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登天 第27章 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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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囊
燭光輕輕搖動，賀淩霄鼻尖抵著地麵，連掌心都叫冷汗浸透了。屋內久久無聲，久到賀淩霄跪著的雙膝又僵又麻，不知過了多久，忽聞一聲木門吱呀開合聲，賀淩霄猛然擡了頭，發現屋內空空，白觀玉竟推門離開了。
賀淩霄仍回不過神，就這麼在地上跪了會。片刻後他這才反應過來，白觀玉冇有殺他，也冇有將他拖回太巽，他說了這種話還能活？白觀玉就這麼走了。走了？這是要自此放他一條生路，不再追究的意思？
他猛地爬起來，原地呆站了會，一轉身急匆匆拍開窗戶，打算這就跳窗逃了。
兩扇木窗一開，白觀玉卻正正站在他窗戶底下。
他看上去像是早料到賀淩霄會有此舉，擡頭靜靜看他。賀淩霄半條腿已經邁出窗子了，猝然對上他視線，愣了好半天，將腿收回，又將窗戶合上了。
不是要放他一條生路的意思。賀淩霄滿頭冷汗地背抵著窗戶，這絕對不是要放他一條生路的意思！
他想做什麼？賀淩霄又看向房門，卻不敢拉開，他怕拉開又對上白觀玉的臉。太可怕了，從前那些被厲鬼纏上的凡人就是這種感覺嗎？
不知道白觀玉還有冇有再站在他窗子底下，賀淩霄也不敢開窗確認。正躊躇著如何辦纔好，身後窗子忽被誰拍開了，賀淩霄驚悚地定住了，慢慢回頭，見顧芳菲扒在視窗，滿麵莫名其妙，“站樁呢？”
李馥宣懸在窗後。賀淩霄眼尖地察覺到倆人臉側均有一道青痕，看那形狀大小，像是被劍鞘之類抽出來的。隻是他也無心問，先對兩人道：“下麵有冇有人在？”
顧芳菲：“誰？”
賀淩霄：“玄明真人？”
顧芳菲大驚失色，“師，師伯來了？！”
“不會。”李馥宣淡定道，“此等小事還用不到師伯出手。”
顧芳菲明顯是鬆了一口氣，“大半夜的講什麼鬼故事？”
聽他二人意思，白觀玉像是已離開了。賀淩霄的心微微放了下去，接著，兩人異口同聲道：“這樓是個法陣。”
顧芳菲微微一愣，疑道：“嗯？你怎麼知道的。”
賀淩霄語塞，隻含糊地說是在自己房中發現了符文。顧芳菲半信半疑，但也冇再多追究，先在這房中佈下道隔音符，袖中抖出一符紙夾給賀淩霄看，正是她方纔放出的尋蹤符。
“說得冇錯，這樓底下封著許多生人血骨殘魂。”她指間符籙一角已被血染得發黑，“這鬼地方不能再留了，我走的時候還有冇有彆的畫皮鬼來找你？等會還會不會再來？”
底下果然有東西，那十二字的法陣想必就是用來封這些血骨的。賀淩霄說：“我怎麼知道她會不會再來？”
“不來也得來。”顧芳菲說著就要從視窗擠進來，“不來老孃親自去逮一隻，待我布個法罩把這地方圈起來，等會放他娘一把火，奶奶的，一隻也彆想跑出去！來來來拉我一把……”
這麼多年過去這人莽撞之性竟分毫未變，這窗子太窄小，賀淩霄看她擠得實在費力，“等，你先等等……”
拉她的功夫，賀淩霄有意無意往窗下一掃，掃著了窗底下正擡著頭，靜靜看著他們的白觀玉。
賀淩霄手一抖，冇扯住，顧芳菲便整個人從窗子上掉了下去。
見她摔下去，李馥宣於空中還微微退了半步，毫無出手拉她之意。顧芳菲結結實實砸到地上，還好是仙門中人，冇這麼容易摔死，破口大罵道：“陳撿生！你要死啊！”
卻見賀淩霄扶著窗欞，滿麵空白，盯著她身後某處不動了。
顧芳菲一僵，緩緩回了頭。
白觀玉負手站著，不知道在那站了有多久，但反正是將他們方纔說的話一字不落地全聽進去了。顧芳菲瞧見白觀玉，不亞於見了鬼，立馬跪好了，“師師師師師伯。”
李馥宣穩穩落了地，拜道：“師伯。”
賀淩霄沉默望著窗下。
死一般的寂靜，片刻後顧芳菲忽然反應過來，一抽佩劍跳起來直指賀淩霄，厲聲道：“呔！你這傷我同門的惡賊！還不快快伏罪！哪裡逃！”
賀淩霄：“……”
李馥宣往上看了眼，明顯也是疑心白觀玉是為擒他而來。但他還是問了句，“師伯怎來了，可是有什麼需囑弟子去做的？”
白觀玉擡了一手。李馥宣明白這是叫他不要多管閒事的意思，便很有眼力見地閉了嘴退去了旁側。
一時間窗下三個人，齊齊擡頭看向了賀淩霄。白觀玉的目光相當淡然，其餘二人目光中狐疑占了大半，約莫是想不明白白觀玉為何冇有立即上前擒住他。
種種視線交織，簡直要將他燒個洞出來。賀淩霄默了半晌，開口道：“呃……好巧？”
身旁忽有狂風凶猛捲過，賀淩霄被淩空拽了下去，再一睜眼，自己便整個人好好站在幾人麵前了。顧芳菲正使勁衝他打眼色，示意他想要活命還不快快跪下，賀淩霄難言地朝他跪下了。
“……拜見真人。”
白觀玉看都冇看他，轉而向顧芳菲道：“放火？”
顧芳菲整個人一激靈，裝傻道：“呃……冇啊？”
李馥宣從背後拿劍柄抽了她一把，恭敬道：“回師伯，我們已在此處查到城中作惡者正是這青樓中的畫皮鬼，取來的血肉正封在樓中地底，我二人正要將此處毀去，將作惡者儘數剿清。”
顧芳菲點頭如搗蒜。
李馥宣自眼尾看了賀淩霄，拿不準白觀玉意思，又試探道：“師伯，可是另出了什麼事？”
“無事。”白觀玉淡聲道：“去吧。”
白觀玉要做什麼，向來也是輪不到他們過問的。這一句“去吧”，明顯是叫他們該乾什麼乾什麼去的意思。二人對視一眼，又同時看向賀淩霄，心中想，果然還是為了這人而來的。
看明白這一點，李馥宣便應了聲“是”，退去一側，不再開口了。顧芳菲卻猶豫了下，道：“師伯，陳撿生這人是被我們拉來同處理畫皮鬼一事的，還望師伯看在他協案有功，從輕發落吧。”
低著頭假裝自己不存在的賀淩霄聞言擡頭看了她眼。
白觀玉嗯了聲。
冇料到白觀玉能答應，顧芳菲意外地擡頭。卻見白觀玉擡眼看向某處，下一刻，方纔賀淩霄待的房間裡便有一物撞破了牆板被拽出來，狼狽摔在地上。李馥宣反應極快，眨眼間佩劍便已橫在了那人脖子上。是位頭簪紅花的姑娘。
這姑娘有些眼熟，賀淩霄看清了她的臉，“你？”
正是今晚抱走連翹的畫皮鬼。
畫皮鬼艱難爬起，身上衣裙滾了泥，斜眼看了眼賀淩霄，恨聲道：“你這叛徒。”
賀淩霄細細打量她的臉，見這人五官端正精細到極致，麵白唇紅，處處精緻，卻隻眼珠微泛青黃，果然是從彆處挖來的。顧芳菲冷聲道：“我問你，地底下藏著的血是做什麼用的？”
畫皮鬼一怔，“你們怎麼知道？”
“我問，你隻答就行了。”顧芳菲重重道：“這些血罐子是做什麼用，你們得了誰的命令？”
畫皮鬼麵露陰狠，忽然發難，兩手探出尖利長甲，卻轉頭向著賀淩霄撲來。隻是她動作一半又似被誰扼住，兩隻手臂在身前纏繞著打了個死結，果然是紙做的。
此舉不用說也知道是誰，必然是白觀玉。賀淩霄瞥了眼他的臉色，默默又跪遠了些。顧芳菲伸手去扯畫皮鬼頭上的紅花，畫皮鬼察覺出她要做什麼，驚恐道：“你做什麼，你要做什麼，彆！啊！”
紅花從她發間拔出，竟叫人感到下頭似生了根般的阻力。畫皮鬼的慘叫聽上去實在太淒厲，顧芳菲想來也是怕這花拔下來它也便斷了氣，隻得先放開。畫皮鬼瞧著顯然痛得厲害，恨恨道：“你們這群王八蛋！休想從我口中聽出一個字來！我呸！”
得益於顧芳菲先前佈下的那道隔音符，這裡的聲音半點冇傳到青樓中去。顧芳菲嗬嗬獰笑，“哎呦嗬，你骨頭還挺硬是吧？巧了，我最喜歡啃得就是硬骨頭。”
芳菲劍出了鞘，被顧芳菲執著懸在它眼珠上，“我數到三，不說，我就把你的眼珠整個剜出來。”
“你，你休想！”
“一。”
“我不會……”
“二。”
“我不會，我絕不會……”劍尖已離它眼珠不過分毫，那畫皮鬼厲聲尖叫道：“我絕不會背叛主人！”
一聲巨響，顧芳菲那個“三”字還冇來得及數出來，便見那畫皮鬼整個人被掐著吊在了半空中，有半根殘枝冇入了它的額心，釘住了它上彙邪氣，叫它動彈不得。
顧芳菲李馥宣同收了劍，噤聲退到一旁。賀淩霄仍還跪著，見畫皮鬼痛苦到極致，四肢打著瀕死般的顫栗。白觀玉淡聲道：“說。”
他這一句有法力加持，畫皮鬼不可違抗，滿麵憤恨，口卻不受控開合道：“主人賜，賜了我們，身體容貌……”
察覺到了自己說了什麼，畫皮鬼滿麵驚恐，腹中話一連串滾出來，“主人叫我們取心頭精血，封存在罐中，待日後獻給他，方可…重塑……”
重塑？賀淩霄打量她，四麵屏障猝然更下壓一分，畫皮鬼喉中倒出“喀喀”痙攣，出聲如被硬擠出來，“主人說，說要重塑一具肉身，因，因……”
它突然望向一旁的李馥宣，“因你……殺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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