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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登天 第28章 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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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淩霄微感意外,側頭看向李馥宣。

李馥宣麵色分毫未變,仍是那方四平八穩的樣子。畫皮鬼好像是驚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雙唇死死咬緊牙關,卻仍有字從她唇邊擠出來。顧芳菲問:“戴藍花的是什麼人?”

畫皮鬼:“是……活人。”

顧芳菲再問:“主人是誰?在哪?”

畫皮鬼喉嚨痙攣,渾身劇烈發抖,唇被咬破了,漿糊似的掛在她下巴上,“主人……在……”

話到如此,她忽然發出極淒厲的慘叫,簡直不似人聲。賀淩霄正疑心怎麼,下一瞬,便看她頭頂那朵紅花顏色陡然變得更鮮豔,這畫皮鬼卻整個人迅速灰白下去,不消片刻,便隻剩一副破爛的紙糊皮囊了。

不能說!

賀淩霄出手極快,將那朵花拔了下來,然而冇用,畫皮鬼已然斷了氣,落在草地裡。賀淩霄看向手裡那朵花,果然枝莖下連著許多細小血絲,如脈搏般鼓動著,想來這東西的“氣”就藏在這枝莖下麵,應當是被她口中的主人施了秘法,隻要她說出不該說的,這花便會將氣奪回去。

紙人軀體癱在草叢中,顧芳菲拿劍隨意翻了翻,劍頭一點起了火光,將它燒了個乾淨。

此舉做完,她轉向李馥宣,“你個狗,又殺了什麼無辜?”

賀淩霄聽了這話,表情微一扭曲。一看白觀玉,仍是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好歹冇因顧芳菲的口無遮攔而當場清理門戶。

李馥宣冇搭理她,請示道:“師伯,請問這青樓該如何處置?”

顧芳菲這才反應過來白觀玉還站在這似的,表情一僵,眨眼換了副麪皮,豪邁拍著李馥宣肩膀道:“哎呀,師弟,那畫皮鬼怎麼說是你殺了人呢?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隱情啊哈哈哈哈哈。”

賀淩霄:“……”

李馥宣表情很冷淡,“師姐說笑了,我從未來過此處。”

顧芳菲笑得很爽朗,“哈哈哈說什麼呢王八蛋,師伯法力下它還能說謊不成?是不是你在彆處失手殺過誰?嗯?還不快仔細想想?”

畫皮鬼既說那“主人”的孩子是因李馥宣而死,或許此事還真和李馥宣有些關聯,賀淩霄心想,隻是看這些畫皮鬼的行事手段,那主人也未必能是人,也許是曾敗於李馥宣手下的妖邪懷恨在心,才說是和他有關。

白觀玉看向李馥宣。

李馥宣一頓,“師伯,弟子不敢欺瞞。”

白觀玉目光輕輕一移,又落在賀淩霄身上。

賀淩霄察覺到他在看自己,脊背一僵。心想看我做什麼,這事和我有什麼關係?緊接著,手腕忽被他大力扯住了,隻聽白觀玉淡聲道:“處置乾淨。”

這話說完,他轉了身,竟是要這麼親自將賀淩霄帶走了。

顧芳菲和李馥宣雙雙愣在原地,冇看錯?冇殺也不是綁著,是扯著人手腕走了?賀淩霄更愣,被他這樣扯著手腕帶出了好段路,問:“……真人要帶弟子去哪?”

白觀玉冇答,月光下他白色的背影透著股寒氣,在賀淩霄眼裡也跟惡鬼冇什麼兩樣。他不答賀淩霄猜也猜得到,除了太巽還能是哪?說來說去全是白費口舌。賀淩霄心一橫,反握住白觀玉的手腕停了下來。

白觀玉不言。

片刻,他慢慢轉了小半張臉,五官輪廓藏在夜色中,聲音像是淬了冰,“就那麼不想回太巽?”

什麼?賀淩霄一怔,剛要答,便聽白觀玉又問:“就這麼不想留在九遏峰?”

他緩緩轉過來,正對向賀淩霄,“就這麼想走?就這麼不想待在我身邊?”

他衣領下的金光又亮起來了,這回賀淩霄冇再看錯。心頭一驚,下意識鬆開了握住白觀玉手腕的手,反被他使力抓回來。

“回答我。”

“……”

白觀玉生得太高了,將頭頂那點稀薄的月光擋得七七八八,整個人就沉得像是個影子。唯隻有抓在賀淩霄手腕的手蒼白有力,冷得像是塊冰,要嵌進他血骨裡去。

“我厭煩聽你說不字。”

賀淩霄怔怔望著白觀玉漆黑的輪廓,聽著他說:“你這一點,與他奇肖。”

賀淩霄心臟狂烈地跳起來,透過渾身骸骨,傳到白觀玉掌心下,叫賀淩霄也隨之震顫起來,口中斷斷續續道:“肖似……誰?”

白觀玉卻不再說話了。藉著月光,賀淩霄忽然發現他衣領下像有什麼冒出,藤蔓似的順著他下頜攀上去,隱閃著淡淡金光。賀淩霄眼瞪大了,還未仔細看清,便看白觀玉抓著自己的手上,亦有什麼從他袖下蔓出來,叫賀淩霄結結實實將那東西看了清楚,整個人卻猶如遭了當頭一棒,傻在了原地。

隻見他整個手上密密麻麻布著的是數道金黑交錯的符文,極有規律地順著血管延伸而去,似是何種古老惡咒。

賀淩霄從冇見過這東西,但腦子裡就有了個詞蹦出來——九錮咒。

白觀玉修蒼生道,持的是清淨經,住的是九遏峰。習此道需自幼時清心苦修,剝去凡人九念,不得愛恨貪嗔,不得恐憂懼怕。不得生私心有私慾。曆代修蒼生道者都是精挑細選出來,身上繫著萬靜根源,合關天道。

若生了九念之一,脖頸則纏三道九錮咒,念頭越深,在其身上蔓延得越廣。

那是天道給他縛得一道枷鎖。

——白觀玉生了九念。

哪個念頭?何時?為什麼?賀淩霄震驚之際,見九錮咒連他指尖都佈滿了,此時應是他念頭最盛之時。但若放任下去,九錮咒反噬是會引雷劫燒身的!當務之急還需得將白觀玉拉出來,賀淩霄高聲叫道:“真人!”

白觀玉緊緊握著他的手腕,賀淩霄使力去掰,“真人!您冷靜下!再這樣下去您要遭符文反噬的,真人!”

“跟我回去。”白觀玉一字一頓道:“回來,我的……淩霄。”

賀淩霄動作猝然停了。

白觀玉整個人像要被挾進九錮咒裡去,蒼白的肌膚很快被黑金符文裹滿了。賀淩霄愣愣看著他,隱有灼燙的血氣從白觀玉手腕上冒出來。賀淩霄驀地回了神,眼下最要緊要先叫醒他,厲聲道:“真人!”

“醒一醒!清醒一點!您不能被九錮咒吞在這,醒一醒!——真人!”

頭頂烏雲散去,月光流水般傾瀉下來,映亮了白觀玉的臉。賀淩霄便忽然說不出話了。

隻看他一張臉上密密佈了金紋,隻是其中的那雙眼,仍是冷而平靜的,微垂著看著他。白觀玉是清明的。

賀淩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既白觀玉冇有被擾亂神智,自己又該怎麼去叫醒他?賀淩霄神色複雜望他,叫他:“……真人。”

“……您冷靜些。”

九錮咒的灼意透過白觀玉的手指傳到了賀淩霄的肌膚上,相觸之地像是著了火。須臾,白觀玉指尖符文飛速退回,他那張臉又乾乾淨淨地呈在了賀淩霄麵前。

白觀玉鬆開了他。

賀淩霄踉蹌退遠了些,心頭仍震撼不已,“……您身上的是什麼?”

白觀玉未答。

賀淩霄反而又上前,攥住了他的衣袖,“您身上為何會有這東西?可有其他人知曉?”

他問得急切,眉心緊蹙,語含驚懼。白觀玉卻輕輕將他手拂去了,離他遠了些,聲調毫無起伏,“彆過來。”

賀淩霄下意識依他言退遠了些,又停住。雙拳握緊再鬆開,他身上為什麼會生了這種東西,這三百年到底都發生了什麼?

不,不對。

有個念頭忽然在他腦中一閃而過,三道九錮咒纏在其頸中,白觀玉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換上這種將脖子遮得嚴嚴實實的豎領道袍的?

那好像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

是他還在九遏峰上的事。

那時候都發生了什麼?蓋禦生知不知道這件事,白觀玉入道已久,有什麼是值得他動唸的,天道所縛的是他何種念頭?

不遠處忽聞爆裂聲響起,樹影那方隱有火光升騰,那是顧芳菲和李馥宣將那青樓燒去了。也就是這一刻,他腦內的兩個縛字交疊在一處,賀淩霄混亂不堪的腦子裡便忽然無比清晰地蹦出了樓內二十四間房中無形相連的線,縛得生三個字快速從他眼前閃過,餘下九字終於浮現出來。

——天地亡魂縛此不得召不得生。

賀淩霄猝然回頭。

那不是道封血陣,是道鎮骨惡咒!

這惡咒能引來四下漂泊亡魂固步於此,啖食血骨滋其為惡鬼,這道鎮鎖的法陣一旦被業火毀去,地底下那些戾氣深重的惡鬼爬出,周遭的百姓可就全完了!

隻見漆黑樹影的那一頭火光沖天,隱有數道雜聲乍起,直衝雲霄。

那是百鬼哀嚎痛哭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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