份作業本,突然撩動眉梢,盯著路洱,“你是把手機放家裡了嗎?”
路洱的神色一下子拘束起來:“嗯。”她瞟瞟米娜老師,即刻便落下眼神,指尖相互捏了捏,模樣有些倉促,“因為……想好好學習。”
米娜老師哪裡不明白這個孩子。她笑著,看破不說破:“你自己有把握就好。需要什麼,及時跟老師說。”
路洱抿住,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謝謝老師。”
交了小測,路洱走出辦公室,她卻沒直接往教室去,而是腳步掉了個彎,徑直朝向三中的大門走。保安大叔低著頭打盹,沒注意到路洱從門口溜出去了。不過他就算問起來,路洱也能拿出一份如假包換的請假條。
路洱走出校門幾十步,從褲兜裡掏出了手機。微信上,一個叫做“亮亮媽媽”的人正給她發訊息:“到了沒啊?”“路很遠嗎”,這兩條過後,她還發了條長達三十秒的語音。
湯亮媽媽路洱見過一麵,虎急虎急,說話很咋呼。跟路洱談輔導的事情時,還順帶一邊手上織毛線,一邊腦袋和肩頭夾著手機打了個電話。路洱把輔導的計劃講完了,湯媽媽還不敢置信地用大嗓門問了兩遍,說讓她再講一遍。聽說隻有晚上能補習,湯媽媽眉頭皺了又皺。最後路洱拿出最近的一份成績單,她才勉強捋平了麵頰上的褶子。
路洱戴著藍芽耳機,那是除夕夜阮西顏給她買的。一點開語音,湯媽媽自帶音箱的嗓門、摻雜著喧嘩的背景音傳進耳朵裡:“那個,同學啊,你一定得好好教亮亮啊,我要跟他四姑去打牌了,亮亮你看著……亮亮很聰明的,就是不夠勤奮,你給他多佈置點習題,他到時候肯定跟你考得一樣……”
路洱把藍芽耳機取下,心裡沉沉地嚥了一口氣。
事情還得追溯回小年那天,蔣諄上門拜訪的事。跟崔鳳、路國烊說開了之後,路洱就發現了自己當下最緊缺的一樣東西——錢。她不僅欠崔鳳和路國烊他們,還欠蔣諄那十二萬。路洱將九年來手頭積攢的錢算了算,不過一萬八出頭。她太缺錢了,她要掙錢。
可現在她還在讀書,一個時間、身份都被限製的高中生,能做什麼呢?路洱思來想去,最後打定做回家教。懷安當地不缺師源,本地矗立著幾所一本大學,裡邊最多的,便是那些兼職做家教的大學生。路洱競爭力差,又處處受限,便沒什麼人願意找。
等了許久,終於有人肯聯係她,就是這位湯亮媽媽。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燈,眼光刁鑽,將時薪壓了又壓,才同意讓路洱來幫她兒子補習。
現在的路洱,就在去往湯亮家的路上。路洱總帶著三兩分憂心,她有種直覺,覺得接下來的日子,會過得不太舒心。
如路洱所料,湯亮本人就是典型的頑皮彈。他聽著她講課,就禁不住發呆,在課本上塗鴉,做點小動作,或者被窗外的爆竹聲勾走心魂。一節課結束,問他記住了什麼,他說記住了待會兒到未成年人防沉迷的時間了。
幾天下來,路洱一邊吊著顆心,一邊做教習備案,一邊應付各種大小測,心力交瘁。
黃玲玲下了晚自習,在宿舍泡著腳,敷著麵膜,心情舒暢。聽見背後的門開了,忙扭頭:“小洱,回來啦?”
“嗯。”路洱點頭。
黃玲玲對她左瞧右瞧:“你的死人感已經寫在臉上了,我就知道,過年期間就休假回來,學霸都受不了了。”
路洱想說不是這個原因,但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草草衝了臉刷了牙,上床埋進被子裡。
在今年的元宵前一天,清華美院藝考的複試開始了。路洱從前幾天就一直感覺心不在焉,幾次背單詞切去和阮西顏的微信聊天框,想跟他聊天,但又不知道跟他聊什麼,遂作罷。最重要的是,阮西顏不知道她帶著手機,解釋起來肯定要費一番功夫。
而且……路洱手指不由自主摸到漲漲的、像是臥著兩個睡袋的眼皮底下,阮西顏要是知道了,絕對會反對她這樣做。最好,他一直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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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西顏考完複試後,三中也給高三生們放了一天元宵節。
路洱放假當晚回來,脖子上就像掛著個氣球,飄飄欲仙。氣球牽連不住厚重的身體,於是她走起路來,搖搖晃晃。
路洱原來還惦記著給阮西顏發一條微信,結果洗了個澡就忘了,上床沉沉睡去。第二天醒來,手機裡還多了幾條未接來電和微信訊息。
最新一條,還是半小時前,阮西顏說他就在樓下等她。
路洱腳尖趿拉著拖鞋,不顧得臉沒洗,頭發還沒梳理,跑下樓了。遠遠地,路洱就望見了阮西顏。走到小區裡,她才發現米娜老師和米恬都在。
半個月沒見,他好像更瘦更高了一點,唇角豔紅,眼睛炯炯有神。這時,幾個人正圍成一團,形成略微對峙的狀態。站在對頭的那個大哥,路洱有一些印象,是她家樓上的住戶,叫蔡強。
蔡強脾氣不好,成天操著口黃牙,無所事事地溜著一條馬犬。那條馬犬脾氣和主人一模一樣,見到比它小的流浪貓就咬,見到不順眼的人就狂吠,在小區杆子下隨地大小便。小區裡的業主為此投訴過,但他屢教不改。
而眼下,幾人似乎在因為貓的事情犯了爭執。
“阮西顏,老師。”
路洱喊完,加快步伐跑去阮西顏身邊,低聲問:“怎麼了?”
“你來了?”阮西顏懷裡抱著那隻黑白色的貓。奶牛貓一對又圓又亮的眸子東張西望,十分不安的模樣。路洱看這表情,立刻明白了是什麼情況。
阮西顏對她說:“這個大叔,放他養的馬犬在這裡轉。老師在喂貓,它差點把貓和老師都咬到了。”
蔡強用著眯眯眼覷著幾人:“要我說,你們喂這些流浪貓,又不把它收養了,關在家裡。放出來,被我家狗咬就是活該。”
“是你遛狗不好好牽狗繩的,才害它去咬貓。”米恬大聲反駁他。
蔡強不以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