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寺正 第 69 章
林玉看沒有多的線索,告辭之際奚竹孟源兩人終於跟了上來。
不知這兩人說了什麼,奚竹一臉後悔的模樣,倒是孟源,嘴角的笑容愈發擴大,還眼睛亮閃閃地看著她。
她道:“走吧。”
“事情問完了?”奚竹詫道這麼快。
孟源附和道:“對啊對啊,我們才過來呢。”
林玉點頭,示意兩人出去後再詳說。
孟源很是興奮,停在原地對她說:“是不是可以下山了?對了,林兄你回頭再做點桂花糕行嗎?不是我想吃,是我哥!你們上次冷戰他沒吃到,當然,其實我也想吃。”
奚竹輕咳一聲沒有否認。
林玉沉悶的心情被他逗笑,點了點頭。
就在這會兒,屋中突然跑出一個人,嘴裡大聲喊著:“小葉兒小葉兒,爹來找你了!”
三人都吃了一驚,定睛一看那人竟是昨日遇見那老伯。
他裝束同昨日一樣,麵上激動得胡須亂顫,嘴裡仍不停唸叨著昨日之語。短短幾秒已來到三人麵前,縱使奚竹在前方擋著,他也歪著頭直直衝著林玉,露出憨笑,口中嘟囔著什麼。
林玉湊近一聽,臉色瞬間變了。
這時許才追了上來,臉上流露出些許歉意:“幾位大人,沒造成什麼麻煩吧?我這就帶他回去。”
林玉搖搖頭,許才緊接著就要把人帶回屋中。那老伯很是不願,像是在外麵還有未儘之事,但許才連哄帶騙,頗具耐心扶住老伯將人帶走。
秋陽杲杲,林玉目送二人背影離去。
下山過後,沒作片刻休息,林玉便徑直去了木樨街找證人尋求線索,從學堂氛圍具體到各個死者情況力求全麵,無一遺漏。
她態度柔和,經過大理寺的兩月工作,問詢話語已極富技巧,因此沒費太大力氣就知道了大部分情況。
天邊完全暗下去時,林玉憂心忡忡從第三個有關證人家中出來。她瞧了眼天色,暗道要趕快行事,急匆匆地去縣衙準備先向桂綸借幾個人。
桂綸聽過後大方地指了幾個人給她,也準備同去。
兩人點好人準備出發之時,縣衙大門外忽然出現星星點點的光。
有人進來了。
奚竹一手握著火把,一手押著一人,從黑暗中漸漸顯形。
而他押著的人,正是許才。
有衙役來接人,他手空閒後抹了把臉,朝林玉說道:“你猜的沒錯,這人果真不對勁!”
林玉迅速跑過去,見他向來整潔的臉上沾了些黑灰,再看他特意換的那錦繡直綴上也不複潔淨。她皺眉問道:“你怎麼了?沒受傷吧?”
奚竹道:“沒事,就是跟這人過了幾招。我一人帶不了兩個,老的那個還在山上,被我關在屋中。”
林玉上下前後看了看奚竹,確認他沒受傷後纔看過去:“許才,許大哥,這有些話還得請你在縣衙裡說。”
說罷便讓兵馬上山,去把那老伯也帶下來。
許才手被反綁在身後,現下被衙役押住,動彈不了半分。他麵如土色,一言不發地被帶到審訊室。
奚竹將山上所行娓娓道來。
“你們離去後,我按照你的話守在許才屋外,仔細留意裡麵動靜。約莫申時,屋中果然傳出不同尋常的動靜。我悄悄潛進去後發現許才癱倒在地,屋梁上竟有根粗布繩子掛在上頭。
我猜想應當是他準備自縊,但沒曾想這茅草屋用料不牢,那木柱竟沒承受住這重量斷掉了。也幸虧這聲音,我才能及時進去檢視。
見我進去,許才沒露出太多驚訝,竟準備再次尋死。我深感不妙,即刻上去製止他。但令我沒想到的是,他看上去憨厚老實,與人打起架來竟是乾脆利落,半分軟弱也沒有。
依我看來,許才身手絕不簡單,不過好在他似乎著急得很,一心隻把想把我快點放倒,心一急動作自然就露了破綻。我這才找到機會將他製服。”
奚竹的臉上帶上一絲疑惑,不解地說:“許才一直在找機會把繩子掛到其他柱子上。他一心求死,但為何認定要縊死?而不是其他方法?”
“的確有問題。”林玉回想起今日早晨老伯嘟囔的那句“小葉子,爹為你報仇了”,不由覺得這山上兩人身上迷霧團團。
奚竹的功夫已是很好,一路上保護他和孟源,遇上搶劫的賊人也是分毫不讓,但許才竟與他勢均力敵……
林玉忽然想到什麼,急匆匆地向儲藏案宗的地方去了。
桂綸事先交代過,林玉沒費力氣就輕鬆拿到了鑰匙。她推開房門,一股陳舊的氣味就鑽進鼻中,伴隨著大片灰塵撲麵而來。
她不由得蹙眉,徑直走了進去。
根據上頭的年份標識,她迅速來到“定安三年”翻找,沒看幾本就找到了一本死者名為“葉珠”的案宗。
林玉眸光一閃,腦海中浮現出今日在木樨街問話之時,為了讓證人想起更多事,她提到了在山上同許才住在一起的瘋癲老伯。
證人一聽“小葉子”,立馬說道那老伯也是個可憐人,女兒葉珠死得早,獨留他一個老人在世。他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沒多久就瘋了,整日找他女兒。許才心善,自己也是一個人,見他孤苦就把人接去照顧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意。
林玉不得不深思,僅是看老伯可憐就把人接去照料嗎?
想到此處,她低頭看向手上的案宗,發現此人竟也為溺水身亡,看來這桓河當真邪門,怪不得縣裡人都不常去桓河。她接著看下去,當目光觸到仵作的驗屍單時停頓片刻。
待快速看完這樁案子後,她心頭已有了突破口。
帶上這本,林玉回到自己房中。片刻後,她再次出門前往關押許才的地方。
屋正中點了一盞燈,一個衙役在旁看守。這是林玉事先吩咐過的,唯恐許才趁這時間再尋短見。
為此,許才手腳皆被反綁在石柱上,全身上下隻有腦袋能動。不過如今他低著頭一動不動,整個人如同沒有氣息般。
林玉將衙役支走後,走到許才麵前站定。她喊了一聲“許才”。
男人低垂著頭,頭發因打鬥散開,遮住麵容叫人看不出半分情緒。
“我知道你在聽,”林玉並不為他的反應生氣,她語氣突然變得犀利,直接問道,“你的亡妻許七氏究竟是如何死的?”
許才依舊一言不發,但耳朵處的輕微顫動卻沒有逃過林玉的眼睛。
林玉攤開卷宗,轉而說道:“葉珠,死於定安三年,係溺水身亡。當時的驗屍單寫到‘死者渾身浮腫,口鼻處可見白沫及泥土水草堆積,脖頸處可見痕跡,整齊呈馬蹄形,邊緣齊整。手足發白皺縮明顯’。你聽過這個人吧?不僅是因為她死亡時間就在徐七氏前幾日,還因為——
她就是葉茂的小女兒。”
昨日遇上那老伯、同許才住在一起那老伯、整日唸叨女兒的人就是葉茂。
在木樨街她聽說此事後,心裡就直覺不對勁。再聽說葉珠與許七氏先後溺亡於桓河,致使很長一段時間當地人都不太敢去桓河旁,她更是認為這兩件事有聯係。
林玉確保許才仍在聽後指出自己的發現:“當時判案人員認為她脖頸處的痕跡是由於落水後被水草纏繞而成,她口中的水草也為提供了證據。但她不是,對嗎?”
她一邊說著一邊不忘看許才的反應,發現他的頭顱果真輕動一下,心中更加確認,他知道這件事。
“若是溺水後被水草纏繞,死者由於求生本能會不停掙紮直至窒息。那樣形成的勒溝往往雜亂不齊,但葉珠脖子的痕跡卻是‘整齊呈馬蹄形,邊緣齊整’。”
林玉目光如炬:“葉珠並非溺水,而是事先被人縊死再投入桓河中的。因那人動作果決,所以脖間痕跡並不雜亂。許七氏也是如此,是也不是?!”
聽到此話,始終不聲不響的許才突然動了,他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頭擡起來的動作緩慢艱難,如同在跟看不見的東西作鬥爭,擡到一半就又垂了下去。
他怎麼了?
這番動作屬實令林玉意想不到,她心裡直發寒,腳底比腦子更快,這一時間已走到門口正欲讓衙役去找大夫。沒想到恰好碰上奚竹過來。
奚竹此時已換了一身衣服,聽到此話頓時一驚,連忙阻止了衙役的動作。
他將林玉拉回室中:“事先我一個人把許才帶下山,生怕他趁我不注意就找個機會撞死,所以給他用了點讓人全身無力的藥。”
他一邊給許才喂解藥一邊低聲自語:“不過我也沒給很多啊……”
怪不得自大門起許才就一直被人押著,原來是這緣故。林玉靜靜地在一旁等人恢複原狀。
過了片刻,吃過解藥的許才總算有力氣擡頭,他還是那張樸實無華的臉,不過現在看起來已多了幾分深沉。
他回想起方纔林玉的質問,口中嘲諷不斷:“你是什麼人?有什麼資格問阿芝的事?不過是光動嘴皮子的衙門走狗,我呸——”
林玉看向這幅與白日裡大相徑庭的模樣,暗歎此人竟還是變臉的好手。確認他沒有生命危險後,她默數了下時辰,極富耐心地同許才講話。
“許才,我不管你之前對縣衙有什麼怨言,我也不和你爭論。但我問你一句,你與葉茂非親非故,卻甘願照顧他,是因為所謂的赤子之心嗎?那為何他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甚至被找回後連衣服也沒換一件?
你不是真心照料他,一個經驗老道的人會連衣服臟了都沒有察覺嗎?你到底因何和葉茂住在一起?是有把柄在他手中,還是說你們兩個人一起在做事?”
林玉疾言厲色叱道:“葉茂,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