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寺正 第 51 章
林玉拍著胸口平複心情,正想感謝奚竹讓自己有了個完好的腦袋,卻沒想到他的臉色不是很好。
“怎麼了?你受傷了嗎?”林玉語氣很輕,卻不掩焦急,手更是想扒拉看看他身上是否被箭射中。
奚竹悶悶不樂:“沒有。”
“因為我,差點讓你受傷了。”
林玉一聽此話緊張的心情驟然放鬆,眼睛又開始四處尋覓:“這是什麼話,要不是你,我都被打成篩子了。這花瓶,不是你去轉我也要去轉的,都逃不了這箭。這花瓶有些邪門,崔煥把這種暗器放在房中……”
“我們得快些找了,若他回來必會發現端倪。”
奚竹一掃心中煩悶,跟她一同找起來。
可兩人忙活了半天也沒發現這屋中還有哪出不對勁。崔正清所說莫非是誆人的?
林玉四處望望,便又看到那副畫像,口中隨意說道:“沒想到崔煥還挺長情,府中一個姨娘都沒有,還一直把亡妻的畫像擺在這裡。”
那畫像上的女子,圓眼彎眉,天真爛漫。手插在腰上,雙目微嗔,就似在對外麵的人發脾氣一般,偏嘴角又稍微上揚。這幅畫的觸筆生動,把小女兒情態刻畫得栩栩如生,活潑得好像下一秒裡麵的人就要跳出來似的。
一看畫像之人必是滿懷愛意,才能畫出如此畫作。而左下角的“故之”正是崔煥的字。
不料奚竹聽到此話卻有些奇怪。
“崔煥並非是如此的人。他雖未曾納妾,但在外麵卻是養了好幾個外室。他是禦史,做事得清明,做官得廉潔。是以瞞得密不透風,京中大部分人都不知,我也是在安……那時知道的。”
“那真是奇怪了。”林玉不懂他們男人,怕被彈劾為何又要偷偷摸摸在外麵養外室,還要裝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樣?
她和奚竹對視一眼,迅速向那畫像摸去。
對了!崔煥明明並非癡情之人,那把這樣一副畫像掛在房中就是最大的不對勁!
這回兩人都小心了不少,果不其然,在嘴角上揚的拐點處摸到了一個細細的小凸起。
奚竹右手指觸控著那個凸起,左手卻悄悄繞到林玉後麵,以防剛才的危象再次出現。待林玉輕輕點了頭後,他才緩慢地往下用力。
兩人屏息凝神,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腦部,如同即將沸騰的水。四周鴉雀無聲,就如同一張繃緊的弓,隻待最後一箭射出。
“轟隆隆……”
聲音不大,但兩個人都捕捉到了這細微的動靜。
沒有暗器。
畫像後有一扇門緩緩地開了。
空氣再次活躍起來,黑黢黢的長道出現在麵前。鬆了口氣,卻又始終提著心,他們往裡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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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沉沉的天色下,有人在前麵帶路。那是長姐身邊的嬤嬤,孟丹青緊緊跟著她往前走。心中不禁暗想:為何席麵都快散了,阿姐才讓人帶著自己進去?
皇宮裡的珍林寶樹數不勝數,所施皆為沃肥,又有專人照料,個頂個的都長得極好。尤其露華殿四處的木槿,紛紅駭綠,置身其中便覺暗香浮動。
“丹青,你來了。”
阿姐坐在軟椅上,頭支著腦袋,嘴角彎彎還是那個溫柔的模樣。
孟丹青看見她疲乏的臉色,酸意便湧到眼裡,心疼地走過去:“阿姐……你剛才做什麼去了?怎麼這麼累?”
“無事,皇上頭疼,我才照料好。現下才叫你過來,可怨我?”
“說什麼呢,”孟丹青見桌上擺著的濃茶,鳳眼一擡就吩咐丫鬟把茶拿下去,去準備了一杯溫水,“都晚上了,阿姐少喝些茶。”
孟丹書笑著點了下她的眉心:“你最會管人了。”
孟丹青俏皮地吐了下舌頭,撒嬌道:“哪有。丹青好想阿姐呀,你不在,孟源就知道跟我唱反調,還有爹,非要我選個人嫁。那些人我都不認識,嫁什麼啊嫁,嫁給誰啊我?就算要嫁,我也得嫁個自己喜歡的,不然的話,我就要永遠賴在府中。”
“你們兩個啊,脾氣太像了。怪不得是雙生胎。”孟丹書調笑道,“那我們丹青可得慢慢選,選自己喜歡的,也算是全了我的心願。”
最後的語氣下垂,聽起來竟有幾分可憐意味。
孟丹青擔心地去握了握阿姐的手,誰能想到呢,就算是嫁給了天下最尊貴的男子,可還是沒能與年少時便許諾的的人在一起。
孟丹書感受著從手裡傳來的溫度,安慰地笑笑:“不要擔心我。我早就不在意了。”
丹青忍下眼中澀澀的感覺,語氣活潑道:“那些書我都保管得很好!阿姐不必擔心。其實今天我還有件事想告訴阿姐。”
“前幾日七夕,我偷溜出去,竟叫那偷兒把我的荷包摸走了,我哪能忍!當即便追了上去,可恨我走得急,連樣趁手的武器都沒帶。追到巷子裡時,他當我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竟停下了,嘴裡也不知道說些什麼醃臢話語。”
“我見旁邊無人,心想這不正合我意!哼,偷東西偷到我頭上了,看姑奶奶不好好教訓他!我正摩拳擦掌呢,那人一下手如抽搐般,竟把我的荷包扔在了地上。這大黑天的,莫不是見了鬼?”
“我連忙上去檢視,還未走近,就有個人從巷子後走出來了。”
孟丹青手舞足蹈,繪聲繪色地描述道:“他手裡還拿著銀針,這一看我就明白了,半路截下我施展身手的罪魁禍首必定就是那銀針了!他還酸溜溜地說些什麼:姑娘,荷包還你,此後注意安全。”
“阿姐你是不知道,他說著關心人的話,臉色卻還冷冰冰的,頗有些心口不一。這段時日爹把陪我練手的人都調走了,都沒人陪我練手了。本想著遇見個不怕死的,正好讓我打一頓出氣,結果半路卻被截下了!”
孟丹青語氣上揚:“不過我不怪他,他這人還挺有意思的。道了謝後,我讓他陪我逛了一晚上!他截了我的人,讓他陪我逛一下,如此再好不過了!”
孟丹書被這激昂的語氣逗得發笑:“我看你去寫話本兒也很好。可知那是哪家的郎君?”
“不知道。”
“管他呢,萍水相逢的人,若是有緣,自會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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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到儘頭了。
沒曾想這條路竟如此長,多虧林玉走前帶了一個火摺子,不然隻能摸黑走了。
也不知道崔煥把著暗道修這麼長作甚?
林玉一邊走著,一邊留意著聲響。她問道:“你聽到聲音了嗎?”
奚竹耳力很好,此刻也搖了搖頭:“沒有。”
或許是還沒到地方吧。
林玉甩了甩頭,把心中的雜念丟出去,繼續往前走著。
兩人已做好還要走很久的準備,卻沒曾想前麵拐角後,出現了微弱的亮光。
這光出現在此地,如暗室微光,把人心頭也照得明亮了些。眼前萬般黑暗再看不見,心上苦楚消失不見,林玉往亮光處跑去。
“哥哥……”
胸腔處心臟劇烈跳動起來,跑出去的每一步都有力。“怦怦”的聲音占據整個世界,直到她看到在那蠟燭旁躺下的人。
蠟燭靜靜地燃燒著,發出微弱卻不熄的焰火。
一切都很安靜。
包括在那微光旁蜷縮著身體,
眼睛緊閉的人。
林玉停下腳步,再邁不出去一步。將要跳出去的心臟終於歇下,耳邊迫人的雷鳴聲也停滯住。
睡著的人身形矮小,發絲不長卻齊整地綰在後麵。
這個人不是她的兄長。
奚竹此刻也走了上來,看見林玉的神色大概也反應過來,看來這並不是她想找的人。他將手擡起,繞在林玉肩頭處時卻停下了,猶豫片刻後最終沒有放下,轉而輕扯了一下林玉的衣袖。
感到有外力出現在自己的衣袖處,林玉的心神回過來,手指微不可察動了動。是啊,隻是崔府跟黑衣人有關而已,崔正清不過提了一嘴,自己怎麼就把這當成救命稻草了呢?
再一看奚竹,他沒有多說,已自去叫醒那人。
那人剛轉醒睜開眼睛,卻不適應陡然而來的火摺子,將右手放在眉骨處遮擋住眼睛。
就算隻有一瞬,奚竹也看清了她過分瘦削的臉龐和清麗的麵容。
她是女子。
“你是誰?為何會被關在崔煥的書房下?”
陶熹然醒來的時候,突然明亮的火光讓她下意識遮擋住雙眼,她還以為是崔煥又來折磨人了,打算如往常一般什麼也不說,卻聽到了一聲少年人的詰問。
“這位姐姐,你是被困在這裡的嗎?”
還有另一個清亮的聲音。
“我是陶熹然。”
能來這的人,總不會比崔煥還要壞了。她被囚在此地這麼多年,隻能見到崔煥那張令人惡寒的臉,除了幾年前有一個小孩子闖進來和那年被關進來的另一個人外,便沒什麼人來過了。
陶熹然……
兩人聽到這個名字都愣了一瞬,這……這不就是崔煥的亡妻!
林玉方纔已聽了奚竹的介紹,這陶熹然是先中書令之女,嫁於崔煥為妻,後又生下崔正清。
可是,這個人不是在生產之日便難產而亡了嗎?!怎會出現在這裡!
她一直在崔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