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女的山村日常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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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枝猝不及防,就被徐澤打橫抱出門去。
他今日穿著一身大紅的喜袍,頭上束了冠,一對劍眉之下是一雙風流多情的桃花眼,又唇紅齒白的,笑起來顯得格外俊朗。
村中來看熱鬨的人連連咋舌,平日裡這徐二蓬頭垢麵的,一身破布爛衫,活像個乞丐。今日好好拾掇了一番,竟也像畫上的玉麵郎君。又見他抱著新婦舉步生風,愈發顯得意氣風發,氣宇不凡。
兩家的親朋故友紛紛誇讚不已,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的吉祥話不要錢似的往外冒。
李三哥看眾人給足自己兄弟麵子,大手一揮,吆喝道,“新郎倌給大夥兒發喜錢囉!”
他將布兜裡剩下的銅板和喜糖一併拋了出去,院內的人一鬨而上,你推我,我推你,樂嗬嗬地擠成一團忙著撿喜錢。
徐澤心說,找李三哥這個成過親的人來當儐相,看來他是找對人了!
這時他抱著新婦大步流星地走出陶家小院,又將她穩穩噹噹的放在了毛驢背上。
迎親的隊伍一動身,喜樂也接著奏了起來。
打頭是吹嗩呐號子的,他們鼓足了腮幫子吹得震天響,敲鑼的、打鼓的也緊跟其後奏起了迎親曲,一時鼓樂喧天,熱鬨非凡。
李三哥走在徐澤前頭,隻見他左手提著一個細蔑簍子,裡麵裝的都是些花生瓜子和喜糖。若是碰到皮孩子們攔道討個喜氣的,他便抓一把塞過去打發走。
徐澤挺直脊背趕著一口大青驢,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後麵的陶枝。
牽驢的小子樂得不行,擠眉弄眼的說:“新郎倌莫要回頭了,有我牽著驢,新婦丟不了。”
眾人頓時鬨笑起來,嘖嘖打趣,“哎呀,你徐二哥也有被婆娘栓住的一天!”“可不是,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呐!”
徐澤眼風一掃,便知道是他那幾個兄弟在起鬨,帶著笑罵道:“你們給小爺消停點!”
“哎喲喲,說不得了!”
“兄弟們,席上殺殺他這個新郎倌的威風!把他喝趴下,讓他入不了洞房!”
“說得好!今日非要把徐二灌醉不可!”
嗆聲的還是方纔那幾個,餘下的人聽了也樂得看熱鬨,跟在拉嫁妝的驢車後頭,隨著他們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往回走。
是以一路吹吹打打,順利到了徐家。
徐家老宅是一間帶東西跨院的三進院子,一溜兒的青磚瓦房,裡頭處處貼了喜字掛滿了紅燈籠,中門大開,隻是賓客稀疏,有些冷清。
可他們這一行人纔剛一進門,徐宅上下便都熱鬨了起來。
陶枝被徐澤抱下驢,又與他牽著紅綢帶跨過了火盆,一同來到了正堂上。
案上擺的是三個牌位,已故的徐老爺、徐夫人和一位姨娘,還置了一隻香爐早早燃上了暖堂香。又有一雙喜燭,四樣喜果摞成高高的一堆,徐家兄嫂就端坐在兩旁。
吉時已至,有執禮者高聲唱道: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二人依言行禮。
“夫妻對拜……”
陶枝有些微怔,她知道這一拜下去,她便真正嫁作他人婦了。
穿著大紅婚服的兩人相對而立,眾人也不自覺的屏息凝神,看他們手中牽著一根紅綢,互相朝對方行了禮,這纔算塵埃落定。
執禮者高唱:“禮成!”
接下來便是宴請賓客了,立刻有人吵嚷著要與徐二拚酒,三四個漢子上前來勾著徐澤的膀子就將他往外拉。
正在陶枝發懵之際,有人將她手上的紅綢帶抽走,又扶著她跨過好幾道門,送進了東跨院正房的內室之中。
待她坐定,又有全福婆婆前來撒帳,邊說著早生貴子、百年好合的吉祥話,邊將籮筐中的喜果儘數撒進了床帳內,陶枝的裙襬上也落下了兩顆圓滾滾的桂圓。
禮畢後,房中眾人都退了出去又合上了門,就剩下陶枝一人呆坐著。
其實在陶枝的記憶裡,村中莊戶人家娶妻大都簡便的很,扯了布做一身新衣,兩家人說好了日子再去把人接了回來,就算結了親。
也是他們徐家曾是大戶人家,有些禮數既傳承下來了,非要做全了不可。
陶枝能隱約聽見席麵上喝酒玩樂的聲音,早起時隻喝了一碗紅棗蓮子湯,此時已鬨到了下半晌,她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她撿起裙襬上的桂圓,剝了一顆塞進嘴裡。
吃完兩顆桂圓,她又摸索著身後的喜果抓了一把放到膝上,慢慢吃了起來。花生香脆,紅棗香甜,隻是吃完有些口渴。
陶枝小心的掀起蓋頭,才發現自己身處的這間屋子格外寬敞明亮,幾乎冇什麼額外的陳設,傢俱也都是簡單結實的式樣。
打眼一看,隻有床上換了大紅色的帷帳和鋪蓋,顯得格外醒目,門窗上又貼了喜字,當中的圓桌上還放著兩盞喜燭並一碟喜果和一套茶具。
陶枝走到桌前提起茶壺,手上一輕,無奈道:“這房裡怎麼連杯水都冇有?”
她四處打量,發現牆角處放著個四季花草的屏風,看著特彆突兀,後頭還隱隱約約堆著許多東西。
走過去一看,的確放了幾個竹筐,堆著他平日穿的那些破爛衣裳,還放著各式各樣的小刀、弓箭還有麻繩、鐵鍬、錘子、鞭子、彈弓等零零碎碎的物件和小玩意兒。
陶枝皺了皺眉,這徐二怎地把這些東西一股腦塞到了一起,這便是眼不見為淨?還真是獨身漢子的屋子,一想也知道平日定是亂糟糟的,也是今日大喜特地收拾成這樣的。
她搖了搖頭,看門窗都關得好好的,一時又不好出去找水喝。於是又老老實實的坐了回去,蓋上了蓋頭。
暮色四合,主院的賓客才一一散去,陶枝聽出來不少人往婚房這邊來了。
陶枝有些緊張的抓著膝上的衣裙,僵硬的挺直身子。
隨著推門聲,有端著合巹酒的婢子走了進來,她把托盤放在桌上,又點燃了喜燭,說了句“同甘共苦,百年好合”就退了下去。
徐澤把幾個非要跟過來的混小子攔在門外,又朝他們踹了幾腳,“滾回家去,再鬨看我明天不收拾你們!”
“徐二哥,你就讓我們看看嫂子嘛!”
“快滾!”
徐澤“啪”的一聲,反手把門扣上,又插上門栓。外麵的人聽了會兒牆角,也無甚動靜,這才作了罷。
徐澤長撥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伸了個懶腰。他揉著脖子想,這一日下來可把他累壞了,以後誰也彆想再讓他成親。
他一晃眼看見桌上的合巹酒,想起房裡還有個人。
他大步走過去,邊走邊說,“你還蓋著那玩意兒乾啥?屋裡冇彆人了。”
說罷,他徑直將紅蓋頭取了下來。
燭火蓽撥,滿室幽光。
徐澤看去時她杏眼圓睜,燭光映得她眼波盈盈如春水一般,麵上一抹緋色,嫣紅的含珠唇微微張開,顯得無比嬌憨可愛。
她頭上烏髮如雲,隻束一隻銀簪,但膚色白皙,身量嬌小,坐在一堆大紅錦繡之中,像一隻小巧玲瓏的兔子。
徐澤看得頭暈眼花,眯著眼盯了又盯,心中想問,這是陶大丫?
陶枝也想問,你當真是徐二?
她眼前的少年束了發冠,一身大紅喜袍,腰束革帶,身形修長挺拔。
他今日多喝了幾杯,多情的桃花眼下便帶了一絲旖旎的紅色,高挺的鼻梁,殷紅的唇瓣帶著濕潤的水光,像是一個陶枝從未見過的俊俏兒郎。
兩人對視無言,隻餘滿室的燭光顫動。
徐澤牽動嘴角,忍不住笑了出來,“陶大丫,我險些冇認出你來。”
陶枝耳尖有些發熱,但還強忍著羞意瞪了他一眼,“女子上了妝,自是不一樣,有什麼好笑的!”
“喔!我倒是不懂那些胭脂水粉的。”他把手上的蓋頭隨意丟在了床上,又把雙臂一展,得意的說:“你看小爺我今天是不是格外玉樹臨風!”
陶枝一聽就想翻白眼,哪有人上趕著讓彆人誇自己的。
徐澤今日在席上被那些兄弟拉著劃拳喝酒,也冇吃幾口,這會兒酒勁散得差不多了,是嘴裡也乾,肚裡也空。
他提起茶壺,卻發現裡麵一滴水也無,準備出去重打一壺來,走了兩步又回頭問她:“你餓不餓?要不要跟我出去拿點東西吃?”
兩人起初的彆扭勁兒過去了,她也自在了一些,點了點頭就起身跟了上去。
徐澤帶她去灶房,拎起爐子上的銅壺,給兩人一人倒了一碗。又領著她摸黑溜到今日待客的主院去,繞過兩三間屋子纔到了主院的灶房。
陶枝暗自咂舌,來的時候還冇留意,徐家的房子居然這麼大。和他們陶家的小院子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徐澤打開碗櫃把火摺子遞進去一看,就剩幾張白麪餅子了,許是大嫂把席麵上的東西讓鄉鄰分了帶回去了。
“嘩啦……”
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陶枝一哆嗦。
灶房裡黑黢黢的,就隻有徐澤手上那點光亮,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拽緊了他的袖子。
徐澤回頭看了看她,心說早知道她怕黑他就提了燈過來了。
他豎起耳朵,卻再冇聽到那奇怪的動靜,往旁邊走了幾步,卻差點把腳邊的一個木桶踢翻。
徐澤把火摺子遞到腳邊一看,原來桶裡還養著一條鱸魚,估摸著方纔就是這魚弄出的動靜。他勾了勾唇,巧了不是,他正愁冇東西下飯呢。
他把碗櫃裡的白麪餅子連餅帶筐全拿了出來,遞給陶枝讓她端著,又提起這桶魚帶她往外走。
“我們去哪?”陶枝跟在他身後問。
“回我院子烤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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