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要想起我 黎茉
黎茉
期末考試臨近,學校安排的考前摸底小測試,也就是第三次月考。
這次月考成績下來了。
第一名依舊是齊安心,年排第二。
第二名是黎茉,年排第六。
月考結束,開始換座位。
粵海中學從千禧年開始,便開展了“優生幫扶差生”的教學方式——優生和差生坐,一個班四十人,班級第一和班裡倒數第一坐。如果差生成績下次考試得以提升,粵海會給優生相應的獎勵獎金,一舉兩得。
雖偶有弊端和衝突,但萬事都不能說必須隻有利而無一害。
除了極個彆的同學跟自己的同桌實在是處不下去,跟袁海告狀之外,基本上都是這麼按成績分同桌。
黎茉轉學來到粵海,本來是單人單桌,但經過這次小測試之後,她擁有了第一個同桌,她的同桌是班上的倒數第二,名字叫做陳遊。
陳遊此人,是個非常害羞靦腆的小男生,黎茉跟他同桌之後,她用了好幾天,纔看清他的全臉,他總是低著頭,把臉埋進書本裡,黎茉隻要跟他多說幾句話,他的耳朵就會控製不住地紅完了。
對於陳遊同學的成績,黎茉比他本人還要操心——隻要她能夠讓陳遊同學下次進步,她就能夠拿到獎金。
雖然不多,隻有幾百塊,黎茉也挺需要的。
她總努力嘗試跟陳遊說話。
陳遊紅著耳朵紅著臉,支支吾吾說出幾個字。
黎茉覺得自己跟他有些難溝通。
中午放學的時候,黎茉和唐可清一起去食堂吃飯,她低頭咬著一塊壇醋排骨,唐可清用手肘輕輕碰了碰黎茉:“茉茉,快看那兒,我同桌的‘夢中男神’。”
黎茉咬著排骨,擡頭看了一眼。
她什麼都沒看見,反而看到梁辛崇跟他的幾個男性朋友並肩走進食堂。
少年身姿挺拔如修竹,在熙攘油膩的食堂裡,像一道清爽的風。
身上就一件普通的藍白色夏季校服額前碎發被風吹得微亂,卻絲毫不掩眉眼間的俊朗。
他單手插兜走著,與朋友說笑時唇角微勾,那股漫不經心的灑脫勁兒,與周圍擠作一團的“餓死鬼”形成了鮮明對比,輕而易舉就抓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其他學生在下課的時候,都像餓死鬼投胎那樣,拚了命地往食堂跑。
梁辛崇很不一樣,他要麼再教室待一會兒,等人少了再慢悠悠來學校,也不挑,食堂剩什麼他就吃什麼。
黎茉嚴重懷疑他就是什麼都能吃,所以才會在高一的時候就長得這麼高,比同齡人高出了一截。
重點並不是這個,重點是……
唐可清同桌是誰?
她同桌的“夢中男神”是梁辛崇?不會吧?
黎茉把嘴裡的排骨咬得嘎嘣響。
直到唐可清又用手肘碰了碰她,“你在看哪兒呢?”
黎茉這纔回神。
此時唐可清也注意到了梁辛崇和他朋友,這才突然恍然大悟:“梁辛崇,你剛纔在看梁辛崇啊?”
黎茉:“沒有。”
“你剛才絕對在看梁辛崇,我讓你看宋斐然呢,你居然隻看見了梁辛崇,明明剛才宋斐然距離我們更近好不好?”唐可清非常不理解地搖了搖頭。
黎茉有些心虛,生怕她一說到梁辛崇,就發狠了忘情了,趕緊轉移話題:“你說什麼宋?什麼然。”
“你跟我演馬冬梅呢?他叫宋斐然,我同桌心裡的‘白馬王子’。”唐可清說。
“奧。”黎茉點了點頭。
她心裡想,還好那個誰心裡的白馬王子也好,夢中男神也好,不是梁辛崇就好。
心裡剛浮現出這個念頭,黎茉愣怔住。
不對,是不是梁辛崇又跟她有什麼關係?
她猛地低頭吃了兩口飯,把心裡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給甩出了腦海裡。
隻不過唐可清並沒有發現她的異樣,還在跟她分享八卦。
原來唐可清的新同桌,名字叫做秦悅。
秦悅暗戀隔壁班的宋斐然。
宋斐然這個名字越聽越熟悉。
黎茉回想了一會兒,她終於記起來了。
上次考試比她低了兩分的人,年級排名就比她低一名,怪不得一開始聽到的時候,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學校裡的八卦如風。
xx喜歡xx,xx暗戀xx……每天都有新故事,早就已經屢見不鮮。
唐可清是一個非常喜歡八卦的人,枯燥的高中生活,如果說沒有八卦的話,那也實在是太無聊了。
對於秦悅似乎暗戀宋斐然這件事,黎茉也隻是隨便聽一嘴,並沒怎麼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但後來,她好像又發現了一個秘密。
她的同桌,那個整天沉默寡言的少年,似乎也有屬於他自己的少年心事。
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
陳遊同學,好像喜歡秦悅。
原因是班級裡上英語課的時候,英語老師元媛老師要求大家組建課上英語討論小組。
不知怎麼的,唐可清一桌和黎茉這一桌,外加黎茉兩個不太認識的陌生同學組成了一組。
平常裡,黎茉跟陳遊說話的時候,他就算再害羞,也能夠回答她的問題,有問必答。
可是在課上,開展英語討論小組的時候,隻要秦悅一開口說話,陳遊的腰就更彎了一些,秦悅問到他問他,他莫名其妙就結巴了起來:“我……嗯額……這個句子是定語……定語從句……”
秦悅抿唇,翻了個白眼。
但如果是其它同學問到他,他的口吃突然就好了。
除了這次,黎茉還發現,每次上下課,他的視線總是會不自覺地落到某個方向,她學習學累了,放空的時候,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每次都會看到秦悅的背影。
不管班級裡的座位換過多少次,她總能夠順著他的視線,看到秦悅。
在這個青春萌動的年紀。
大部分少年少女的心裡,都存在秘密。
黎茉發現,自己好像在不經意之間窺探到了其他人的秘密。
上課鈴聲響起,這節是自習課。
她收回視線,正想收回自己的思緒好好看書,就感受到一股非常灼熱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這種視線落在身上的時候,真的非常明顯,一旦意識到這種視線之後,整個人都會變得不自然起來,壓根沒有辦法全神貫注地進入到學習狀態中。
她視線往左偏,捉住了讓她走神的“罪魁禍首”。
“罪魁禍首”本人還非常沒心沒肺地衝她笑了一下。
上次考試的成績單下發下來的時候,黎茉看過梁辛崇的每科成績。
粵海中學一共六百人,全年級十五個班級,他年級排名五百多,幾乎已經全校墊底。
黎茉非常不理解,理科重點班一共隻有五個班,他為什麼可以一直留在這個班的,而且還一點兒都沒有危機感。
黎茉就這麼盯著他看,心裡在神遊吐槽。
梁辛崇突然用氣音說:“你看著我做什麼!”
黎茉:“是你剛纔在看我。”
梁辛崇很無賴地說:“你沒看我,又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黎茉深呼吸一口氣,不理他了。
自習課結束之後,便是放學,住宿生吃飯洗漱上晚自習,走讀生放學回家。
黎茉辦的是走讀。
粵海中學住宿費和學費教材費分開繳納,學費和教材費可以走貧困生補助報銷,住宿費必須單獨繳納。
黎茉不想支出這筆錢。
她的家境如此,還欠了一筆外債,能省則省。
粵海中學的走讀生還挺多的,因為家境好的學生太多,一般都不願意過住宿生活,要排隊洗澡,睡冰冷的床鋪。
還不如回家請家教到家裡上課。
梁辛崇就屬於這種人。
這天放學,黎茉去自行車棚推車,回頭又見到梁辛崇在車棚門口等她。
一而再再而三。
一開始黎茉還會疑惑他為什麼要等她,但現在已經不會了,她已經習慣他的存在。
不習慣也沒辦法,就算趕他走,他也會像狗皮膏藥一樣黏上來。
黎茉已經不問他乾嘛等自己,直接跨上自行車騎車出了校門,他自己會像小狗追隨主人一樣自動跟上來。
他的自行車車速比她快,他刻意控速等她,跟她並排騎行在路上。
黎茉拿他實在是沒辦法,偏頭看向她:“不許跟我回家。”
“我不跟你回家,我就是想問你,下週末能不能陪我去看電影?”
“我下週末沒空,要幫忙。”
梁辛崇的語氣聽起來有些許的失望:“又沒空啊。”
“嗯。”
“那下下週?”
“我所有週末都沒空。”
“那暑假?”
“暑假我也沒空。”
梁辛崇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沒忍住問她:“你是不是討厭我?”
黎茉知道他可能誤會了:“我不討厭你。”
“那你怎麼總拒絕我?”
“我要給家裡燒烤店幫忙。”
“……”梁辛崇沉默兩秒:“我去你家燒烤店吃飯。”
“不許。”
“為什麼。”
“待會兒我媽誤會我跟你早戀。”
梁辛崇突然笑起來,而後笑得越來越猖狂。
黎茉沒忍住說他:“你有什麼毛病?”
梁辛崇終於忍住了笑:“我帶上我幾個朋友一起去不就行了。”
“……”黎茉沉默了。
隻不過送上來的錢哪有不掙的道理。
“隨你。”她說。
“你家的店在什麼地方?”
黎茉:“你現在掉頭回家,回去我在q上給你地址。”
“好。”他聽話停了車。
黎茉沒理會她,繼續騎車往前走。
她知道梁辛崇也許會向上次一樣,會停留在原地,看著她遠行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才會離開。
她告訴自己忍住彆回頭。
但最終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
夕陽西下,一位少年,一輛山地車,停留在原地,遙遙地看著她。暖金色的餘暉為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光邊,將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長。
他沒有催促,也沒有不耐煩,隻是安靜地駐立在流動的車流與人潮中,像一棵挺拔的樹。
見她回頭,他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的笑意便緩緩漾開,明朗又溫柔,擡手朝她用力地揮了揮,彷彿在說“我看著你呢,快回家吧”。
黎茉收回視線。
果然跟她猜想的一樣,早知道就不要回頭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