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裝_農家子的科舉青雲路 469
在川蜀腹地,商賈們捧著報紙反複研究那寥寥幾家幸運登上報端的廣告商號,盤算著如何搭上這趟通往全國名聲的快車。嶺南漁村,識字的鄉紳召集鄰裡,講解報上登載的農事改良之法與海上天氣預警...
幾乎整個聖元朝,隻要有識字之人、有資訊流通之處,都在討論著這份從天而降的《聖元報》。
而在京城,這座早已習慣了《京報》存在的帝都,氛圍則有些微妙。
一些自詡見過世麵的老京城,看著新到的《聖元報》,聽著外省親友來信中激動難抑的描述,會故作淡然地撇撇嘴,對身邊人道:“瞧瞧,到底是地方上來的,一份報紙就稀罕成這樣?哪像咱們京城,早就見怪不怪了。”
“就是,這《聖元報》不就是咱們《京報》換個名頭嘛,內容也差不離。”
然而,他們這番淡定的表演,往往立刻就會被旁人毫不留情地戳穿。
旁邊立刻會有相熟的人笑著吐槽:“得了吧你!裝什麼大尾巴狼呢?當初《京報》頭幾期出來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天不亮就跑去報房門口蹲著,買不到就急得跳腳,蹲在茶館聽說書,聽到狄師爺破案關鍵處,叫好聲比誰都響!”
“還有那聚德樓的烤鴨,要不是看了報上的廣告,你能知道西市開了這麼一家?”
被戳破老底的老京城頓時麵紅耳赤,支支吾吾地辯解:“那,那能一樣嗎?當初...當初不是新鮮嘛!”
這番對話,引得周圍眾人一陣善意的鬨笑。
他們是《京報》的第一批讀者,如今看著《聖元報》在更廣闊的天地裡複製乃至超越《京報》的輝煌,他們自然是與有榮焉啦。
《聖元報》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其影響力如日中天。
又是一年冬深,京城銀裝素裹,嗬氣成霜。謝清風站在家裡的窗前,望著窗外庭中那幾株老梅枝頭初綻的點點紅蕊,神情卻並無多少暖意。
他剛去歲剛過完四十歲的生辰,聖眷正濃,名利雙收,可謂站在了人生的頂峰。
但他一點兒也不高興。
奶奶病倒了。
他是知道的。
他有準備的。
十年,其實還是過得很快的。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卻刻意放輕的腳步聲,簾子被猛地掀開,露出思蓁姐那張焦急萬分的臉,“清風,奶喊我們過去。”
她這話說得沒頭沒尾,謝清風心頭猛地一沉,他什麼也顧不上了,猛地站起身,甚至來不及整理一下衣袍,便跟著思蓁姐快步向內院走去。
一路上,思蓁姐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她一邊用袖子胡亂擦著,一邊哽咽著低語:“奶奶剛才精神頭忽然好了些,非說要見大家,有話要交代.....我瞧著,我瞧著這不對勁啊.....”
謝清風沒有說話,隻是加快了腳步。
謝府內院,藥香苦澀,混雜著炭盆帶來的一絲暖意。
張氏靠在厚厚的引枕上,花白的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色似乎比前兩日紅潤了些,眼神也清亮不少。
她看著謝清風急匆匆進來,臉上竟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
一大家子人都在府裡,將內室站得有些滿當。
“都來齊了?”她目光緩緩掃過屋內屋外的人,“好,都聽著。”
她微微喘息了一下,彷彿在積蓄力量,然後開口道,話語清晰,條理分明,竟像是在安排一樁再尋常不過的家事:“箱籠裡那幾匹杭緞是前年宮裡賞的,顏色鮮亮,給我留著不中用了。紅色的給二丫,她年紀輕壓得住,那匹湖藍的,給前街李掌櫃家的媳婦,去年她家小子滿月,咱家送的禮薄了,這個補上,人情往來不能短......”
“我床頭那小匣子裡,是這些年的體己,數目清風你知道,裡頭那對鎏金的鐲子給青青,以後留給她的崽.....”
她細細跟青青叮囑了些持家、相夫教子的瑣碎道理,話語平常,卻字字透著過來人的牽掛,“青青,嫁了人也常回來看看你娘,看看你小舅舅....”
“莊子上今年收成好,租子就彆加了,那幾家老佃戶不容易,庫房裡還有些陳年的皮子,趁著天冷給府裡上下都添件坎肩。”
她一字一句,細細地分派著,從布料到銀錢,從人情到家務,彷彿不是在交代後事,而是在進行一場再平常不過的年終盤點。可越是這般平靜細致,聽在眾人耳中,就越是心酸難忍。
最後麵向謝清風的時候,隻是道,“清風你知道的,我先前跟你說過一遍,到時候你這個當官的來主持麵兒。”
林娘已經忍不住背過身去,肩膀微微聳動。
幾個老仆也紅了眼眶,死死低著頭。
待她終於將能想到的都囑咐完,屋內已是一片壓抑的抽泣聲。她疲憊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揮了揮手道,“行了,該說的都說完了,都出去吧,該乾什麼乾什麼去,彆都擠在這兒.....”
然而,這一次,沒有人動。
林娘轉過身,淚流滿麵,死死咬著嘴唇搖頭。思蓁和靜姝更是撲到床邊,抓住奶奶的手,泣不成聲:“奶奶,我們不走....我們陪著您......”
張氏看著滿屋子不肯離去的親人,她胸口劇烈地起伏了幾下,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抬高了下巴,“都反了天了是不是?讓你們出去就出去!擠在這兒能頂什麼用?是能替我喝藥還是能替我跟閻王爺說情?啊?!”
“哭!哭什麼哭!我還沒死呢!等我真閉了眼,有你們哭的時候!彆在這兒礙我的眼!看見你們這沒出息的樣子我就來氣!”
張氏說完後,她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謝清風身上,見他眼底泛著青黑,嘴唇緊抿,像是氣不打一處來一般,故意拔高了聲音罵道:“還有你!四十歲的人了,一國子監祭酒,板著張棺材臉給誰看?朝廷不發你俸祿了?還是你那寶貝報紙沒人看了?滾回去辦你的正事!我這兒用不著你天天守著!”
滿屋子的人終於退了出去,腳步聲雜遝,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