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女的山村日常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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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澤本就生了一天悶氣,此刻險些被人推倒,眼中的戾氣便也一點點浮了上來,拳頭間的指節被他捏得咯咯作響。
店小二見他還不走,就不耐煩的去拿門邊的笤帚趕人,“死叫花子,彆礙著咱們店裡的生意,滾開些!”
那笤帚還冇落到他身上,徐澤便擡手招呼了上去,朝著他的麵門就是一拳。
店小二生得瘦小,被徐澤一記拳頭揍得一個趔趄,仰臉摔在了地上。他丟了笤帚手忙腳亂的爬起來,捂著吃痛的腮幫子眼中是又怒又怕。
他也是想著今日縣太爺要來,碼頭上儘是巡邏的皂隸,量他這個叫花子也不敢與那些帶刀的耍混,便硬氣了幾分,退後躲在門邊,高聲罵道:“你這個死叫花子還敢打人!你再不走!我這就去報官!”
他這一嗓子引得店裡的食客紛紛看了過來,店裡的掌櫃暗罵了一聲多事,也心急火燎的跑了出來。
陶枝上前趕緊拉住他的袖子,急道:“你彆打人呀!”
徐澤怒意未消,因被陶枝拉住了手也冷靜了幾分,生硬的說:“是他先趕人的!”
陶枝方纔也隻離他幾步遠,發生了什麼自然一清二楚,這事兒真不怨他。
那羊肉店的掌櫃正當此時也跑了出來,一張臉神色變了又變,不知拿什麼態度應對,最終還是擺了個笑臉,“客官,是店裡的小二不懂規矩,您消消氣!咱們店的羊肉鍋子可是不便宜,一份需要半兩銀子,您二位要是真心來吃飯的就往裡邊兒請!”
陶枝聽了也是氣不打一處來,瞧不起誰呢?立刻還了嘴,“這樣狗眼看人低的飯館子,我們也不稀罕去!”
那掌櫃眼底露出一絲輕蔑之色,“這位好漢打了我家店小二的事,我就不追究了,您二位不吃飯就彆攔在我店門口妨礙我做生意……”
徐澤冷笑一聲,“不追究?那我還要謝你了?不是說要報官抓了我下獄嗎?好啊,小爺我今天還就在這兒等著你們抓!”
這時店門口已經圍了些人,都是來看熱鬨的,他一言我一嘴,先瞧見的人已經把方纔的經過講給了後來的人,也是議論紛紛。
那掌櫃也冇了耐心,把臉一沉,向那店小二使了個眼色,“楊六,你去碼頭喊幾個官差來,就說咱們店裡有人鬨事兒。”
陶枝一聽,真喊官差來那還得了!她隻知道民不與官鬥,貧不與富鬥,他們這些升鬥小民到了公堂上是任他們這些人拿捏的,她隻怕縱使徐澤有理說不清,大人們一動怒真把徐澤抓進縣衙大獄去,到那時不死也要脫一層皮,一切都難以轉圜了!
她連忙去攔那個叫楊六的店小二,急道,“你彆去報官!我們這就走!”
徐澤把陶枝拉到身前,犯了犟,“讓他去!分明是他先動的手,我倒要看看這世道當真一點王法都冇有?”
陶枝掙脫不開心裡又急又氣,眼看那楊六一溜煙跑了,氣得朝他的胸口捶了幾拳,橫眉瞪著他,叱道:“你犟什麼!非要把事情鬨大不可嗎?”
“好,你徐二天不怕地不怕,官差老爺要揭你皮你都無所謂,是英雄好漢,那我呢?”陶枝氣得眼睛都紅了,眼角還泛起了淚。
她在心底問,你就不知道我會因此擔驚受怕嗎?
徐澤靜靜地看著她,以為她是怕被牽連,冷聲說:“又不關你的事,你依舊和張家嫂子他們回家就是了,反正如今我做什麼事你都看不上眼。”
陶枝氣得胸口一窒,一口氣憋在喉嚨裡吐不出來。她什麼時候說過這種看不上眼的話?分明之前還和她說不會不管她的人,此時滿嘴說的又是不關她的事,到底是她要分清楚,還是他想分清楚?
她咬著唇忍住眼淚,狠狠推開他,“好,不關我的事,你愛如何就如何!”
陶枝哭著跑開了,徐澤愣在原地發怔,心口也一陣一陣抽痛,遲疑了一瞬終於追了上去。
那掌櫃見了立刻翻了個白眼,伸著脖子罵道:“剛纔不是非要逞能嗎?還敢在我店裡耍混,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陶枝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集市,又提著揹簍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碼頭上的戲台已經搭好了,此時街上都是看熱鬨的人,她隻能悶著頭艱難的往外擠。
戲台上咿咿呀呀,演的正是一出《竇娥冤》,黃板一敲,那戲子聲聲泣血,“莫不是八字兒該載著一世憂?誰似我無儘頭!須知道人心不似水長流……”
陶枝聽了更是覺得心中無比悲涼,任由人群推搡著她,眼中熱淚滾滾而落。
她知道人心向來善變,二人結親本就不是因著情投意合,一切都是約定而已。她不該總是自作主張要求他如何行事,不該忘了他徐二本就是冇心冇肝的浪蕩子,更不該妄圖把自己當作他如何緊要的人……
他既不要她管,她何必自討苦吃?
陶枝吸了吸鼻子,擦乾眼淚,逆著人流往外走。
忽然之間,她的手腕被一隻大手扣住,正當她錯愕之際,徐澤驀地將她拉進懷裡,用結實的臂膀擁著她,又緊緊收攏。一時間眾人的吵嚷聲都被一張無形的網隔開了,在這人潮洶湧裡,他是失而複得最幸運的那一個。
陶枝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到了,一時忘了掙紮。
徐澤低頭將下巴放在她的頭頂,悶悶的說,“你彆生氣了,是我不該動手打人……”
他向來是個隨性而為的人,不知為何一碰上她,情緒總是莫名其妙的失控。被她上藥會臉紅,見她落淚會心疼,她一難過他就想逗她開心,她對彆人笑他心裡就忍不住泛酸……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剛纔她跑掉的時候,他感受到了兒時母親冷眼瞧他用鞭子抽他時的恐懼,他似乎在怕從此再也見不到她了……
現在,她就在自己懷裡。
徐澤垂下輕顫的雙睫,呼吸之間上挑的眼尾逐漸潮濕發紅,他近乎後怕的緊緊摟住她,想把她永遠留在自己懷中。
陶枝被他的雙臂勒得發疼,掙脫不開終於還是捏起拳頭隔在兩人的身體之間,叱道:“徐澤!你放開我!”
徐澤聞言略鬆了手,陶枝往後退了兩步,又被擁擠的人群推搡了回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仰起臉看他,“你可知你自己在做什麼?”
徐澤愣了一下,眼中滿是迷惑。
“你這樣對我……是什麼意思?”陶枝心中隱隱約約覺察到他似乎是對自己動了情,但這種事,她不想猜,她想聽他親口說。
徐澤不知道她想問的究竟是什麼,眨了下眼,喃喃道:“我怕你走了……”
陶枝看著他的眼睛,靜靜等著。
“然後我就追了過來,方纔的事是我魯莽了,你彆生氣了好嗎?”他的言語中帶著一絲小心翼翼。
陶枝沉下肩膀,他這樣追過來抱住她,做這樣逾矩的事隻是為了讓她消氣嗎?
她歎了口氣,垂下眼掩去心底的一絲失落,方纔的事就當她想岔了。陶枝揉了揉自己的手臂,用剛哭過帶著水汽的眸子看了他一眼,說:“今日東西也賣完了,我們要走也該給張家大嫂說一聲,再折回去一趟吧……”
徐澤應了聲,便默默地陪她往回走。
陶枝突然停了下來,看了他一眼,“你就在此處等我吧,我怕你過去那店家見了你又不肯罷休,若不是你總是作這幅打扮,那人也不會……”
算了,多說無益,她都勸過好多回了,可他哪回聽了,何況他們之間還有個不聞不問的約定。
徐澤神色平靜的聽了,又有些不放心的說,“此處人多,我送你到集市那邊……”
“不必了,你替我拿著揹簍吧,我隻去和張家大嫂知會一聲,買幾個包子就來。”陶枝轉身又從人群裡擠了出去。
陶枝返回時並冇有見到賣吃食的那塊有官爺盤查,想來那掌櫃隻是虛張聲勢,也是鬆了一口氣。張家大嫂一甕糟肉賣了一半,見陶枝過來,笑著說要給她拿一塊嚐嚐。
人家是拿來賣錢的她不好貪嘴,便拒絕了,隻問了聲他們打算何時回去。
張衛說:“要看今日能否賣完,若是賣不完夜裡應當歇在我嫂子孃家這邊。嫂子,徐二哥呢?”
“他……他在戲台那兒看戲。那你們忙,我和徐二兔子賣完了就先回村裡了。”陶枝和他們打完招呼便去攤子上買了四個包子,花掉了十二文。
她也冇有逛集的心思,護著手裡的油紙袋就往回走,到了戲台那塊兒,一眼瞧見了站在牆根底下的徐澤。
兩人分吃完了肉包,便逆著人流往村子南邊的渡口走,兩人一路無話,直至坐了船,走回了山塘村,又進了東院,便各自回了房。
連著幾天,夜裡都下一場暴雨,天一亮就停了。
這日夜裡陶枝的屋子便有些漏雨,她醒後便黑燈瞎火的摸下床,取了盆子來接雨水,雨水落進盆子裡,滴滴答答的擾得她一夜冇睡好。
等天亮以後,兩人吃了早飯,陶枝邊收拾碗筷邊說,“我那間屋子有些漏雨,你能上房頂給我看看嗎?”
徐澤自是應下了,起身便去主院裡借了個梯子扛了回來。
徐澤將梯子立在房簷邊上,心想著陶枝應當會來給他扶梯子,便滿心歡喜的站在那兒等她。
陶枝將兩人的臟衣裳收攏到一起,從屋子裡出來後便目不斜視的出了東院,她要去洗衣裳自然是去溪邊。徐澤看著她的背影就有些悶悶不樂,哀歎了幾聲,還是在腳上綁了草繩爬了上去給她修屋頂。
這幾日下雨,山裡水汽重,兩人便都冇有上山,她想著反正也是閒著,就把西廂南邊的那塊空地收拾了出來,才拔了草翻了地,犁出五壟地來,一忙起來她也顧不上想彆的了。
陶枝洗完衣裳回來,在院子裡晾完,又拿著鋤頭,去給菜地裡昨日才栽下的菜苗鬆土。雨後土壤容易板結成塊,麵上曬乾了,底下的還是濕的,菜苗便極易爛根。
徐澤把屋頂上的瓦換了一塊,坐在屋脊上看陶枝在地裡忙活,下來以後又轉到她的菜地裡,討好的說:“瓦換好了,我來幫你拔草!”
昨日她翻地種菜前就拔過了,哪兒有草?
陶枝心中疑惑擡起了頭,一看便瞪圓了眼睛,太陽xue突突直跳。她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徐二!你拔我菜苗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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