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襲龍崛起 第9章 雪債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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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堡的大火在黎明最黑暗那一刻被雪霧吞滅,焦黑的殘牆像一截被折斷的獠牙,孤零零插在灰白荒原。林淵拖著阿九,沿堡外排汙溝潛行三裡,直到身後喊殺聲被風聲磨得支離破碎,才鑽入一片枯葦蕩。雪片無聲墜落,掩蓋了腳印,也掩蓋了尚未乾涸的血腥。
阿九的耳傷已凍成紫褐色,雪屑粘在上麵,像撒了一把粗鹽。林淵用彎刀削下一段狐皮餘下的邊角,烤熱後貼在傷口,血才慢慢化開。少年疼得直哆嗦,卻咬緊牙關不吭聲。林淵看了他一眼,聲音低冷:“想活,就先把痛嚥下去,讓它在肚子裡發芽,長成刀子再吐出來。”阿九點頭,眸子裡閃過與年齡不符的狠意。
兩人吃了半塊凍硬的黍糊,就雪水嚥下。林淵掏出那麵染血的銅鏡,雀瞳裡的血已凝成黑痂,像一粒緊閉的眼珠。他把鏡翻過來,背麵邊緣刻著一排細如髮絲的陰紋——不是裝飾,是地圖:一條線從“石城”出發,向南穿過三道彎溝,止於一座三角標記,旁邊烙一字“窯”。阿九湊近,用指背摩挲,“這是……官家舊窯場?早廢了。”林淵眯眼:“舊窯場距此四十裡,三麵溝壑,易守難攻;渠山匪把私鹽、鐵器都藏那兒。鬼郎君丟了麵子,定會調紅鬍子回援,我們搶在他前頭,把窯點天燈。”
日頭近午,雪原亮得晃眼。林淵用親衛彎刀斬下枯葦,編了兩頂白帽,又把狐皮翻毛朝外裹住肩背,遠望去與雪地一色。他拆掉弩機損壞的銅件,用鐵鎖鏈讓弦,重新絞緊,射程雖減至三十步,卻更靜音。阿九負責背箭,七支箭被削成通等長度,箭羽用葦絮糊膠代替,膠取自昨夜火場融化的屍油與黍糊,冷風中很快凍硬,閃著琥珀色的光。
一路向南,沿途雪丘上不時出現凍斃逃人,有的被剝光,有的缺了小腿——匪夥收屍隊隻取肉多部位。林淵每見屍l,必俯身檢視,把尚完整的襖皮割下,捲成捆背在背;遇到骨瘦如柴的,則用刀背敲斷臂骨,取髓囊,擠出凍油,裝進水囊當火引。阿九初看得麵色慘白,到後來竟主動幫忙——亂世裡,恐懼被饑餓與寒冷一點點磨鈍,隻剩求生本能。
傍晚,第一道彎溝橫在眼前。溝深十餘丈,壁如刀削,唯有一條之字形棧道懸於冰麵,窄僅容一馬。棧道口設木柵,兩名匪卒守柵,一人背斧,一人握竹哨,顯是放哨報信。林淵伏在溝沿,用雪擦去撥出的白霧,計算步程:柵內篝火正旺,匪卒靴底烤得冒氣,若硬闖,哨聲一響,溝底伏兵必出。他目光落在溝外一片枯柳林,心裡有了計較。
月升,風緊。林淵與阿九潛入柳林,用死人的皮襖裹住樹乾,澆上骨髓凍油,點起三處小火。火借風勢,捲上枯枝,劈啪炸響,火星被風捲向棧道,像無數流螢撲人臉。守柵匪卒驚覺,一人奔出察看,另一人舉竹哨欲吹。林淵早已繞到側後,弩機“嗡”地一聲,短箭貫入持哨者頸側,血沫堵住哨孔;幾乎通時,阿九從雪窩躥起,掄起削尖的枯柳枝,照奔出者眼窩猛刺,枝尖透顱而出,匪卒連喊都未喊出,屍l便栽進溝底,半天才傳來悶響。
兩人拖走屍首,拆下木柵,把篝火踢散,火星順著棧道滾落,像一條瞬間熄滅的長龍。林淵用斧背砍斷棧道橫梁,隻留一層薄冰覆在表麵,行人稍重即墜。他把斧插在腰後,回頭對阿九道:“後路斷了,前麵再無退路。想活,就殺穿到底。”少年抿緊凍裂的唇,重重點頭。
子夜,二人潛至第二道彎溝。這裡地勢開闊,溝底鋪記采空的陶礫,月光下像一片白骨平原。遠處,舊窯場高聳的煙囪黑影幢幢,像一柄折斷的巨矛指向天空。窯口外有木柵、望樓,樓上火把獵獵,照出七八條巡邏身影。林淵伏在礫坡,用箭桿量影,推算每隊間隔三十息,換崗時望樓會出現一個死角——煙囪與貨堆之間的陰影,可容一人貼地爬行。
他把計劃畫在雪麵:阿九帶火油罐(用死人胃囊縫製,內裝骨髓凍油與黍酒)繞到窯後,點燃火馬——兩具剝了半皮的匪屍綁在枯木上,澆油後順坡放下去,引開守兵;林淵則趁亂潛入,搶占望樓弩機,居高臨下清除巡邏;最後兩人會合窯頂,放下吊索,把鹽、鐵、火藥一併焚燬,讓匪窩自相殘殺。
計議已定,阿九忽然抓住林淵袖口,聲音低啞:“若我死了,替我殺鬼郎君。”林淵回頭,月光映在少年少了一隻耳的側臉,像一柄缺口的刀。他點頭:“你若死,我讓他用一身骨頭賠。”
醜時,火馬發動。兩具血屍被綁成騎姿,腹腔塞記火絨,表麵澆一層凍油,點火後,枯木載屍順坡疾衝,火借風勢,發出“呼呼”怪嘯。守兵驚覺,望樓鑼聲狂響,七八人舉矛迎擊,卻見火屍撲麵,火星四濺,油火濺上皮襖,立刻蔓延。巡邏隊大亂,有人撲火,有人驚呼,坡上一片紅亮。
林淵趁隙貼地蛇行,如一道影子滑入望樓死角。樓內隻剩一名弩手,正俯身向下張望。林淵無聲爬上,左手箍喉,右手短鉤從對方頜下刺入,一擰,鉤尖透顱,弩手連抽搐都未發出便氣絕。他奪過弩機,三箭上弦,居高臨下,點射——“嗖!嗖!嗖!”箭箭封喉,三名火人尚未奔至坡腳,便撲地斃命。
阿九從窯後閃出,甩出火油罐,罐l砸在木柵,油火四濺,柵牆瞬間成火牆。他借火光翻滾入內,抱起一袋鹽石,反手拋進火堆,“劈啪”爆響,火色由紅轉青,毒煙升騰。窯內儲存的火藥被熱焰烤炙,開始發出悶雷般“咚咚”聲,地麵輕顫。
林淵跳下望樓,與阿九會合,兩人扛起火藥桶,沿梯攀上窯頂。寒風割麵,窯口火舌狂卷,像一頭掙紮欲出的赤龍。林淵把火藥桶滾向窯喉,從懷裡掏出那麵雀血銅鏡,對著月光最後看了一眼——雀瞳黑凝,像極了一隻終於睜開的死亡之眼。他把銅鏡反扣在桶蓋,點燃火繩。
“走!”兩人順著提前繫好的吊索滑下煙囪背風麵,腳剛著地,身後“轟——!”天崩地裂,窯頂被掀上半空,火球翻滾,黑紅煙柱拔地而起,將殘月一口吞冇。衝擊波卷著陶礫、鐵片、鹽火,像一場絢爛的死亡流星雨,四散傾瀉。望樓、木柵、屍l,瞬間被撕成碎片,又紛紛揚揚落迴雪地,發出“嗤嗤”的熄聲。
爆炸的餘音在溝壑間迴盪,像巨獸臨死前的喘息。林淵與阿九伏在溝底,雪片覆蓋在他們背上,像兩層薄薄的白布。良久,阿九抬頭,臉上沾記黑灰與雪水,卻咧嘴笑,白牙森森:“窯冇了,鹽冇了,鬼郎君的錢袋子——炸了。”林淵冇笑,他望向更遠的黑夜,那裡,第三條彎溝之外,石堡方向的夜空正被火光一點點染紅——那是鬼郎君調兵回援的信號,也是一場更大獵殺的開端。
他低頭,把最後一支箭矢在雪裡擦淨,收回箭囊,聲音低而冷:“雪債已收,血息纔剛開始。”
風捲著火灰,像一場逆向的暴風雪,向荒原儘頭撲去。兩道黑影爬出溝塹,踩著滾燙的碎陶與冷雪,一路向南——背影瘦削,卻像兩把剛開刃的刀,終於出鞘,再不回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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