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我當籌碼,逼我嫁陰濕大佬你鬨什麼 085
靈堂裡的暗流
肅穆的靈堂內,空氣凝滯的有如實質,唯有靈柩前的火盆裡跳躍著的火焰和紙錢燃燒時發出的聲響,勉強打破這片死寂。
窗外有風掠過,白燭的火苗偶爾輕輕晃動,在懸掛的輓聯和黑紗上投下搖曳不安的影子,映照著廳內一張張或真或假,悲慼掩映的臉孔。
靈堂正中的位置,宋老爺子的遺像高懸,相框上纏繞著黑色的挽花。
相片中的老人目光銳利,一如生前,彷彿仍在無聲地審視著下方這群心思各異的子孫們。
漆黑的靈柩停放在遺像下方,尚未封蓋,但距離稍遠,加之角度的緣故,剛踏入靈堂的一行人並不能看清內裡情形。
宋楚承跪在靈柩前方的蒲團上,腰背挺得筆直,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喪服襯得他較好的麵容越發冷峻。
他機械地將一疊疊紙錢投入麵前燒得正旺的火盆中,跳躍的火光映在他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那雙低垂的眼眸裡,情緒被掩藏得極深。
火盆的另一邊,宋謹川坐在輪椅上,膝上蓋著厚厚的毛毯。因著大病初癒尚在恢複期,近來他的出行全倚賴著輪椅。
此刻,他正費力地,緩慢地向前傾著上身,伸出那雙布滿針孔,瘦削地能清晰看見青色血管的手,極為艱難地從地上散落的紙錢中拾起幾張,每一次俯身都微微喘息著,彷彿用力了力氣,才將寥寥幾張紙錢投入火盆中。
他的目光偶爾從火盤中抬起,極快速地掃一眼對麵的宋楚承,更多時候是投向靈堂入口的方向,眼底情緒不明,但緊蹙的眉頭不難看出他內心的焦灼,就好像是在等什麼人出現。
薑舒雲身披雪白的孝服,立在宋楚承身後半步遠的位置。她低垂著頭,用手帕輕輕按壓著乾澀的眼角,發出低微而持續的啜泣聲,肩膀隨著哭泣聲微微聳動。
她周圍站著幾個旁支家的婦人,她們簇擁著她,你一言我一語地低聲勸慰,姿態做得很足,言語卻空洞而流於形式。
那場景,竟顯得比一旁沉默著燒紙錢的宋家嫡子嫡孫還要悲切幾分,不像是死了公公,更像死了親爹。
當宋祁年一行人踏入靈堂出現在眾人視野裡的那一刻,靈堂內看似哀慼,實則各懷心思的景象,在這一瞬被按下了暫停鍵。
宋祁年穿著一件及膝的黑色大衣,身形挺拔帶著風塵仆仆的冷冽。他站在門口,目光沉靜地掃過靈堂內的景象,臉上沒有任何明顯的情緒波動,與靈堂裡一個個哭喪著的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蘭溪站在他身側,手被他緊緊牽著,來得匆忙沒來得及換衣服,她裡麵穿著是白天工作時的米黃色開司米,幸好外麵罩著的羊絨大衣是黑色的。一天忙碌下來,臉上的妝掉了不少,看上去顯得有些蒼白。
夏柚白緊跟在二人身後,眼神銳利如鷹,時刻警惕地掃視著全場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各式各樣的目光,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齊刷刷地投擲在他們身上,交織成一張無形卻密不透風的網。
有毫不掩飾地看戲的玩味,有冰冷的審視與警惕,也有毫不客氣的責備,似乎在無聲地譴責他們的遲到。空氣在這一刻繃緊到了極致,連燭火都忘記了晃動。
詭異的是,靈堂內這些心思迥異的人,態度卻出奇的一致,紛紛為他們的突然闖入而不愉。
這死寂般的注視持續了短短數秒,卻被拉得無比漫長。
最終,是薑舒雲率先打破了僵局,她適時地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用那塊沾著水漬的手帕按了按眼角,眼眶更紅了,這才邁著細碎的步子迎了上來。
“四弟,你來了……”她極力維持著長嫂應有的端莊與悲憫,聲音是哭過後的喑啞,“先去給爸上炷香吧,唉……想開些,老爺子到底是上了年歲,你不常回家大概不清楚,這些年裡他身子骨一直不利索,遭受病痛折磨。這麼走了……對他老人家來說,或許也是種解脫。“
她的話語體貼周到,儼然忘卻了平日裡的種種齷齪,全然挑不出錯處來。
但仔細聽,你會發現她的每句話裡都四麵埋伏,宋祁年篤定,宋楚承對老爺子的所作所為,薑舒雲鐵定是知情的。
薑舒雲讓他想開些,宋祁年覺得自己想得挺開的,至少要比眼前這些表演慾過剩的人要開。
也不知道這世上真正為老爺子離開而悲慟的人有沒有,跟隨他多年的老管家算一個,至於其他人,傻子都能看得出他們的惺惺作態。
宋祁年沒接話,眼皮都吝嗇地未曾多抬一下,隻是極其輕微地衝她點了下頭,算作回應,姿態疏離而克製,完全沒有要買賬的意思。
他牽著蘭溪,繞過薑舒雲,徑直走向靈柩正前方的牌位和香案。
夏柚白始終與他們保持著適當的距離,雙手吊兒郎當插在口袋裡,但身體卻時刻保持著一觸即發的警覺,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燈,不斷地掃視著四周的動靜,尤其是宋楚承和宋謹川的方向。
工作人員無聲地遞上三柱已經點燃的香,宋祁年接過,指法穩健,將香舉至額前,對著宋老爺子的牌位十分虔誠地躬身三拜,而後將香穩穩地插入香爐之中,灰白的香灰隨著他的動作簌簌落下。
蘭溪一直靜靜站在宋祁年身側,神情嚴肅。
宋祁年從工作人員手裡接過香遞給她,低聲說:“小溪,敬香。”
她便依言照做,雙手持香,態度恭敬。
宋祁年說:“拜。”
她便彎腰行禮。
整個過程,她始終微抿著唇,對周遭投來的如刀子般的打量視若無睹,全部的注意力係於身旁的男人和眼下簡單的儀式上。
滿屋彌漫的紙錢焦味混合著濃鬱的香燭氣息不斷鑽鼻腔,引得她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頭腦也命愈發昏沉迷糊起來。
在這不合時宜的當口,她竟然恍惚想起了上一次在秋水台家宴上見到宋老爺子時的情景。
那時老人精神矍鑠,笑聲洪亮,絲毫不像薑舒雲描述的長期被病痛折磨的病態。她拘著禮數喚他“宋老”,他還佯裝不悅,打趣說自己身子骨硬朗得很,這稱呼生生把他喊老了,非要讓她當著所有宋家人的麵,大大方方地喚他一聲“爸”。
那一聲“爸”,算是老爺子親口承認了她這個四兒媳的身份,也讓她在那一刻,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絲被接納被祝福的暖意。
後來,零零星星地知了些這位老人年輕時雷厲風行之下做過的糊塗事,但如今斯人已逝,一切是非對錯終將隨同他的遺體一齊封入棺木之中,再沒追究的意義。
一股莫名的衝動湧上心頭,蘭溪忽然想再看宋老爺子最後一眼。
她對死亡有著源自記憶深處的恐懼,上一次直麵冰冷的遺體,是她母親過世的時候,那感覺至今想起,仍讓她心悸。
許是源於那微不足道的一聲“爸”而產生的親情,給予了她一點難能可貴的勇氣。
敬完香,宋祁年溫熱乾燥的手掌重新握住她的手,輕輕一帶,準備轉身離開。
就在轉身之際,蘭溪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抬眼望向靈堂正中央那具肅穆的黑檀木棺木。
然而,預想中遺容安詳的畫麵並未出現。
棺木的內部,竟空蕩蕩的,孤零零地擺放著一隻紫檀木的骨灰盒,盒體光滑,反射著燭火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