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帕森之犬 > 第103章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帕森之犬 第103章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他驟然衝出來,一把推開裴周馭,刀尖直接捅刺孟澗臉頰,一道血花在空中飛濺,同一時間,閘關轟然鳴笛。

深紅色警報燈響徹頭頂,孟澗根本無處躲,捂著臉連連後退,外麵的站崗員馬上衝進來,彭庭獻像個癲狂的瘋子一樣拚命揮刀,他撕心裂肺,裴周馭第一時間將他攔腰控住。

彭庭獻臂肘猛地一頂,捅向裴周馭小腹,又攥著刀衝上去,站崗員火速將孟澗扯出閘關。

“咚——!”的巨響,彭庭獻上半身卡在關口,骨頭都要被攔腰截斷,卻還前傾著身子厲聲嘶吼:“回來!滾回來!孟澗,我他媽要你死!!!”

孟澗跌撞中也被磕了好幾下,他目眥欲裂,更慘厲地吼:“我欠你什麼!?彭庭獻,我說的哪一點不對!?我從小到大欠你什麼!?”

兩個體麵人在此刻宛若失心瘋的狼,雙雙紅著眼怒視對方,裴周馭又衝上去控製他,彭庭獻徹底失控,刀尖往後一揚,鋒刃狠狠在裴周馭眼角擦過。

視線一下子被血覆蓋,裴周馭看不清東西了,但他沒放手,仍強硬將彭庭獻往回拖,此刻,實驗艙的研究員們全部出動,腳步聲排山倒海,混亂進一步攀升。

“回手術室!先帶他回手術室!你快去拿鎮靜劑!!”

“先把情緒安撫下來,我去叫人,趕緊給藍總打電話。”

有人率先衝出去,慌忙撥通藍戎的電話,閘關再一次開啟,裴周馭在這一刹那間捕捉熟悉人影,霍雲偃就站在門口,他奮力揮臂,一下又一下無聲地指向後門。

卡車。

那裡有能逃出去的卡車。

裴周馭騰出手抹了把眼角的血,頭頂紅光持續爆閃,警笛聲一遍遍砸進所有人耳朵裡。

八監上下啟動一級戒備,房間係統監測拉到最精密狀態。

彭庭獻還在掙紮著撲騰,他鮮少露出這樣極端瘋狂的一麵,肢體暴怒達到頂峰,嘴巴更是裹著刀子,拚命紮在攔住他的人身上。

除了裴周馭,七八個研究員也湧上來,合力將彭庭獻使勁往回拖。

走廊上留下道道血痕,紅光刺目地閃,另一端的研發室內也聽到警報,藍儀雲彼時正要接賀蓮寒的話,門突然被連續拍打,外麵有人喊:“監獄長!!出事了!!快出來——!”

藍儀雲走去開門,眯起眼:“怎麼。”

“彭庭獻跑出來了,”研究員氣喘籲籲,憤怒道:“他持刀殺人,在閘關和你帶進來的那個人起衝突了。”

藍儀雲臉色驟沉,推開他肩就要走出去,身後截過來一隻手,賀蓮寒也皺起眉:“你不要衝動。”

她的手下一秒便被揮開,藍儀雲一字不發,一邊掏槍一邊迅速踏入走廊。

銳利的高跟聲回蕩地麵,這邊裴周馭忽然停下了動作,直起身,恰好和藍儀雲殺氣騰騰一雙眼對視。

地上掙紮的人也頓了下,彭庭獻眼睛充血,發直地盯著這一幕,他剛要開口,驀地,肋骨被踩,一個黑壓壓的槍口頂上了胸膛。

藍儀雲槍口往前撞,壓住他心臟:“你找死是嗎?”

彭庭獻卻血淋淋一笑。

“第幾次了?彭……”

話未說完,槍口突然被抓住,彭庭獻強勢往上拉,活生生將她槍口移向自己腦門,輕聲說:“朝這兒打。”

藍儀雲眸色再寒三分。

彭庭獻感到肋骨傳來刺穿的痛,但他瞳孔越來越扭曲:“開槍。”

他霎時收起笑容,嘶啞著喉嚨放聲吼出來:“你他媽開啊——!!”

“砰!”

一發子彈衝擊而出,同一秒,藍儀雲的手腕遭到猛踹,灼燒的子彈一瞬間脫軌偏移狠狠擦過彭庭獻耳畔。

研究員們本能抱頭,彭庭的血往四處濺,裴周馭是唯一一個開槍後仍抓著彭庭獻不鬆手的人,他劈手奪了藍儀雲的槍,兩秒卸掉彈夾,掌心用力一頂,空槍合並,接著就被扔了出去。

眾目睽睽,兩個人的舉動一個比一個瘋,藍儀雲臉上擰出森然,她冷笑著去抽腰間的刀,後頸卻突然感到一痛。

賀蓮寒常年操刀的大手牢牢控住她腺體,這是她最脆弱的部位,賀蓮寒的聲音卻比刀尖還要冰冷:“你保證過什麼,藍儀雲。”

嘀嘀嘀嘀——

走廊迴旋警報聲,紅光沒有一刻斷過,彭庭獻胸腔喘伏著試圖把自己撐起來,裴周馭抓住他衣領,冷然給他按了回去。

空氣在一秒秒凝固,直到過去半晌,藍儀雲移開了踩住彭庭獻的腳,眯眼剜過他,步伐極慢、極慢地轉身離去。

賀蓮寒同時收回目光,但她輕飄飄掃了眼裴周馭身邊兩位研究員,一抿嘴,什麼都沒有多說。

“你完了。”

頭頂傳來陰沉沉一聲,有研究員警告彭庭獻:“現在跟我們回去,一小時後,藍總過來處理你。”

一片狼藉的手術室,有研究員等候在這裡,他們剛才奉命給彭庭獻抽血,但不料走漏了孟澗的風聲,彭庭獻一聽到這個男人到來,便悍然打翻他們端著的器械盤,奪了刀不顧一切地殺過去。

“咚”一聲巨響,彭庭獻被推回了房間裡。

研究員冷漠地關上門,上方活體監測閃動了一秒,掃描到有新的人填補,才悄然偃旗息鼓。

房間裡騰升起惡臭難聞的汽液,全方位消毒,這裡每一處都黏熱得讓人無法下腳,裴周馭不知去了哪裡,兜兜轉轉,彭庭獻又蹲到了角落去。

他的耳朵、後背、膝蓋乃至身上每個關節都磨破了肉,汨汨的血像被室溫融化了一樣流出來,他感到熱,無比燥熱,但這樣肮臟又不適的環境卻如同牢籠般將他困鎖,他連躲都沒有地方。

昂起腦袋,彭庭獻抵在牆上拚命換了兩口氣。

暴怒從他心口逐漸溜走,現在隻剩下悲涼和一絲心有餘悸。

他感到視覺天旋地轉,眼前的手術室和剛才走廊重影交疊,紅光一幕幕地閃……他當眾失控,被拖拽一路,藍儀雲開槍——

藍儀雲開槍。

彭庭獻難受地搖了搖頭,他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方纔這一段,理性全無的狀態下,他敢公然還擊,是因為後背始終撐著一隻手。

在豁出去的前一秒,他潛意識全是對裴周馭的篤定。

怎麼會信任到這種程度……

門外突然響起腳步,哢嚓,裴周馭低頭走了進來。

他身上穿著的那件黑色襯衣皺皺巴巴,裸露的鎖骨和胸口上全是爪印。

剛才情況危急,彭庭獻渾身的蠻勁兒本能湧向第一個攔住他的人,血、傷口、淚全部傾斜給裴周馭,他形象崩塌,裴周馭也不好過。

但現在這些已經不太重要,因為裴周馭看上去很沉默,那不再是曾經以往不善言辭的沉默,而是一種詭異的、脫力的無法宣之於口的挫敗。

然而他還是走過來,靠近彭庭獻,去檢查他傷口。

他擡手要摸他的耳,卻掙動一根緊繃的弦,彭庭獻一瞬間就截了他的手。

他心跳起伏不定,但目光如舊:“讓我自己呆一會。”

裴周馭定定看了他幾秒,擡起另一隻手,抓牢他,眼看就要用力一扯。

這動作瞬間讓彭庭獻應激,他擡臂擋了一下,那股火又騰地竄上來:“滾!彆碰我!”

他渾身的刺又爆發出來,眼底真真是傷人的冷漠,裴周馭猝然一下子就不再動了,隻是看他,隻是一秒鐘不帶眨眼地看著他。

這短暫的對視讓他從彭庭獻瞳孔裡看出許多張倒映的臉,他已經記不清第一個說他冷漠的人是誰,總之很多,身邊或近或遠的所有人都出奇一致地用這個詞評價他,包括剛才,孟澗說的那番話。

大家早已明瞭的一件事,他好像到這一秒,才後知後覺。

這一刻,裴周馭睫毛忽然閃爍了下,他彆過臉去,一字不發,獨自走到手術台那邊然後蹲下去,拉出來一個資料櫃,用藏在手心裡的鑰匙開啟它。

還是上次灰濛濛混著鐵鏽的氣息,他掃過紙頁上方印著的“海拉明”字樣,將自己曾經活過的所有證明一一撥開,穿到最底層,撈出了櫃底的一個成型的指紋模具。

十年前,研究員們烙印了屬於他的指紋模具,對應八監每一個房間,每一個可出入的閘關。

在手心裡握了一會兒,準備關上資料櫃前,裴周馭突然又拿出了那些檔案。

一張一張,他撕掉了這些。

零碎的紙被扔出去,他不再有任何留戀,拿著模具走回彭庭獻麵前,向他遞出去:“手伸出來,拿走,離開這裡吧。”

彭庭獻不動聲色去看那些紙,它們被地上的水泡透,但仍然能辨認出模糊的字樣,大部分看不懂,但他認得“資訊素”三個字。

恰在此時,一縷淡淡又沉重的柏木葉香鑽入鼻腔。

彭庭獻沒有任何舉動,裴周馭便繼續說:“指紋可以開閘關,走出去,左邊第二條路,到後門,霍雲偃在接應你。”

“走吧。”

“出獄吧,彭庭獻。”

他說完這些,便不再停留一秒,還是用那樣垂著頭的神情緩緩走到了另一個角落去,他好像有點不知所措,或者茫然,彭庭獻不知道他在躊躇什麼,總之過去好久好久,裴周馭突然靠牆滑坐到地上去。

他捂了一下臉,又放下手,彆到一邊去。

———這樣的動作來來回回重複三次,最後,他仰頭望了一會兒天花板,那樣茫然又複雜的視線終究化成一片霧,他眼角有什麼東西流了下來。

彭庭獻腳步一頓。

裴周馭哭了。

這一幕的衝擊力實在太強,彭庭獻甚至忘了要挪動,他沒有向門口靠近一毫,隻是身體僵硬地站在那裡,呆呆注視著裴周馭。

裴周馭哭起來時還是選擇捂住了臉,接著又使勁搓了兩把,仰頭,偏臉,他在五味交雜的情緒衝擊下顯得無比無助。

眼角赤紅一片,喉嚨是紅的,鎖骨、胸膛和所有裸露在外的麵板都因強行克製而發紅和陣陣痙攣。

這樣的克製程度超出了他的極限範圍,下一秒,裴周馭真真切切地、發出了一聲哽咽。

他死死咬住牙,低頭砸下一滴淚。

彭庭獻眼睜睜看著他淚水像斷了線一樣接連不斷砸下來,水珠化成了線,在他的鼻梁和下頜流成叢叢的河。

裴周馭這樣的人其實連哭都沒什麼經驗,彭庭獻看到他在忍,但忍得笨拙又艱難。

裴周馭卻在這時候開口。

“走。”

彭庭獻心頭一跳,下意識一靠近:“我……”

“走啊!!”裴周馭一嗓子吼出來,摻著決絕的憤怒:“走!我他媽讓你走!不走在這兒等死嗎!走——!”

彭庭獻一時舌頭像打了架,竟失去了措辭能力,但在這樣緊張而逼迫的氣氛下,他還是遵從本能地擡腳走向門口,指紋被貼到了掃描器上去,比人臉還靈敏,門瞬間開了。

走廊的冷風和消毒水氣味撲了上來,彭庭獻又定住了腳,他好似才反應過來什麼,很慢、很慢地仰起脖子,看向頭頂的監測係統。

依舊閃動一秒,但沒有觸發報警。

因為手術室裡留下了一個人。

不知懷著怎樣的心情,彭庭獻忽然像失了魂一樣愣愣地轉過頭,又去看裴周馭,他身體麵朝的方向是亮的,所以光透進來,穿過他肩頭打在了裴周馭那片角落。

他到現在才發現裴周馭坐在了一片血手印密集的區域,頭頂那些慘痛的難以磨滅的印記就這樣懸在他上方,他之前注意那麼多次,卻從未細想為何到今天這些東西仍舊洗不掉。

十年前裴周馭一定是痛極了,痛到滿屋子跑,才會在牆上摳出這些深刻的痕跡,他明明已經經曆過這樣的痛,並為此感到茫然、無助、害怕,但今天,為了圓自己一份自由,他自願留在了這裡。

留在了曾經虐殺他一切的牢籠。

漸漸的,裴周馭的哽咽聲慢慢停了下來,耳畔隻能聽到時輕時重的呼吸聲。

走廊裡有紅光在閃,所謂的“左邊第二條路”近在咫尺,隻需拐個彎,彭庭獻就可以徹底擁抱自由。

時間恍惚中過去許久,連彭庭獻都沒意識到自己在門口到底等了多久,他看了看在角落低著頭已經看不清表情的裴周馭,又扭過頭,看向那條路伸展過來的光明。

很亮。

彷彿隻要輕輕往前走一步,就能回到屬於他的世界。

“咚”。

驟然間,微弱一聲響,手術室的門又被重新關閉,彭庭獻撤腳走了回去,在無聲和黑暗裡踏著惡臭的地板,一步步走回角落,站在了裴周馭麵前。

他向他伸出一隻手。

“裴周馭,”他低低地叫他,然後說:“我不走了。”

地上的人一動不動,但彭庭獻注意到他指尖抖了一下,他直接俯身抓過去,五指扣住他的手。

“我和你一起出獄。”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