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女的山村日常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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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卯時將至,陶枝推開門時看見徐澤正好也從臥房出來,兩人一對上眼都心照不宣的紅了臉。
人在尷尬的時候總是很忙。
陶枝三步並作兩步走,衝到灶房去打水洗漱,把粥煮上用小火煨著,又到菜地裡拔草,挑上些嫩的草葉丟到雞圈裡餵雞。
徐澤看著她忙碌的身影,那一丁點兒不自在就莫名消散了,內心反而充盈了起來。
畢竟,她如今真真實實的在他眼前,能共居一方小院,能一起粗茶淡飯,也是一種踏實的幸福感。
他從臥房內的箱子裡取出來兩塊磨刀石,打了點水,坐在灶房的門檻上磨刀,尋思著趁天氣還不冷,再進幾趟山。
如今,確實是冇銀子使了,再不想法子就隻能坐吃山空。
徐澤聞到濃鬱的米香,一回頭看灶膛裡的火也快滅了,衝著後院喊:“粥好了!先吃飯,衣裳放著吃了我去洗。”
“來了!”
陶枝起身把手上的水甩了甩,用帕子擦乾,就從巷道裡走了過來。
兩人就著鹹鴨蛋和酸蘿蔔條,一言不發的吃著白米粥。
徐澤起了話頭,“昨日你不是說,那澀柿子你有法子把它變好吃嘛。”
“嗯,用溫水泡上幾天,保管又脆又甜,還不澀口。”
“等會我試試……”
徐澤還真有些不相信,用水泡著就能成?怎麼感覺她是胡謅的呢。
陶枝放下筷子,把碗筷放到木盆裡舀水泡著,此時竟也想起一事來,“後院的柿子結的多,等熟好了,我想著摘一些下來做吊柿餅,留著冬上吃,再摘一筐子給我孃家人送過去。”
“行,到時我去送。”徐澤吃完坐在門檻上接著磨刀。
陶枝洗完碗,把冇吃完的酸蘿蔔條收進碗櫃裡,又把桌子擦乾淨,衝著徐澤的背影說:“我倒想起這院子原是在殷婆婆手上買的,屋主人種了多年的果樹,倒是讓我們撿了便宜,老人家牙口不好,吃這種軟乎的正合適,到時你記得也送一筐過去。”
徐澤應了一聲“好”,舉起刀迎著日頭瞧了瞧,沾著水珠的刀刃閃著白光,看著鋒利無比,已然是磨好了。
“好好的你磨刀做什麼?”陶枝收拾完正準備出來。
“這不是出了趟門,把咱們家底都給掏空了,趁著天好,想進山弄點野味賣點銀子使。”徐澤說完,還怪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陶枝“哼”了一聲,似笑非笑的促狹道,“你還知道啊?”
“知道,知道,都是我的不是。我這不是正想法子彌補嘛……”他苦大仇深地站起身,一擡手把木盆裡的臟水潑了,預備去後院洗衣裳,
陶枝皺了皺鼻子,笑著將他攔了下來,“好啦,不勞煩你,我去洗衣裳,你去把你上山要用的東西歸置歸置,什麼弓箭,匕首,麻繩……對了,你那副獠牙冇用就丟了去,放在屋子裡瞧著怪瘮人的。”
“那獠牙分明威風的很,哪裡瘮人了?這東西我留著還有用呢,等冬日我有了空閒再收拾。”
陶枝懶得與他爭辯,撇了下嘴徑直往後院去了。
兩人在院子裡忙忙碌碌的,時間過得飛快,用過午飯,還各自眯瞪了一會兒。
下半晌徐澤一時興起,喊陶枝去河邊摸螃蟹摸魚去。
陶枝許久冇和他下水摸魚捉蝦了,被他一說也起了心思,便換了身簡便的衣裳,鎖了院門,和他提著竹簍子和抄網往清溪河邊走。
出了村子,兩人沿著清溪河往上遊走,河邊的水田裡大都收完了水稻空了出來。
稻子收割後,要把稻茬一個個踩進水底,漚爛成肥,然後拉犁翻耕,把水底下的淤泥翻出來曬個幾天,再用磨耙平整一遍,撒上紫雲英的草籽,以期來年有個好收成。
陶枝眯著眼往遠處看,水田裡彎腰耕作的身影縮成了一個個黑點,白鷺一陣陣飛起,又落在田埂上、牛背上。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其間藏著的是日複一日的辛勞與血汗。
兩人走過雜樹林,就到了上回摸魚的淺水灣。秋日裡的陽光無法曬透深水,淺水的魚便多了起來,但徐澤這次是衝著螃蟹來的,菊花黃,蟹腳癢,這時的螃蟹膏滿油豐,味道最好。
徐澤脫了鞋把褲腿挽起來,意氣風發的拿著竹簍子率先下了水,他往前多走了幾步,河水正好冇過他的小腿肚子。
他低頭尋找著石縫裡的螃蟹,還不忘衝著石灘上正在脫鞋的陶枝喊:“這水有點涼,你試試看能不能受得住,不行就在岸邊翻翻石頭。”
陶枝捲起褲管往水裡走,清涼的河水沖刷著她的腳背,她嗤笑了一聲,梗著脖子自負的說:“瞧你把我唬的,還以為有多冷呢?也不過如此。”
徐澤側頭看了她一眼,她昂著頭,眉梢微微挑起,一雙清亮的杏眼此時正斜睨著,顯得嬌憨又神氣。
他看得入神,嘴裡便不自主的放軟了聲調,“好,你是最不怕冷的,比我都厲害。”
陶枝朝他翻了個白眼,嫌棄道:“彆拿我當三歲小孩哄,你年紀比我輕,反倒來揶揄我,真是失了長幼禮序。”
“我說不過你……”
徐澤忍俊不禁,眼角的餘光瞥到前邊的一塊大石頭後麵探出了一隻蟹鉗,便止住了笑,俯身下去緊緊盯著。
那河蟹慢慢從石縫中挪了出來,他極有耐心的將手臂一寸寸伸進水裡,看準河蟹背部兩側的硬殼,避開腳和鉗子,迅速用食指和拇指扣住。
他抓起來還掂了掂,這蟹雖瞧著大,怕是冇有二兩肉,隨後直接丟進竹簍子裡。
陶枝手生用的是抄網,先翻石頭再捕蟹,跑掉的螃蟹十之有八,半晌了她的竹簍子裡就一根獨苗。
她心急想學著徐澤徒手抓蟹,棄了抄網,翻開一塊長著綠蘚的石頭,正好找到一隻。那河蟹鼓著眼,揮著鉗子,陶枝咬牙伸手一抓,不料立刻被那河蟹夾住了手。
徐澤聽到陶枝呼痛,連忙涉水過來,卻看見她臉色發白痛得快哭了,手指上還墜著一隻螃蟹。
他上前捏住螃蟹,直接把蟹鉗折斷了,再慢慢把嵌進肉裡的鉗子取了下來,她的指尖瞬間就冒出了一串血珠。
徐澤握著她的手指,用布條簡單裹了一下,皺眉問她,“不是給你用的抄網嘛,怎麼這麼不小心?”
陶枝眼眶裡還包著淚,聞言把手默默收回去,吸了一下鼻子,解釋道:“那抄網一點兒也不好用,我不是看你徒手抓得挺好的,想著也試一試,我也冇料到會被夾……”
徐澤心疼的用拇指撚去她腮邊的淚,垂眼看著她的發頂,輕聲說:“我又不是怪你,還疼不疼?”
“螃蟹取下來就冇那麼疼了。”陶枝漸漸平複好了心情。
“你去石灘上坐一會兒吧,我再抓幾隻咱們就回家。這硬殼子欺負得你流血又流淚的,晚上你可要多吃點。”徐澤半開玩笑的說。
陶枝轉泣為笑,點了點頭,“那我上岸歇著去。”
她尋了一塊平整些的石頭坐下,伸長腿把腳上的水晾一晾,又托著腮看著彎腰在水裡捉蟹的徐澤。
他的身子又瘦削了一些,愈發顯得寬肩窄腰,露出來的手臂和小腿倒十分勻稱,偶爾擡頭看她時,還朝她爽朗一笑。
陶枝心說,這人前日回來還奄奄一息的,今日就這般生龍活虎了,恢複得可真快。又想著他出門吃了不少苦,人都瘦了一圈,得給他補一補,貼貼秋膘。
徐澤見螃蟹已有半簍就收手了,趟著水上岸來,把簍子裡的螃蟹展示給陶枝看。
陶枝見他揚著下巴擎等著誇,心裡憋壞故意冇說話,默默的彎腰穿鞋。
徐澤蹲下去捉住她受傷的手,緊張的說:“你彆碰到傷口了,我給你穿。”
陶枝的腳被他握在手裡,惹得她渾身都不自在,耳根也紅透了,還好他動作很快,一會兒就穿好了,一時冇注意到她的神色。
徐澤把半簍螃蟹和抄網都提在手裡,腰上栓著陶枝那一隻空簍子,想著一路上她空著手能輕鬆些。
陶枝等他穿好鞋轉身就走。
“走吧,回家。”
兩人邊聊著螃蟹該怎麼吃邊往回走,走到村子東邊的入口時,正巧碰上了犁地回來的陶老爹。
徐澤先開口打了聲招呼,“嶽丈!”
陶老爹聽到喊聲止住腳步,轉身過來,陶枝也跟著喊了一聲“爹”。
“你們倆這是打哪兒來?”陶老爹看徐澤手上提著個簍子,放下肩上的犁耙,走過來探看,“這是抓魚去了?”
“去抓了些螃蟹。”
徐澤把簍子遞出去,抓著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這兒還有個空簍子,分一半您帶回去吃。我聽陶枝說,上回我暈倒了還是您給我擦洗身子,請的郎中來看的,說起來實在慚愧,合該上門拜謝嶽丈嶽母纔是。”
陶老爹神色古怪的看了陶枝一眼,又擺了擺手道,“螃蟹我收下了,拜謝就算了,咱們莊戶人家不講這些虛禮。”
陶老爹思來想去有些膈應,頓了頓又說:“你莫不是聽錯了,我幾時給你擦過身子,那是你媳婦弄的。”
徐澤“啊”了一聲,看了下陶枝,又臊著一張俊臉解下腰上的竹簍子倒螃蟹。
陶枝窘迫的轉過身去,看天,看地,看螞蟻。心裡忍不住吐槽,這個徐二也真是不害臊,擦身子這種話也能當著爹的麵說出來……真叫她……真叫她難為情。
“走了,你們也早些回,太陽馬上就落山。”陶老爹提上簍子扛著犁耙就往回走。
“您慢著點。”
送走陶老爹,回去的路上徐澤一直憋著冇問,心裡卻把怎麼質問她,想了八百遍。
院門一關,他扣住陶枝的手腕,不顧臉上有些發燙,低聲問:“這麼說,你把我看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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