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庖與匕 小顯身手破鹽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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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顯身手破鹽毒(下)

縣衙後院,晏知微召集眾人。

落日飛墜,院裡陸續點起燈。橘黃色的微光照亮晏知微的臉,更照明出她手上拿著的物什——熟透的海蟹與柑橘。

晏知微淨過手,喚人端出一碗蛋清,又找來剝蟹的工具,竟當眾處理起海蟹來。

隻見晏知微兩指鉗住蟹臍,腕底猛旋,甲殼應聲離骨,不多時,大塊飽滿的雪肉呈現在眾人麵前。

江覃瞠目結舌,祝巡使也難得擡了眼。

而鐘滇信見晏知微不緊不慢的動作,心道自己被耍,怒氣到了極點:“小娘子,你這是在玩家家酒呢,我們可是在辦案,耽誤了時間你擔得起嗎?”

晏知微不作聲,將海蟹與柑橘混合進蛋清。

好一陣過去,鐘滇信實在等不住,上前搶過晏知微手中的碗。

“我倒要看看。”鐘滇信嘀咕,卻見碗裡原本透亮清明的蛋清凝成絮狀。

鐘滇信不由得瞪大雙眼,晏知微翹嘴,從懷中拿出了一瓣蒜稍蘸碗中液體,白色的蒜也逐漸發黑。

“民女隻知,砒霜遇蒜變黑,遇蛋清凝絮。”晏知微展現碗中異樣,向後退了半步,

“要民女看,此次巡使中毒或非人所害,不過是誤食了相剋的海蟹與柑橘,二者攝取過量便會產生砒霜,從而戕害貴人的身體。”

“大人若不信,找醫者過來詢問兩句亦可。”

晏知微埋頭行禮,嶺南臨海且盛產海鮮,貴人難得下來巡視,下邊的官員自是百般殷勤。

大昭的京都在北邊,屬於內陸,吃到新鮮海鮮的機會難得,如此盛情下,多食了些海產倒也尋常。

晏知微吞嚥口水,仍未敢放鬆,縱她給出了一個相對合理的解釋,可信不信終歸是上位者之事。

更何況食物中毒本身講究劑量,縱然海蟹和柑橘可能生成砒霜,是否會達到中毒的劑量也是個未知數。

她也隻能給出一個猜測,至於其他可能的答案……

祝巡察使把玩著腰牌,銳利的眼睛直視俯下身的晏知微,在晏知微埋頭的視角盲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如此,倒也算真相大白。”祝巡察使擡手,“鐘大人,沒想到小小嶺南縣竟也是藏龍臥虎。”

祝巡察使背身,親自解開綁著劉掌櫃的繩索:“你無罪了。”

他又回頭,眼神剜過鐘滇信:“好一個朝廷命官,竟敢妄下定論,企圖草菅人命。”

“脫了這身官服,本官再不想見你。”

“拖出去。”一聲令下,兩側候著的小吏向前,不過片刻,鐘滇信那曾經高昂的頭顱低到地麵,小吏還在拖拽,幾聲呼喊後,院內再瞧不見鐘滇信。

晏知微心尖的石頭總算落了地。桌麵上還有未用儘的食材,廚子的天性是見不得浪費,她慣性起身,用剩餘食材做了份混合蛋炒飯。

裹上雞蛋漿的米飯粒粒飽滿,蟹肉添在期間,露出粉白色。

香味撲鼻,江覃喉結動了動,率先試了一口並稱讚連連。

江覃又將那盤蛋炒飯推給麵色鐵青的祝巡察使,祝巡使吃了幾口,不說話。

晏知微有些緊張,雖然此次查案還劉掌櫃清白纔是重點,可她作為一個廚子,總歸還是希望能夠征服挑剔者的味蕾。

眼見巡察使淨了盤,晏知微終是塌下肩膀。她正欲長籲粗氣,邁步離開的祝巡察使又來了個回馬槍,他隔著幾步遠,衝晏知道:“雖是個鄉野丫頭,倒也不失機智。”

“廚藝也還算勉強。”

“這些時日我就住在縣衙。”

“若你想要更進一步,可以找上我,我倒是願意為你留個私廚之職。”

進你個大頭鬼!晏知微撇嘴。

這男人當真普信,不過是個仗著官威頤指氣使的巡使,看上去還不到而立,怕不是那戶官家子弟來刷個履曆,若論真材實料來養活自己,能力怕還不如她晏知微。

又是仇富仇權的一天!晏知微吸了吸鼻子。

——

縣衙門外,祝明煜滿麵焦急。

自己不過是去買了些壇子,雖說去的路上慢了些,也因沒能按晏知微的叮囑成功還價而躊躇過許久,可到底黃昏之前歸了家。

不似晏知微,無端捲入命臣之案,若不是動靜鬨得夠大,他怕是連去哪尋晏知微都不清楚。

那可是朝廷命官啊,以晏知微的個性若是惹著了權貴,祝明煜閉上眼,全然不敢想象。

祝明煜麵色發沉,腳邊的石子都快被他踢平碾碎。月光皎皎,灑在他粗麻的袖口掩著的半塊金鑲玉上,玉質透亮純淨,與他身上的其他物什格格不入。

——

“劉掌櫃,今兒我可是幫了你大忙。”

縣衙府,對祝明煜此刻的擔憂毫不知情的晏知微見危機解除,和劉掌櫃一同向外走。

劉掌櫃抖著手,麵色潮紅,直到抵達門檻二人即將分彆之際,他纔回過神來:“晏娘子,不,晏掌櫃,若不是你,劉某怕是難逃一劫。”

似是想起什麼,劉掌櫃趕忙作揖:“答應你的事情,我絕不食言。往後隻要需要,在我能力範圍內,掌櫃餐館的鹽一律免單。”

這便是劉掌櫃答應晏知微的交易了。

晏知微當時在劉掌櫃耳畔細語,要求事情擺平後劉掌櫃需無償為自家餐館供鹽。她在心裡盤算過這單生意,鹽價雖不貴,但終歸是餐館不可少的支出,累著累著也不是筆小數。

本以為還需旁敲側擊才能讓劉掌櫃認下這筆未畫押的債,晏知微怔了怔,她倒沒想過對方會如此痛快。

晏知微露出笑:“掌櫃果然是痛快人。”她欲扶起行禮的劉掌櫃,觸著的是對方瘦削而佝僂的背脊。

晏知微默了默。

“今日我幫你,也不全是為了利。”晏知微瞥過劉掌櫃發白的外褂,想到市集中那群禿腳的乞丐,又憶起劉掌櫃施粥的背影。

“我知你不易,亂世之中人人都求獨善其身,偏你不同。”

“我景仰你。”

晏知微歎了口氣:“可我不同,沒有你這種仁慈,人各有命,我隻想獲得應有的回報。”

晏知微仰頭:“市價五折。這是我能接受最低的回報。”晏知微是知道行情的,五折的價格踩在成本線上,劉掌櫃不至於虧,她也保全了自己的利益。

“明日午時,我來你這取鹽價五折的相關契書。”不再回首,晏知微甩袖離開。

“知微!”晏知微前腳邁出門檻,還沒走幾米遠,聽到熟悉的聲音。

祝明煜頭發潦草,瞪著碩大的眼,衣上還掛著雜草,怕是方纔翻了牆或爬過狗洞。

“你這也太狼狽了吧,瞧你臟的,做賊呢。”晏知微心覺好笑,伸出手想要為祝明煜理去衣袍上的雜草,卻被人反手抱住。

“我還以為你回不來了。”祝明煜語帶哽咽。

“他們可刁難了你?你有何不適嗎?”祝明煜左聞聞右嗅嗅,手懸在晏知微頭頂,又縮了回去。

晏知微壓住祝明煜罩住自己的手,又攤開雙臂,轉了個圈展示給祝明煜瞧:“能有什麼事兒。”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斷手斷腳了。”晏知微抿唇翻了個白眼,“你就這麼盼我不得好死?想早早為我發喪了?”

晏知微習慣性地挑逗祝明煜,本以為會換來對麵人的無措,卻適得其反。祝明煜沒有笑,甚至是冷著臉,把住晏知微的肩。

“你是真的不知我有多著急嗎。”祝明煜手勁沒個分寸,晏知微感到自肌底而生的脹痛,不由得嘶聲。

祝明煜道:“不是你說過的,官家危險,我們小民該滾多遠就多遠,你竟還敢以身設局。”

“你就不能謹慎些?”

“我這不是。”晏知微沒見過祝明煜這般鄭重的神情,一時竟不知道如何組織話語。

一番失神後,晏知微低聲嚅:“我本來沒打算出頭的……唉,好吧我承認是我衝動了,可我這不是還好好的嗎,下回,我下一回……”

“沒有下回了!”祝明煜摟緊晏知微,“下回你叫上我。”

祝明煜想,他力氣大,又是個男人,若是對方要出氣也該找上他。

晏知微還在祝明煜懷中,鼻端聞到他衣袍淡淡的皂角香,晏知微又擡了擡脖,脫不開身。

“哎,祝明煜!”晏知微個子不算高,堪堪觸及祝明煜的半肩。

祝明煜的懷抱依舊溫暖,還有越來越緊之勢。

晏知微被捂得無法呼吸,也不想再聽祝明煜的嘮叨。她靈機一動,身子順勢癱倒下去:“哎呦喂,我腿軟了。”

祝明煜麵露驚色,晏知微將半身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我剛真太累了,你不知道那狗官有多難伺候,唉,就是那個從中央新下來的巡使,見到我就跟見到鬼一樣,恨不得跑出二裡地……”

晏知微轉移話題,右手把著祝明煜的脖:“你看我現在都走不動了。”

“要不你揹我吧?”晏知微笑,她靈巧地扭身,像猴子爬樹般攀到祝明煜背後。

祝明煜耳後一熱,晏知微見狀,又不懷好意地朝他耳畔吹了口氣。

“駕!”晏知微還沉浸在同劉掌櫃交易成功的喜悅裡,話尾都帶著笑顫。

“你抓緊了。”祝明煜歎氣,雙手向上托住晏知微。

一男一女在道上,遠處打更聲驚起棲鳥。

碧黑的小苔漫過青石崗,纏綿的白亮暈出月色的光澤。

有溫熱的觸覺烙在麵板,不知紅了誰的臉,又敲了誰的心臟。

……

江覃瞧著越發遙遠的兩個身影,眉眼貼合在一處:“才子佳人,好景好畫。”

“景倒是好景。可人,不過是一個村婦罷了。”祝隸稷背過手,月光倒映出他黑漆的瞳孔,他又想起剛剛在門口瞧見晏知微向劉掌櫃開價的情形。

太過懷柔。

半價購鹽,堅持不了原約,還在自作感動。

果真隻是掌後廚的料。

“鄉野村婦,不外乎此。”祝隸稷皺眉,評價道。

“可我看這姑娘心性善良,煜弟也頗得其照顧。”江覃拿扇子戳了戳身旁人,“這下你該放心了。”

作為鎮守邊疆的濟平侯的嫡幼子,祝明煜本隨父親征戰歸朝,怎料突遇歹人,祝明煜誤入陷阱,生死難料。

好在天佑其人,祝明煜死裡逃生,還聯係上了朝廷。

收到訊息的第二天,其兄長祝隸稷請命,自願派遣至嶺南巡視。

江覃聳肩,問:“什麼時候去見他?”

祝隸稷瞥了眼江覃,眼神深了深:“順道來尋他罷了。”

祝隸稷道:“查清誰是朝廷的蛀蟲纔是正事。”

隨身的銀匕出鞘,冷刅劃過祝隸稷的瞳孔。

“還是得麻煩少年及第的江謀士替我查查。”祝隸稷斂頷,“若是排除食物中毒,這嶺南縣,究竟有誰欲暗通曲款,又是誰想拿下我的命。”

匕尖銳利,乍破天際混沌。

江覃終於不再言笑。

夜,還很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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