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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森之犬 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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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壕裡的士兵如同看到曙光,個個血液沸騰,他們神色為之劇變———

左右是死,挺著戰士的脊梁,不如決絕地死。

氣氛一下子變得更為緊張,藍擎卻哭得異常狼狽,他被士兵們掩護著撤退,暸望塔上,孟澗陷入了沉思。

他親眼看著戰壕下的士兵們一波接一波爬起,明知冒頭之後麵對的是黑壓壓的炮口,仍像磕了興奮劑,為犧牲戰場這一事狂熱不已。

反觀藍擎這邊,士兵們銳氣大減,小幅度地推搡著後退。

即便武器優勢擺在那,但他們不傻,對麵現在的將領是“裴周馭”。

同樣的三個字,既能成為戰場上人人追逐的一塊肉,也是現役所有軍隊公認的噩夢。

最前方有位將帥回過了頭,朝暸望塔這邊看。

孟澗沉思的眼神中閃過一秒陰狠,他緩緩勾唇笑了笑,擡起手,向統帥比出一個撤退的手勢。

這曾出現在他們的演習中,意義特殊,專為裴周馭一人設計。

在這場合作剛開始的時候,孟澗隻負責向藍擎提供火力讚助,但後來,藍儀雲放出了裴周馭要上戰場的訊息。

在這之後,交戰的重心便出現了偏移。

藍儀雲的人海戰術並非空xue來風,十年前那場讓裴周馭登上典禮的戰役,正是因為c星統帥戰術失誤,以多敗少,最後甚至因為投入大量人命,被告上軍事法庭。

他和藍擎認真研究了那場戰役,發現雖然裴周馭是他們這一戰的敵人,但不得不承認,他很有天賦。

他在軍事戰場上所表現出的決斷力、戰術指揮、還有對底層士兵的鼓舞程度,都堪稱千年難遇。

這一年,他隻有二十一。

這樣完美的一個人———確實該早早夭折。

孟澗的手指無聲落下,統帥讀懂軍令,緊急吹響了撤退哨。

頃刻間,藍擎的軍隊訓練有素,如同明哲保身一般,在臨時指揮下迅速後退。

他們越來越往後縮,被鼓舞士氣的士兵們自然跟著向前衝,信念和熱血上了頭,他們不顧一切,漸漸陷進了一個彎弧裡。

裴周馭從手邊掠來一匹戰馬,翻身騰空而上,正欲衝鋒,韁繩忽然被人握住。

那位軍醫緊緊抓住了他的戰袍,褪去白褂,他穿著一身破損的雇傭衣,雙眼赤紅地對他說:“彆去。”

“你救不回來的,彆掙紮了,活下去。”

他顫顫巍巍地向他遞上醫療包,裡麵裝滿了各式各樣的藥物,懷揣父親的遺願,他苦苦哀求:“就當為你自己活一次吧。”

砰——!意外突發,一枚榴彈狠狠砸在他肩頭,軍醫瞬間把逃亡的藥物扔給他,滾地躲閃。

但緊接著,第二枚,第三枚……孟澗不滿他阻擋裴周馭,讓火力在他身上瞄準,鐵了心要殺人。

軍醫在不斷翻滾時擦到了火星,他衣服被點燃,把生命最後的力氣留給了拉遠距離,朝著離裴周馭越遠越好的反方向,他把安全還給他。

裴周馭轉身要救,孟澗眼疾手快,示意一枚火石精準投到他前方,戰馬在驚懼中揚蹄,高高昂頭的同時發出驚魂未定的悲鳴。

裴周馭被迫調轉馬頭,看向前方衝鋒的士兵。

他擡頭,和暸望塔裡的孟澗對上視線。

對方虛偽且囂張,向他施施然勾起一抹笑,然後豎起空蕩的無名指。

驀然靜止片刻,裴周馭眼底慢慢沉寒下來,他眼尾上斜,陰冷得如同一把獵刀,毅然收回視線,縱馬衝上前。

他進攻的角度雖直逼前方,但和那批士兵們略有不同,孟澗本以為自己成功引虎入山,卻沒料到裴周馭突然毫無預兆地衝進了隊伍左翼。

他一下子感到不安,緊緊捏住瞭望遠鏡,抱著最後一份僥幸,持續觀察戰局。

軍隊裡的統帥沒有得到任何命令,所以仍在帶領士兵們往後撤,他看到敵人大批大批湧入包圍圈,不屑地冷哼一聲,自以為勝券在握。

沒想到他們示弱誘敵這一招,比裴周馭當年還要輕易。

哨音再次響起,這時不再是哀轉的撤退號,聲調突然拔高,衝鋒聲起。

最中間後撤的士兵們忽然蜂擁而上,左、右兩翼士兵突擊,在預設的口袋陣型裡將敵人包圍。

整個戰術配合默契,合攏速度極快,士兵們紛紛開始反擊屠殺。

而落入圈套的殘兵們如同浪潮撞上了海岸,被擊打得來回震蕩,他們一頭撞進了包圍圈裡。

一時間,刀光劍影飛舞,統帥興奮得被濺了一臉血,他激動地爬上火炮,試圖一次性全殲。

然而,就在此時,暸望塔上猛然傳來急令。

孟澗徹底失去形象,顧不得扇自己一巴掌,高聲怒吼:“撤退!撤!快撤!”

統帥仍一臉茫然,就在無人防備的左翼,裴周馭獨自舉著火把,從最末端直接破開了戰術的陣型。

他們前實後虛的弱點被光速識破,裴周馭直擊致命處,在兩軍都被中央激戰吸引的此刻,一人殺出重圍,視野跳出主陣,將局勢徹底打亂!

末尾本就薄弱,強兵優先安排在了前方包圍圈,剩下這群後勤們猝不及防地受到致命一擊,隊伍全部混亂。

他們發覺身後火勢蔓延,又是裴周馭親自帶兵,恐慌瞬間衝散了軍心。

進攻節奏崩壞,對麵右翼正準備合圍,一下子也陷入了遲疑,短短十秒,孟澗的指揮體係和軍隊組織度在這一刻,出現了致命“斷檔”。

他們模仿了十年前裴周馭的“形”,卻沒有學到他絲毫的“神”。

戰況更加激烈,幾個跟著裴周馭的士兵愈殺愈勇,前方傳來包圍圈裡兄弟們絕望的怒吼,每一場戰術指揮,每一次誘敵深入,都要用小部分人的犧牲,換取絕大多數人的勝利。

孟澗徹底失去體麵,手忙腳亂地向操控室求救,讓他們跟進火力,阻擋裴周馭進攻。

他親眼目睹裴周馭站到了戰馬上,一手勒韁,所經之處皆是人頭落地,就在剛才———

他開啟了軍醫留給他的醫療包。

孟澗看不清裡麵到底是些什麼藥品,但他知道裴周馭受過秘密改造,竟在此刻抓起了裡麵的針管,將不知名的藥劑狠狠紮進了自己手臂裡。

他敢肯定那不是抑製劑,裴周馭不打算活下去了,看這樣子,裡麵八成是催化亢奮藥物。

他真的願意死在這裡。

裴周馭一刀斬斷了那位統帥的頭,他殺到包圍圈中央,“哐當”一聲扔了刀,從背後撈起長弩,反手在胸前拉開。

他的兩隻手徹底鬆開馬韁,隻用腳踩著馬蹬,在戰馬顛簸的狂奔中不動如山,以上半身極其沉穩的姿態拉開了弓,半眯一隻眼盯準暸望塔。

孟澗這次不再給自己任何幻想,他拋下所有尊嚴,狼狽滾地躲開。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把弩的威力,彭庭獻設計思維詭異,每一件出自他手的武器,都蘊藏致命殺傷力。

果然,黑箭射中塔身,箭槽裡的藥液極速汽化,裴周馭身後的士兵們一同拉弓,數箭齊發,箭頭像雨點一樣密密麻麻地落在暸望塔上。

孟澗來不及躲閃,硝煙引燃了暸望塔,“砰”一聲巨響,他親手設計的暸望塔被炸毀,火浪吞噬了他的衣角。

短短片刻,藍擎、孟澗接連被襲擊,剩下的士兵們六神無主,徹底亂了套。

他們隻顧單兵作戰,本能地砍殺每一個衝到自己麵前的敵人,卻忘了藍儀雲用的正是人海戰術。

這是整個星際最廉價的一群雇傭兵,戰爭販子遍地,他們不講道義,不僅瘋狂進攻,還在戰場上趁亂搶掠。

裴周馭已經顧不上整頓這幫人,他給自己紮掉了所有催化劑,還有一些不知名的藥物,混亂中未經分辨,統統刺入了他的血液裡。

後頸經過改造的腺體爆發劇痛,他沒有任何阻礙地沉浸易感期,感官失調,s級alpha壓抑多年的爆發力全麵失控。

他發覺自己感受不到氣味和疼痛,瞳孔變深,眼裡隻剩下一片蒼茫的紅,肉眼可見的,他白色的眼球中也漸漸覆蓋上一層血。

視力變得模糊,耳膜也隻能捕捉沙沙迴音。

———他聽不到了。

眼前恍惚著出現一串走馬燈,這一次,裴周馭無比清晰地預感自己快要死亡。

他手中握著的長弩越來越沒有實感,在馬背上飄飄然,腦海中開始輪換從出生起的每一幕。

在音樂世家中降生,十六歲那年他卻不顧父母和家族反對,堅持棄藝從軍,一戰成名,從此鐵蹄踏遍無數戰場。

成千上萬的軍人們將他托舉,赫赫戰功手到擒來,所有人都說:“你的路還很長,以後等著瞧,裴周馭,你註定前途無量。”

混亂而割裂的戰場中,他的小小世界被消音,遠方一片馬蹄聲襲來,千萬援兵壓境。

藍擎聽到聲音,似乎又在機甲上冒出了頭。

裴周馭一刹那好似從冰湖中驚醒,冰涼的觸感侵襲每處神經末梢,他手裡還攥著最後一支催化劑,沒有注射進腺體。

捏著它,裴周馭以最後的力氣決然殺向敵軍。

他掠過了無數士兵,直衝藍擎而來,藍擎剛剛在機甲上站穩,口鼻被臉上紗布蒙得無法呼吸,直覺有什麼危機襲來。

猛然間,他心臟狂跳。

本能地拉過旁邊一位士兵擋了下,利劍穿過士兵胸膛,直接插進了他的喉間。

藍擎雙眼驚懼瞪大,連逃跑都來不及,裴周馭接過了他的身體,胳膊一攬他的後背,防止他向後倒地時撞破腦袋。

藍擎眼中迸射狂喜,他以為抓住了什麼,一把拽起裴周馭被血染透的衣領,瞳仁激動流淚。

他支支吾吾地發出哼響,整個下顎已經被炸爛,隻能用眼睛傳達語言。

熱淚像斷了線,他不斷點頭,似乎在說:“你要什麼?”

“你要什麼我都給你——你是不是想活命,你想活命嗎——?”

喉嚨裡爆發一聲劇咳,藍擎緊緊捏住裴周馭的領口,收縮用力,就在他以為裴周馭要和自己談條件時。

裴周馭說。

“死吧。”

噗———催化劑的針管紮進了藍擎眼球,唯一完好的五官也被搗毀。

這一刻,他才真真正正成了戰場上那個毀容的人。

藍擎至死都保持著瞪大的雙目,他難以置信,渙散的視力漸漸聚焦成一個點,凝固在所謂的“援兵”。

雙方的混亂達到頂峰,在雙方膠著的這一刻,邊陲狂風驟起,藍儀雲帶了一批重甲援兵,在藍擎近乎末路的此刻親自殺入戰場。

沈娉婷、霍雲偃緊隨在她身後,戰馬飛奔,三人各操一路向敵軍殺去。

這幫援兵顯然不是獄警,他們裝備先進,填充彈藥時的動作訓練有素。

沈娉婷的長發在狂風中飛舞,她不需要牽繩,駕輕就熟地騎著馬狂奔,一劍刺入敵軍咽喉。

男人的血像泄洪一樣噴發,她殺意不減,黑著臉直直奔向孟澗。

霍雲偃的目標比任何人都要唯一,他毫不猶豫地衝向裴周馭,在藍儀雲翻上機甲的時候,他緊跟裴周馭。

眼睜睜看著他率先衝向暸望塔,像被鮮血侵蝕的瘋子,眼中隻剩下殺敵這一條生路。

他的速度甚至比沈娉婷還要快,在此刻所有人都是習武長大的前提下,他身為將星的打擊力堪稱慘烈。

身負重傷,仍以一騎絕塵的速度遠遠衝在最前方。

霍雲偃在身後瘋狂地喊他名字,但裴周馭的理智被催化劑擊碎,沒有任何反應。

在這時候,孟澗以最快的反應爬出了暸望塔,人在緊張狀態下感官異常敏銳,他清楚地聽到了有三匹戰馬奔來———

好像不止。

藍儀雲果然不按常理出牌,在昨天剛通完電話的情況下,依然選擇不留情麵地撕破臉。

她笑得最是狂放,殘忍而惡毒,率領一批援兵馬不停蹄地向他奔來。

四人合力活捉,個個都是軍中數一數二的悍將,裴周馭凶狠的箭率先射來,他從戰馬上一躍而起,反手抽出背後的刀,不留一絲商討餘地,氣壓直逼孟澗。

而沈娉婷同樣棄馬滾地,敏捷地躲過一片亂石,選擇側翼突擊。

她果斷包圍了孟澗可能逃跑的那條路,後方操控室大驚,毫不猶豫地調轉火力,拋棄所有士兵,掩護孟澗一人撤退。

刹那間,一枚榴彈從霍雲偃手中投射,“嘭”地穿透玻璃,瞬間破了操控室的大門。

藍儀雲在所有人身後縱觀全域性,她手一揮,示意後方集中火力點。

架架槍炮蓄勢待發,彈藥如雨,像流星一樣從她猩紅的指甲劃過,隻聽轟隆隆巨響不斷,操控室變成了戰場上唯一一個活靶。

從未有過的火燒雲衝上天際,周邊的斷崖瘋狂塌陷,深海也湧動。

最後關頭,孟澗消失在了火海中,不知去向。

藍儀雲手一揮,命令進攻停止。

天空被打得支離破碎,烏雲壓頂,冰冷的雨傾盆而下,天上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藍擎的兵群龍無首,在雨中茫然,被藍儀雲這批留了後手的雇傭兵團團包圍。

密集的雨水覆蓋了所有人視線,霍雲偃上前,撐住了搖搖欲墜的裴周馭。

他手掌難忍顫抖,恨不得立刻告訴裴周馭,計劃發生了變故,但必須時刻保持提防,因為藍儀雲此刻正在看著他們。

霍雲偃眉目陰沉,和沈娉婷交換了一個視線。

兩人氣氛詭異,都是被藍儀雲擺了一道的人,誰也沒從對方那裡得到好臉色。

天空的雨越來越凶,裴周馭似乎晃了一下身體,他站不太穩了,血在他身上變成叢叢的河,彷彿經過某種洗禮。

此情此景……像極了他十年前被俘虜的那天。

同樣死傷慘重的交戰,c星將領活捉了他,威逼利誘不成,在星期一那天,強行把他送進了帕森監獄。

時過境遷,場景輪回到當下,在這一次,他仍然選擇站著“活”。

星曆717,今天,不再是誰的生日。

星期一,裴周馭再次拿下了戰爭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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