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給我發了666紅包 011
刺殺神明之日
那龐然的綠色陰影,是人類語言尚無法準確描述的終極恐怖。章魚般的頭顱上,無數觸須糾纏扭動,覆蓋著濕滑鱗片的臃腫身軀讓人聯想起傳說中的惡龍,卻又帶著一種來自更深、更寒冷維度的怪異。
“…Cthulhu…”
穆雷的理智正在飛速崩潰,以至於他甚至沒有發現自己口中正在無意識地吐露出褻瀆的音節。他的視野中的一切都在液化變形。就連船隻的欄杆都在蠕動扭曲。
他聽到了來自群星之間的合唱,那是光榮的頌歌,歡呼歌頌著偉大存在的降臨。他的靈魂正在被那巨大的陰影吸走,被拖入那隻有永恒瘋狂和無儘沉淪的深淵。
他張開嘴,想要發出尖叫,但喉嚨裡隻能擠出如同溺水者般的混迷聲響。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自我意識即將徹底溶解於那片無垠的混沌之海...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伴隨著劇烈的疼痛,將穆雷從崩潰的邊緣硬生生拽了回來。這一下的力量極大,讓他整個人都撞在了船舷的欄杆上,冰冷的鐵欄和刺骨的雨水讓他猛地打了個寒顫。
“看著我,艾略特爵士!”
浮士德的聲音像一把燒紅的匕首,刺穿了那層包裹著穆雷心智的瘋狂囈語。他抓住穆雷的衣領,強迫他轉過頭,與自己對視。
在狂風暴雨和那來自異次元的綠色磷光映照下,浮士德的臉龐顯得蒼白而堅毅,但他的眼睛——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眼睛裡,燃燒著一種穆雷從未見過的,近乎狂熱的火焰。
“不準移開視線!不準去看它!看著我!”
浮士德命令道,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如同鋼鐵般不容置疑的意誌。
“為……為什麼……”
穆雷渾身顫抖,牙齒不住地打戰,他哭嚎著,用儘全身力氣才擠出幾句話,“不是哥們兒?你是人啊?深潛者也就算了,這玩意兒...你怎麼能不瘋的?!果然你纔是奈亞吧?!”
他終於鼓起勇氣問出了那個一直盤踞在心底的問題。這個男人,這個史塔西的特工,他麵對過奈亞拉托提普的化身,麵對過大袞的軍團,現在,他正麵對著一位貨真價實的舊日支配者投影。然而在他的眼中,穆雷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恐懼或動搖。
浮士德的嘴角罕見地牽動了一下,那似乎是一個微笑,又似乎不是。在他們身後,是正在從海底升起的、足以毀滅世界的龐然巨物;在他們麵前,是即將吞噬一切的滔天巨浪。
就在這末日般的背景中,他用一種陳述的平靜語氣回答道:“因為我出身於柯尼斯堡,我是個普魯士人。”
“普魯士人怎麼了?普魯士人了不起嗎?!我還德克士人呢!”
啊,等下,原著裡麵是不是就有出身普魯士的德意誌超人來著?
合著你們德佬的san值都是三位數起步是吧?
穆雷突然覺得浮士德的表現好像也沒有那麼OOC了。
他沮喪了一會兒,在戰栗中低聲說道:“但是我又不是普魯士人...”
“深層次的原因跟出身無關,冷靜一些,聽我說,爵士,諾登斯選中了你,定然有他自己的理由。”
浮士德雙手按住穆雷的肩膀,深邃的眼神直視著他混亂的靈魂,“我知道你大概還沒有搞清楚我們這個世界的性質,時間緊迫,我必須在這裡做出簡要的說明。這裡的超凡力量不是歸結於血脈、神恩、古老的遺物或是某種神秘的天賦。那些都是一百年前的陳舊思想了,那時候的大多數人相信魔法就像是相信天氣一樣,認為那是一種外在於人類,不可捉摸的自然現象。老實說,直到現在,島上的不少英國人都還懷揣著這樣的想法。”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但我們德國人,我們普魯士人,我們從一開始相信的就是另一回事。我們相信思想。我們相信
‘Idee’——相信觀念,理性,還有意誌。我們遵從黑格爾的教導,相信絕對精神通過人類的理性來認識自身,並推動人類的曆史前進。”
浮士德指了指那個仍在海中升騰的巨大陰影——偉大的克蘇魯。
“那東西是什麼?”
他發問,卻又搶在穆雷開口前自己回答道,“它不是神,不是魔鬼。它是混沌,是反邏輯,是無意義本身,是禍亂我們這個宇宙的,隻會在盲目中不斷增殖的癌細胞。它是理性的天敵。凡人看到它會發瘋,是因為你們接受了它!你們相信他們是邪惡,相信它是恐怖,相信它是審判!不是它們摧毀了你們的理性,而是你們自己摧毀了自己!而我,我們看到它,看到的不是一個不可名狀的怪物。我看到的是一個形而上的敵人,一個能夠,也必須被定義、被分析、被擊敗的錯誤!它用混亂來攻擊,我們就用秩序去回擊!它用瘋狂來侵蝕,我們就用理性去抵禦!這就是我們戰鬥的方式!”
“理...理性?”
穆雷感到自己混亂的腦海中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
有什麼東西...在他的意識深處生根發芽。比諾登斯的海洋力量更早,比奈亞拉托提普注入的黑暗更早,從一開始,甚至恐怕是從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那東西就一直存在著。或者說,是那東西把他帶到了這個世界。
那像是一座……圖書館,一座寂靜、宏偉、秩序井然的圖書館,亦或者是一台用來解析世界的宏偉機器。一座無窮無儘的寶庫。
浮士德的話語就是鑰匙,現在,寶庫的大門已經為他敞開。
“理性…思想...”
穆雷喃喃自語。
雨水浸透了兩人的全身,不可名狀之物的嘶吼再次從遠方傳來,但穆雷已經不會再為其感到驚懼了。
圖書館開始運轉。無數的書籍自動翻開,無數的學識...無數定律和公理湧入穆雷的腦海,填充他的靈魂。
“是的,思想!”
浮士德感受到了穆雷的情緒變化,加重了語氣,“這艘船,泰坦尼克號!它是什麼?它不是一堆鋼鐵和木材的簡單堆砌!它是人類理性的結晶!是數學、物理學、工程學的集大成之作!是人類用意誌和思想打造出來的奇跡!是人類改造這個世界的證明!這樣的偉大存在怎麼可能敗在無知和非理性的手中?!好好想一想吧!”
思考...用心去思考,思考有關於這個世界,有關於人類的一切。
穆雷閉上了眼睛。他的眼前並非一片漆黑,恰恰相反,在封閉了五感之後,純粹的思維反倒變得愈發明晰。海量繁雜的資訊像是畫卷一樣在他麵前展開,像洪流般湧入他的腦海。
現在是公元1912年,人類並不是在一千九百一十二年前出現的,人類的曆史遠比這個數字要長得多。
在數千年,甚至上億年的漫長時光裡,這顆星球上有許多生物誕生,繁榮,最終覆滅。而人類不過是他們當中微不足道的一員。
但就是這樣一種相對於宇宙本身來說灰塵一樣微不足道的存在,在僅僅幾千年的時間內建立起了這樣一個輝煌的文明,以至於能夠徹底改造世界,在這顆星球上的近乎每一處角落都留下了屬於自己的印記。
在不久的將來,他們還會將目光投向天空,投向那片深邃天穹中的群星。這不可謂不是奇跡。
所謂的“人”究竟是什麼?
穆雷看到了,一顆種子破土而出,迎著驕陽般的光芒茁壯生長。
起點是Malkuth(王國),現實世界本身。
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用身軀去親自經曆。平凡而又偉大的物質,這是萬事萬物的存在自身。沒有存在,便沒有意義。
第一步,其名為Yesod(基礎)。物質的屬性。
以安托萬.洛朗.拉瓦錫之名,人類不再是普羅米修斯手中黏土。
第二步,其名為Hod(榮耀)。事物的規律。
以艾薩克.牛頓之名,世界體係的框架在此展露無疑。
第三步,其名為Netzach(勝利)。無形的法則。
以邁克爾·法拉第和亨德裡克·安東·洛倫茲之名,神明的偉力終將臣服於凡人之手。
第四步,其名為Tiphareth(美麗),宇宙的結構。
以畢達哥拉斯之名,萬物皆數。
第五步,其名為Geburah(嚴厲),契約的責任。
以讓-雅克·盧梭之名,社會的公意引領前路。
第六步,其名為Chesed(慈悲),審美的本質。
以約翰·克裡斯托弗·弗裡德裡希·馮·席勒之名,和諧的心靈彌合裂痕。
第七步,其名為Binah(理解),真理的創造。
以詹巴蒂斯塔.維柯之名,文明在曆史中迴圈複歸。
第八步,其名為Chochmah(智慧),純粹的認識。
以伊曼努爾·康德之名,理性的雷霆撕裂愚昧的烏雲。
然後,最後一步,其名為Kether(王冠),絕對的精神。
以格奧爾格·威廉·弗裡德裡希·黑格爾之名,理想的國度直抵星辰。
光芒萬丈的大樹在凡人的靈魂深處紮下了深深的根,穆雷抬頭將視線越過絢爛的樹冠之頂,所看見的並非漆黑的天穹,而是一片又一片繁華璀璨的宏偉宇宙,璀璨斑斕,有如萬花。
古老的賢人如是說過:所謂人類這種生物,主要受到兩種情緒的驅動。其一便是“恐懼”,恐懼是人類最古老的情感。
宇宙廣袤無垠,難以理解,或許也永遠無法理解。相對於上百億光年的可觀測宇宙規模,人類族群在整個宇宙中留下的一切不過是淹沒在無窮海洋中的一粒沙。沙粒在與不在,大海一樣冰冷,一樣遼闊,一樣偉大。
作為渺小的凡人,理應對這種偉大感到恐懼。
但這裡還有另一種情感,古時的斯多葛主義者們將其稱為“Oikei?sis”。在“Logos(邏各斯)”的統治下,每個人的靈魂都與統治宇宙的至高理性相關聯。
這種情感名為“愛”。
對自我的愛,對他人的愛,以及對世界的愛。
若是能將那種愛擁入懷中,然後勇敢地麵對恐懼...勇敢的探尋者絕不會對無意義的苦難屈服。
一束光芒從高聳的樹冠之上投下,直直地照射在穆雷的頭頂。那光芒並不刺眼,像是一種溫柔的包裹,將穆雷團團包圍。
有無數的光影在穆雷的眼前變幻,他看到了工廠的煙囪吐出滾滾濃煙;看到了巨大的船隻在無邊的大海上遠航;看到馬隊穿過沙漠和雪山;看到文字和符號被刻上堅固的石板;看到人類是如何用自己的雙手一點一點改造整個世界。
他看到了整個世界。
他唯獨沒有看到眾神。
或許神明的時代早已經結束。過去,現在,以及無窮的將來,都將是人類的精神主宰這個世界。
是人類的意誌創造了這個世界本身,也是人類的理性,定義了所謂的“神”。
那麼換句話說,人類自己,就是神明。
當穆雷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恐懼和迷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超越了人類情感的,如同機械般精密的平靜。
“我明白了。”
他說。
浮士德咧嘴一笑。
“那你準備好了嗎?”
“嗯。”穆雷點點頭,。
“很好。”浮士德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取出大劍“梅菲斯特”,伴隨著淡藍色的電弧纏上劍身,有一股溫暖的能量從中釋放出來,彌漫擴散到周圍的空間。
浮士德持劍朝船頭走去,迎著暴風雨,迎著那不可名狀之神的視線,大步向前。
“那麼,站起來吧,艾略特爵士!不過是區區克蘇魯,看我們用泰坦尼克號把它給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