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森之犬 第71章
三天後。
空曠的操場,彭庭獻牽著sare四處奔跑,sare傷好了一些,精神氣很足,上哪兒都要跟彭庭獻對著乾。
彭庭獻站在西邊拉它,它非要往東邊衝,自從它得知自己今後的主人變成彭庭獻後,帕森的各個角落,都能出現他們主仆一人一狗的身影。
彭庭獻氣定神閒地站在原地不動,手腕上纏一根加固繩,體重被大大削弱的sare奮力向前跑,滿臉寫著寧可就義不願屈服。
這天,他們在訓犬區附近放風,彭庭獻遲遲沒有從藍儀雲那裡得到答複,不知她和八監之間發生了什麼,總之,他沒有順利見到裴周馭。
而藍儀雲對此閉口不談,整個人陷入“失戀”的躁鬱裡,時不時暫停幾天工作。
秋風吹在身上有些微涼,彭庭獻裹緊了裡麵的襯衣,又在訓犬區徘徊了一會兒。
上午十一點時,午飯集合哨響起,彭庭獻該回到隊伍裡,他拖著sare要走,一轉身,剛巧碰上個人。
霍雲偃正要回來取東西,他一眼和彭庭獻對上視線,且對於他蹲守在訓犬區這件事絲毫不感到驚訝。
相反,他看上去心情頗好,經過彭庭獻時還故意挑了下眉。
彭庭獻看在眼裡,臉上掛滿微笑,直接開門見山道:“怎麼這麼開心,霍警官,見到小裴了嗎?”
“小裴”這一稱呼讓霍雲偃小小驚訝了下,但他隻是笑笑,心情久旱逢甘霖,彷彿被一場秋雨洗儘陰霾。
沒說話,他來訓犬區取走一份證件,擡腳便要走。
彭庭獻在他身後控製著sare,sare激動不已地衝他汪汪叫,心裡湧上某種直覺,彭庭獻擡高嗓子衝他喊了聲:“你是不是要去八監?”
霍雲偃腳步停了下來,但僅一秒:“你彆猜了。”
“帶上我一起吧。”
彭庭獻百無聊賴地聳聳肩,一笑,直勾勾看著他:“拜托了,霍警官。”
霍雲偃再次擡腳,笑得惡劣:“那你跪下求求我。”
彭庭獻逐漸眯起眼。
擡手揮了揮道彆,霍雲偃背對著他道:“回見。”
/
時隔近一個月,再次被允許踏入第八監區,霍雲偃的步伐比以往輕鬆很多。
他把從訓犬區辦公室拿來的資料遞給門衛,在研究員上上下下全方位檢查後,終於被印上“外訪”標簽,可以短暫進入實驗樓。
研究員為他拿來一身防護服,潦草敷衍著指揮他穿上,便轉頭去忙彆的事。
霍雲偃按照地標來到病房,推門而入的前一刻,出於緊張,他忍不住滾動了下喉結。
“吱呀——”
沉重的隔離門被緩緩推開,入眼是病房荒涼的白。
霍雲偃一下子屏住呼吸,定睛一看,在窗邊捕捉到了裴周馭的背影。
裴周馭聽見動靜轉身,動作裡帶著一股遲疑的呆滯,霍雲偃感覺他這一瞬間有些恍惚。
好像看到了自己,又好像想看到的不是自己。
“少……”
戛然而止,霍雲偃下意識看了眼牆角攝像頭,換上更嚴肅的口氣:“裴警官,隨我出去一趟。”
裴周馭不動聲色地斂下神,淡淡“嗯”了一聲,反問:“琴?”
“是。”
霍雲偃也壓下情緒,彆有深意道:“難得裴警官這麼熱心腸,既然主動提出修琴,那我隻好奉命前來了,實驗樓裡不允許搬運鋼琴,藍小姐批準你放風,今天可以出來走走。”
“你先和我去六監,看一下鋼琴什麼情況。”
裴周馭點頭,沒再多說什麼,擡腳和他離去。
兩人在一路監控下來到實驗樓大門,一位研究員伸手,攔住裴周馭的去路。
他指了指他空蕩蕩的脖子,提醒:“頸環。”
裴周馭口氣冷漠:“在病房。”
“用不著吧,醫生。”
霍雲偃吊兒郎當地笑笑,又換上以前那副渾不吝的刺兒頭樣:“剛才給你的檔案裡有調令,我來領人,是藍小姐自己的主意,她可沒強調這些有的沒的。”
“怎麼,你們既不允許她放人進來探監,也不允許她讓我帶人出去?”
對麵站著另一位研究員,衝同事使眼色。
“第八監區是藍小姐父親的地盤,你們是打工的,還是準備造反起義,當家作主的啊?”
“嘀”,清亮一聲響,研究員掃描了識彆器,讓大門徐徐開啟。
他臉色很是難看地指了下外麵:“走,晚上八點前帶回。”
那位要求戴頸環的人慾言又止,霍雲偃無視這兩人暗地交流的眼神,帶裴周馭走了出去。
兩人一路離開八監,直到實驗樓在身後縮成一個渺小的點,才同時看向對方。
一字不發,他們打手勢隱匿到了角落。
年少時互相扶持的默契讓兩人無需多言,隻憑一記眼神、或一場對視,便能迅速判斷對方想要傳達的東西。
無人察覺的角落,霍雲偃忽地一拽裴周馭胳膊,將他拉向自己,抱上去之後用力拍了拍他的後背。
這個擁抱隻持續一秒,便果斷收回,霍雲偃指根有些發抖,強忍著吐出一口濁氣,啞聲說:“辛苦了,少將。”
裴周馭看向他抓著自己胳膊的手。
“抱歉,”霍雲偃立刻放開他,繃著臉說:“我失態了,少將,你瘦了好多,我沒忍住。”
他摩挲了一下自己剛剛拍他後背的手,裴周馭的肩胛骨瘦得不是一般突出,他上次看到這麼高大又這麼單薄的人,還是餓殍至死的戰俘。
“沒事。”
裴周馭淡淡地說。
“我也沒想到藍儀雲留了後手,沈娉婷雖然有時跟我不和,但像這麼大的訊息,她不會不上報組織。”
霍雲偃緊緊盯著他,說:“你沒選擇假死是對的,藍儀雲比我們想象中難纏,如果你用了焚燒劑,我準備的死屍也不一定能在她手底下過關,她不按常理出牌,我和沈娉婷目前都沒能完全獲得她信任。”
“所以——,”他頓了下:“少將,你還記得彭庭獻彈琴那幾晚,我在向你暗示什麼嗎。”
他眼含希冀地盯著他。
裴周馭不僅體重大幅度減輕,顱腦受損的情況也一定不容樂觀,如此大量的催化劑,昏睡、手術、療養……
發生這麼多事,他還要承擔組織所有人翹首以盼的希望。
霍雲偃不自覺咬緊了後槽牙,紅發在風中舞動,過去許久,裴周馭還一直處在深思的狀態。
就在他以為,可能功虧一簣的時候。
裴周馭低聲說。
“記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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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監和六監捱得不遠,穿過那片馴馬場,走地下連廊,有一扇直通六監的小門。
中途他們經過一片資訊素濃鬱的地方,不難判斷,地麵之上便是七監。
狹窄濕熱的單人間將空氣囚禁,通風管道嗡嗡作響,開足馬力,仍散不掉**的味道。
裴周馭在這時感到有些熱,他並不處於易感期,按理來說應該像以前一樣,能正常感知周邊氣味。
霍雲偃敏銳察覺到他呼吸有變,回過頭,看著他起伏弧度明顯的胸膛,問:“怎麼了?這裡是不是很悶?”
裴周馭從嗓子眼裡擠出一聲“嗯”,張嘴時,喉嚨都變得粗啞:“走,彆停。”
連廊很短,六監小門緩緩開啟,眼前一片豁然開朗。
裴周馭終於像是呼吸到新鮮空氣,霍雲偃把他帶到了後台一間儲物室,這裡相對空曠,偌大房間裡隻放著一架鋼琴。
他最熟悉的那架。
“你先看一下,少……”
霍雲偃差點又沒管住嘴,噎了下:“……藍儀雲要在慶典上邀請外賓,有重要人物出席,她很看重這次表演,所以允許彭庭獻上台演出。”
而你也連帶著被允許釋放。
霍雲偃高情商地隱去了這一點,沒有把話說到底,整件事說來說去,大有一種“裴周馭沾了彭庭獻光”的感覺。
他又深深看了裴周馭一眼,把另一個問題咽回肚子裡,撂下句:“我去去就回。”
言罷,他轉身離去。
裴周馭走到房間最裡麵,擡手摸了摸這架鋼琴,這位老家夥的現狀和他比起來沒有好到哪兒去。
彭庭獻的玻璃房二十四小時陽光直射,鋼琴的木質結構已經變形,琴鍵回彈變慢,音色也失真。
但這不是他故意裝不會彈的理由。
想起彭庭獻那幾晚斷斷續續的琴聲,裴周馭眼底逐漸變冷,擡起瘦削蒼白的手指,按下最中央的音。
手底發出沉悶悲痛的哭聲,彷彿鋼琴在控訴這些年的不甘,裴周馭輕擡起手,又挪向另一個鍵。
他在試音,之後再找工具給鋼琴校準。
就在此時,琴音被牆壁回彈,裴周馭發現———眼前這麵牆,不隔音。
一牆之隔的接待室,鐵門被獄警開啟。
整個房間被一麵玻璃一分為二,玻璃采用防彈隔音材質,隻能看到對麵的人張開口型,卻無法聽到在說什麼。
這是一間被停用的探監室,不對外公開,鮮少有犯人家屬可以使用這裡,它屬於六監,曾經用來接待重要外賓。
但今天,孟澗來到了這裡。
探監室的麵積非常大,隻有孤零零兩把椅子,他率先落座,在獄警指示下開啟了對講機。
對麵椅子還空著,在彭庭獻趕來之前,他想再斟酌一遍用詞。
旁邊牆壁被開出了一扇窗戶,沈娉婷抱胸站在外麵,臉上是雪一樣的冷漠。
藍儀雲最近幾天很少來監獄,所有重要的事,她都在莊園親力親為。
而煩人的瑣事,都扔給了她。
指間捏著一根煙沒有點,沈娉婷忍耐著脾氣來回踱步,她聽到旁邊傳來腳步聲,霍雲偃來到她身邊。
她擡頭睨了他一眼。
“帶出來了?”
“嗯。”
霍雲偃看上去不太想理她。
“你什麼毛病?”沈娉婷也感受到冷落,語氣一下子拔上來,笑得猙獰:“藍儀雲不讓我去八監,便宜落在你身上了,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啊?搞到什麼情報了?”
霍雲偃冷冷掃了她一眼:“彆發瘋。”
沈娉婷又嗤笑了聲,剛想說點什麼,走廊裡傳來腳鏈沙沙摩擦聲,彭庭獻被帶過來了。
他看起來心情更是不好,明明看到他們二人,但仍舊目視前方,白皙的下巴高高昂起,眼眸斜睨,像在看一群無關緊要的下人。
沈娉婷被他這副表情刺激眼球,罵了聲就要走上去,前行的步子卻一下子被霍雲偃止住。
霍雲偃毫不費力地將她整個人拽停,深皺著眉道:“彆一天天找事兒了。”
沈娉婷在他手裡像隻憤怒的鳥,撲騰來撲騰去:“你看看他剛才那是什麼眼神,他被人脅迫不爽,我就過得順心了?他媽個藍……唔——”
霍雲偃瞬間捂住了她的嘴,動作迅猛得毫不留情,他臉色鐵青,看了眼站在門口的獄警,將發火的沈娉婷拉到一邊。
走廊裡不消停,彭庭獻一走進探監室,空氣也立馬變了個味。
像團被捏皺的紙,展開,攥緊,又強行鋪平———各種紛亂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獄警給彭庭獻按上椅扣,將他鎖在上麵,然後離去。
一時間,房間裡隻剩下兩個人。
孟澗今天穿了件溫暖得體的白毛衣,鼻梁挺俊,被空氣悶出了薄薄一層汗。這裡通風不好,顯得呼吸聲都格外明顯。
他隔著玻璃轉了轉脖子,身下椅子也十分冷硬,坐得他不舒服。
“庭獻。”
他笑著開口,慢慢地,舉高自己戴著手套的右手。
彭庭獻雙手交疊,一歪頭,平靜看著他。
手套被脫下,孟澗蠕動著自己隻剩半截的無名指和中指,其餘三根指頭跟著晃動。
他手部保養做得很好,平日隻用來端茶寫字的手,白淨頎長,連指尖都透著微微的粉紅。
“好痛哦。”
他說。
彭庭獻看他忽然笑了起來,尾音怪異,顯然在模仿自己曾經掛在嘴邊的語氣。
他緩慢地把頭擺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孟澗。
但不說話。
孟澗沒從他眼裡讀出任何情緒,連一向掛給外人看的和藹假笑都懶得給予,短短幾秒,他感覺自己身下的椅子更冷了。
“你還是這麼冷漠。”
他輕輕笑著說。
在來到帕森之前,他幻想過彭庭獻無數種反應,把他所有失態、猙獰、吼叫、哭泣的模樣都預測了個遍,但千萬種可能性都被扔進垃圾桶。
此刻,他怎麼也沒想到,彭庭獻竟然這麼平靜。
他的冷漠從小就刻在骨子裡,就連一手把他們帶大的護工,在交談時都會忍不住唏噓:“庭獻這孩子,太穩重了,讓人猜不透在想什麼。”
那時他便感到困惑,為何彭庭獻明明和他掛著一樣親和的笑容,大人們卻總說,庭獻將來一定比他更有作為。
帶著這份疑慮的種子長大,彭庭獻的父母很少回家,所以他在大學畢業後便脫離家庭,白手起家創立公司。那時他正是彭庭獻身邊最信任的人,正因為有這份勝似親情的感情在,數不清多少次,彭庭獻回絕了他的愛意。
所以,他眼睜睜看著彭庭獻的大床上人來人往,各色年輕貌美的oga、身材堪稱藝術品的alpha,彭庭獻通通來者不拒。
他一邊玩,還一邊輕鬆地掌管公司,不費吹灰之力便成為了所有人口中的天之驕子,護工們的話實現在他身上,在任何方麵———彭庭獻都要比他做得好。
思緒在這裡停止,孟澗發覺彭庭獻忽然動了動,那個鎖住他的椅子好像很不舒服。
即使動作輕微,他還是習慣性地捕捉到了他的反應。
“庭獻。”
他又叫了他一聲。
彭庭獻是在這時候開口的:“阿澗。”
一刹那間,輕飄飄又漫不經心的兩個字,卻如石子般砸進孟澗心間。
他不自覺鬆懈了肩膀,向後靠在椅子上,再次掛起微笑:“你瘦了好多,剛剛走進來,都沒認出你。”
“是嗎。”
“嗯,”孟澗咬重語氣,似是感歎:“你應該在監獄過得很不好,吃不飽穿不暖,沒少被獄警欺負吧?”
彭庭獻這次沒說話。
孟澗向後靠的姿勢更加放鬆,又笑著歎了口氣:“也是,過的這麼不好,按你的性格,肯定要往上爬。”
他突然頓了下,一傾身,斜著肩膀靠近過去:“你幫藍儀雲設計武器,動筆之前,知道對手是我嗎?”
———這是個很有深意的問題。
房間裡即刻安靜下來,頭頂寬大的扇葉在吱喲喲地轉,對講機的收音麥捕捉不到任何聲音,聽筒裡,隻能聽見彭庭獻微微放大的呼吸聲。
毫無征兆的,彭庭獻把頭低了下去。
這個反應很出乎孟澗意料,抱著相識二十九年對彭庭獻瞭解得不能再瞭解的熟悉度,他第一時間沒有感到詫異,而是眯起眼,回以嚴重懷疑。
彭庭獻愛演,這是他作為發小爛熟於心的事。
良久過後,彭庭獻纔有些挫敗地說:“知道。”
他聲音低得像蚊子,孟澗卻感覺比戰場上失敗的投降號還要響亮。
他鮮少看到彭庭獻這麼落魄的時刻,曾經卑微跪地的人一直是他,一次又一次表白,換來的隻有彭庭獻高高在上的冷眼。
他每一次都拒絕了他,也每一次都扶起了他,這一度讓他感覺自己其實還有機會,所以,為了能真正走進彭庭獻心裡,有段時間,他選擇毫無保留地將自己全身心獻上去,像條狗一樣,對彭庭獻表現出絕對的服從。
正是在這段精神掌控的日子,彭庭獻才明顯對他上心。
空氣裡寂靜又增加幾分,突如其來的,彭庭獻又開口問:“疼嗎?”
孟澗一直緊盯著他的臉,所以第一時間捕捉到了他的心軟,他的視線放在自己空蕩蕩的斷指上,眉頭緊皺,鼻梁有些泛紅。
是自己曾經夢寐以求、卻從未得到的心疼。
一股前所未有的勝利感湧遍全身,孟澗幾乎立刻站了起來,以高他一頭的姿態,輕笑著欣賞此刻這副畫麵。
彭庭獻那邊的門被開啟,獄警走進來,問時間到了,他要不要走。
彭庭獻咬著牙搖了搖頭。
獄警還想說點什麼,孟澗忽然伸出了一隻手,擺出“停”的動作。
他起身而出,從走廊穿到彭庭獻那邊的小門,獄警立馬走過來堵住他。
他熟稔地拍了拍獄警肩膀,握住他的手,以商界會談的最高禮儀,和他深深合握。
在兩人掌心對掌心的時候,一疊鈔票被塞進了獄警手裡,獄警欲言又止,孟澗接著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談笑過後,獄警終於遲疑著點了點頭。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走廊,發現沈娉婷不知去了哪裡,於是偷偷溜走,換另一位年輕的獄警頂班。
探監室此時出現空檔,孟澗大步走進去,拍了拍彭庭獻肩膀。
看他還被鎖在小小的椅子裡,體貼地彎下腰,一手攬著他的肩,一手伸過去要摸他的臉。
眼看指尖就要碰上他的嘴唇,突然———他的手腕猛地被人握住。
孟澗整個人石化當場,呆愣愣看著彭庭獻緩緩從鎖銬裡抽出手,像剛纔不舒服時扭動的動作一樣,從椅子裡起了身。
整個過程,一直笑眯眯盯著他。
走廊這時爆發呼喊聲。
“我的鑰匙——!我的鑰匙去哪了!誰順我鑰匙了!?”
剛才那位獄警半道殺回,他火急火燎地跑回來,彭庭獻剛要走過去關門,驀地,隔壁猛然多出來一隻手。
男人瘦而有力的臂膀將獄警瞬間勒住,即使大病初癒,身體素質和單挑力量仍站在alpha頂峰。
獄警一下子被拉進了隔壁,隱沒於黑暗中。
探監室同一時間傳來一聲巨響,砰——!”,彭庭獻抄起木椅,狠狠砸在了孟澗頭上。
孟澗躲閃不及,肩膀被凶狠地砸了下去,冷硬的木椅四肢橫飛,四條腿斷掉了三個。
彭庭獻單手拖著殘破的椅子,步伐緩慢而沉,在椅子摩擦地麵發出尖銳嘶叫聲中,笑著逼近他。
孟澗痛苦難忍地跌坐到了地上,一個勁兒往牆角蜷縮,他疼得肩膀都擡不起來,一高一低,眼角迸射出憤怒的淚花。
緊接著,彭庭獻又重重踹了他一腳。
這一腳正中小腹,孟澗立刻痛得捂住肚子,匍匐在地上,喉嚨裡爆發壓抑的悶吼。
彭庭獻覺得不夠解氣,又一腳踹在他頭上,鞋底用力在他臉上旋擰,毫不留情地轉來轉去。
“叫啊,”他笑著碾他的臉:“怎麼不叫了,不是喜歡跪在地上叫嗎,什麼都要搶,又什麼都想比。”
“———你是誰啊?”
“你是什麼東西啊,”他深深皺起眉,帶著困惑的表情從胸膛裡發出一聲“嗯”?
孟澗掙紮著要從他腳下起身,五官卻全部被擠成了一團爛肉,隱隱約約的,彭庭獻聽見他說:“……我弄死你,我要弄死你。”
“弄啊,”彭庭獻爽快地笑了起來:“回你的公司,召集你的手下,最好設計出這輩子你最拿得出手的武器———不然,臟水一盆盆往外潑,賺得還沒我那份合同多。”
孟澗像是被踩中某個興奮的點,猙獰笑出聲:“賣國賊,就算我不下手,也照樣有的是人往你身上潑。”
“拿不出手?行啊,行,你等著看我怎麼弄死你。”
走廊上傳來尖銳高跟聲,沈娉婷頻頻崴腳,本就怒火中燒的情緒更上一層,她直接掏出了手槍,一腳踹開探監室的門。
彭庭獻眼中閃過兇殘,像氣定神閒的劊子手,又是一腳踹在了孟澗鼻梁上。
“砰——!”,沈娉婷的子彈霎時貫穿天花板,她冷冷瞪著血流不止的孟澗:“滾!”
“滾出去!誰讓你擅自進來的!還有你!”她胸膛激烈起伏,槍口指向彭庭獻,怒斥:“不想活了是吧!一天到晚就知道找事,雙手抱頭,舉高,我數到三!”
她毫不猶豫將手槍後拉,子彈再次上膛,彭庭獻卻“砰”地大力丟掉了椅子,他動作隨意,光明正大且無所畏懼地扔到了沈娉婷腳邊。
沈娉婷差一點就要被砸到腳,她驚得後退一步,一擡頭,撞進彭庭獻一雙冷得讓人發指的眼睛裡。
他在用一種毛骨悚然的眼神盯著她。
全身暴力的行徑彷彿被放緩,彭庭獻擡起雙手,很輕、很慢地捲起一截衣角,用粗糙的布料給自己擦手。
他細膩的麵板被木椅劃傷,但這次沒有像以往一樣大呼小叫,反應堪稱詭異。
平靜如湖,暗地卻早已屹立起淩駕所有人的高山。
這纔是最真實的他。
最傲慢、冷血的基因本質。
沈娉婷呼吸急促未定,她剛剛在霍雲偃那裡得知了一件極其令她絕望的訊息,整個人已經處於崩潰邊緣。
她手裡的槍輕微發抖,眼看槍口擡高,差一點就要瞄準彭庭獻的腦袋。
氣氛跌入冰點,就在所有人的弦快要斷裂時,驀然,一隻男人的手從她身後伸出。
寬厚粗糲的大掌下移,精準無誤,捂住了她的槍口。
裴周馭在身後反手繳了她的槍,將整個槍身翻麵,穩穩地落進自己手中。
他把手槍插回了沈娉婷腰間。
一揮手,口氣冷淡而草率地打發她:“走,我來處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