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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戒僧 第 1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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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兒中秋,雲記那肯定排滿了人,這個點兒人應該不多,唐捐打車去碰碰運氣,結果一到門口就傻了眼,人都排到門釘肉餅家的店門口了,他正想著要不明天來,剛準備溜,肩膀被人猛地一拍,一回頭,宋頲這個傻逼玩意兒。

“喲嗬,稀客呀,能在北京城見到您,我可真是開了眼了,以為您要跟川渝人民共度一生了呢。”宋頲的狗嘴裡永遠吐不出象牙,咧著一張嘴就胡掰,為這事兒小時候沒少挨他奶的雞毛撣子。

唐捐沒出聲,直接朝他小腿肚就一猛踢,然後才開嗓:“你丫就是嘴欠,就該把你留在基層服務廣大人民群眾,少來霍霍首都人民。”

宋頲一把攬過唐捐的脖子往懷裡勾:“你丫這嘴纔是淬了毒,我要留基層你不得想死我。”

唐捐扭扭脖子,跟某人保持安全距離:“想你我得做噩夢,我纔不要自討苦吃。”

“臭德行,就愛嘴上沾光,你肺怎麼著啊?不會有啥後遺症吧?”宋頲把唐捐的身子扳正,倆人差不多的身高,直嗖嗖盯著人胸口看。

唐捐眯了眼,五指伸開往宋頲的小臉上一蓋:“用不著宋檢操心哈,我身體倍兒棒,過幾天就去健身房報到。”

宋頲輕輕一扒拉,唐捐的手順勢撂了,隊伍往前動了動,他倆也跟著往前挪。

“你整天忙得不著家,哪來的時間健身?”

唐捐一臉堅定:“沒時間也要擠出時間,你認不認識靠譜的格鬥館,等體脂率下去了我去試試。”

“瞅你這架勢準備改行當格鬥士了?”

“我就鍛煉個身體,轉什麼行?”

“那你這冷不丁的咋要去格鬥?”

“不,蓄謀已久。”

倆人一直排到日落才買到月餅,中間宋頲買了四個門釘肉餅墊肚子,唐捐順了一個,說最近在重慶都沒吃上西紅柿打鹵麵,等會兒回家做。

宋頲說他也要吃,要吃炸醬打鹵,兩摻兒。

唐捐說看你像兩摻兒。

宋頲咧著大牙光知道笑,看來宋檢下基層捱了不少太陽,牙白了不少。

回去的路上,宋頲說堯庭這麼摳嗎?大過節不給發月餅,唐捐說肯定有啊,前幾天采購部還在群裡問大家喜歡吃什麼口味的,他隨口一發肉鬆蓮蓉,給采購部的小姐姐整蒙了,說她搜遍全網都沒找到這個口味,蛋黃蓮蓉的倒是一大堆,也有肉鬆蛋黃的問他吃不吃,他說隨便吧。

宋頲吐槽,還是你嘴叼,小時候吃那點兒東西能惦記一輩子。

唐捐笑了笑,沒說話。

第二天中秋,唐捐給自己安排了一堆事兒,先是去墓地看了父親,又買了兩束白色康乃馨去了後山的私人墓地,他到的時候,案台上擺著冰皮月餅和蘋果,最邊上是一束卡布奇諾,花瓣兒還掛著水珠,他一開始不知道花的名字,以為就是普通的粉色玫瑰,舅媽偏愛它,院子裡全是。

從兜裡掏出一包軟中華,點了放在案台上,火光一步一步後退,白煙嫋嫋,慢慢消失殆儘,隻留一搓煙灰。

墓碑上的照片,一個從身份證上截下來的,一個把學生證上的照片放大用的,難得的是,倆人都微笑麵對鏡頭。

沈諳說本來想找張他倆的合照貼在墓碑上,翻遍手機跟不多的遺物,都沒找到一張合照。

太陽高照,唐捐在父女倆的墓前坐了一上午,聊他最近遇到的事,說他跟師父幫一個受人欺負的小孩洗清了罪名,說到最後小臉一拉,說都怪遲忠,中國第一位在法庭上手刃殺女仇人的父親,也連累他平白無故捱了一刀,現在一激動就咳嗽,胸口就疼。

他說著說著就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走之前說,明年見。

離開墓地,唐捐提著昨天去雲記買的月餅去了母親那,東西送到他就撤了,一家三口留他吃團圓飯,晚上一起賞月,他沒應。

早上六點起來就往墓地跑,唐捐回家補了個回籠覺,到祁老家是下午六點,晚霞滿天,一輪圓月落在樹梢,氣象台說今年的中秋節會出現月全食跟超級紅月,錯過了要再等十八年,唐捐除了愛看北極星外,對天文學不太感興趣,也沒古人賞月的雅興,中秋這天,月亮隻要圓一點,亮一點,彆躲在烏雲裡不出來就行。

他剛進門,週六屁顛屁顛跑出來迎接,咬著他的褲腿往屋裡拽,小崽子的勁兒是越來越大了,等冬天滑冰的時候帶上它,當二哈使。

他提著月餅進屋,祁老從躺椅上緩緩起身,說小貓兒來了。

唐捐搬了小板凳坐在祁老腳跟前,問徐笙呢?

祁老說跟江存出去買菜了,應該快了。

這臭崽子怎麼還沒走,唐捐心裡怨懟,餘光瞟到果盤裡的臍橙,拿了一個就要剝,祁老說他指甲厚,他來,唐捐沒跟他爭。

祁老看不見,但剝得比唐捐好,把白色橙絡都給他弄了乾淨,往他嘴裡塞,唐捐阿嗚一口吞下,開啟帶來的月餅,說都是雲記的經典款,自來紅,冰皮芸豆,奶油椰蓉,玫瑰紅豆,少糖,放心吃。

祁老聞聲,手往案台上一指,四四方方的紅木盒,唐捐隻覺眼熟,問什麼東西。

“張萬堯專門差人給你送的月餅,小貓兒,你當真認了他做師父?”祁老拿了藍格子手帕仔細擦拭每根手指,指間也不放過,頭往唐捐那邊一歪。

祁老話裡有話,唐捐聽出來了,喉結一動,手裡的半拉臍橙往桌上一放,抓過祁老的手說:“師父,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教我做事,我認他是師父。”

祁老左手食指一顫:“他有沒有欺負你?”

唐捐心一梗,搖頭說沒有。

“說實話。”祁老把手往他腦袋上一搭,食指在他頭頂敲了兩下。

唐捐喉結亂動,心裡燒得慌,半天不應,小腦袋瓜飛速運轉,祁老怎麼知道他被張萬堯欺負了,他什麼都沒說啊,要命啊這是,都怪老東西,控製不住下半身的老變態,早晚還回去。

祁老掌心下移,摸向唐捐的耳垂,嘴角一動:“你撒謊除了結巴,耳朵也會發燙,你騙我不了我。”

“師父。”唐捐抓了祁老的手放在掌心,捏他的指骨玩。

祁老身子往後一仰,鼻子裡撥出熱氣,半晌才應:“你當他是什麼?”

“是老闆,也是師父。”

祁老掌心蓋在眉心,指尖微微顫抖:“我看沒那麼簡單,你恨他,怕他,敬他,同樣心裡也有他,你總是不給他好臉色,見麵就掐,但他住院你一直陪在跟前兒,你比任何人都怕他死,你沒自己想象得那麼討厭他,我說得對嗎?小貓兒?”

對嗎?唐捐沒有答案,他在心裡把這個男人怨恨了十五年,同樣也惦記了十五年,看他從名不經傳的小律師慢慢成為刑辯界的風雲人物,看他娶妻,看他一步一步走上合夥人的位置,也看過他所有的庭審記錄,看他為了很小的細節在庭上跟公訴人和法官爭得麵紅耳赤,看他被法警帶出庭,禁止為被告辯護。

網上總有人說他跟張萬堯的辯護風格很像,他一開始真沒往心裡放,有天夜裡瞎琢磨才恍然大悟,這十五年的密切關注,張萬堯的辯護風格早已潛移默化對他產生了影響,隻是他早已習以為然,沒想那麼多。

回國前,張萬堯的一切對他既熟悉又陌生,回國後的第一次見麵,指尖相觸的一瞬間,寒意直達心上,記憶中的人慢慢浮現在眼前,相比那時的冷漠,眼裡多了精明和狠意,總是一副把他看透的表情。

一年多的相處,張萬堯始終不肯告訴他父親當年死亡的真相,還慫恿彆人一起瞞他,對唯一幫他的戚柏舟橫眉冷對,從合作物件到現在見麵就掐。

可自己對他,到底是怨恨,敬重,害怕,還是

唐捐想到不該想的東西,腦子裡緊繃的弦一下就斷了,心臟一陣悸動,胸口隱隱作痛,屁股往前一挪,把頭埋在祁老的掌心,喃喃自語:“師父,我頭疼。”

祁老指尖在他眉骨上來回摩挲按壓,過了很久才說:“你父親走後,張萬堯每年中秋都會往我這兒送一盒月餅,我問他素不相識,乾嗎總來看我這個老瞎子?他說故人之托,不敢忘。他來了也不坐,也不喝茶,就靠在門口的牆上抽煙,抽完一根就走,來年繼續。沒過幾年,他有了司機,總在門口滴滴兩聲,小元就把東西搬了進來,他再也沒下過車。你回來後,他才捨得進院,去年冬至,他是聽了你的三絃,才從車上下來說要跟我們一起吃餃子。你發酒瘋罵他是老東西,王八蛋,說他背信棄義,辜負了你父親的信任,他也隻是乾笑,最後還抱你去竹生的房間醒酒。你對他什麼心思我猜不透,他對你,心思絕對不純。小貓兒,師父沒怪你的意思,你彆亂想,至於你對他到底什麼心思,我想你心裡有答案,大過節的,彆喪個臉,起來吧,竹生等會兒見了笑話。”

老東西竟然當著祁老的麵抱他,臭不要臉。

祁老說了一大堆,唐捐挑了個最不重要的進了腦子。

半個小時後,徐笙提著兩大袋子菜進了屋,唐捐剛剝好一個橙子,一分為二,一半祁老,一半徐笙。

沒看到江存那臭崽子,唐捐探了腦袋往院裡看,徐笙把菜放茶幾上,嘴裡塞得鼓鼓囊囊,說那會兒他倆在超市買菜,結賬的時候,江存被他老媽拎著耳朵就給弄走了,嘴裡剛塞了塊流心奶黃月餅。

唐捐長呼一口氣,耳根子終於可以清淨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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